第五十八章

  周敬到兵部找师泽光。

  因为之前来的次数多,兵部的守卫都知道他了，看见周敬从马车走出,两个守卫就凑过去主动告知：

  “王爷,您之前问的淮南剿匪营回来了。大部队现下安置在城西水师营。”

  “而且林将军就在兵部，王爷要去水师营，直接找他就成。”

  两个守卫轮流向周敬示好,毕竟岭南王来兵部问了几回，对岗上的兄弟们可都没亏待，吃人嘴软不是，更何况近来岭南王在京城的风头挺盛，有点眼力见儿的都愿意上赶着客套几句。

  周敬有点对不上号：“林将军是？”

  “城西水师营的主帅啊。昨儿下午带着几个淮海剿匪队的功臣来兵部受封，被我们尚书大人留在衙门宿所里住了一宿，现下还没走呢。”

  周敬听到‘淮海剿匪队的功臣’,猜其中肯定有师大佬,正想问问具体怎么找林将军,就见那守卫悄悄对周敬指了指兵部大门,小声提醒：

  “王爷，那个带头的就是林将军了。”

  周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就见一个中年儒生样的男子领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年轻后生从兵部大门走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喜气,一看就知要么是晋升了，要么是得了赏的样子。

  那些人里，周敬一眼就看到了最高的那个。

  那是……师大佬？

  周敬有点惊讶，毕竟他和齐毓从岭南离开的时候,师大佬才跟齐老师差不多高,如今不过大半年没见,他都快赶上周敬高了。

  队伍里的师泽光走出兵部大门,也一眼看见周敬，没等周敬上前打招呼，他就主动跑到林将军身旁，小声说了几句话，又指了指周敬的方向，林将军往周敬处看了一眼后，对周敬点了点头，周敬也赶忙拱手回礼，大步上前去。

  “林将军，久仰久仰。”周敬主动寒暄。

  “不敢不敢，王爷客气。”林将军亦与周敬回了个礼。

  之后，周敬才对师泽光笑道：

  “自从听说你去剿匪，我就时常往兵部跑，打听你的消息，总算给我等到了。”

  师泽光比之前黑了许多，不过眸子更亮，笑起来还跟从前一样灿烂爽朗。

  “军中不能传信，让王爷惦念了。”

  周敬说：“可不是惦念嘛，幸好叶大夫告诉我你们的消息，要不然我还不知道你们打了胜仗呢。”

  提起‘叶大夫’，不禁师泽光眼前一亮，就连林将军也有兴趣，他问周敬：

  “王爷说的，可是叶无为叶大夫？”

  周敬点头回道：“对。是他。”

  想起来叶无为曾与他说，他帮过淮南剿匪官兵们一个忙，不过具体是什么周敬倒忘记问了。

  林将军有些激动的说：

  “那位竟也是王爷的旧相识！此番若没有他的帮忙，我们这场仗可不好打。不知叶大夫如今身在何处，我得再当面好好谢谢他才行。”

  周敬笑答：

  “有些不巧了，昨儿他还在我府上住着，今儿一早被太医院给接走了，林将军要见他，怕是要等他从太医院回来才行。”

  林将军爽快应道：

  “成啊，多久我都等。既然叶大夫在王爷府上，等他从太医院回来，在下亲自携礼拜访。”

  周敬天生对将军有些崇拜，闻言道：“好，叶大夫回来，我命人告诉将军。”

  “多谢王爷。”林将军心情大好，指了指师泽光，对周敬问道：

  “二位是旧识，应当有话要说。师总旗只需傍晚前归营即可，不必焦急。”

  周敬在听到‘总旗’二字时，对师泽光扬了扬眉，师泽光害羞的挠了挠头，对林将军行礼领命后，才与周敬站在一处，目送林将军等骑马离开。

  “可以啊！当总旗了。”

  周敬一拳砸在师泽光的二头肌上，对大佬的开挂人生无比羡慕。

  师泽光还不怎么习惯被人夸，谦虚道：

  “就是……运气好。”说完赶紧岔开话题，对周敬问：“对了，叶大哥为什么会去太医院？”

  周敬揽住师大佬的肩膀，哥儿俩好的边走边说，周敬说京城里的事情，师泽光说他们剿匪的事情，中午在繁楼搓了一顿，傍晚前才把师大佬送回城西水师营。

  经过市集时，周敬从万宝楼打包了两只八宝鸭，上回齐老师说想吃来着。

  谁知刚到王府，就被宫里的来使给截了，说是顺宁帝召周敬入宫觐见。

  着急程度……连让沾了一身八宝鸭味道的周敬回去换身衣服的功夫都没有。

  “我还没吃晚饭呢。”周敬在家门口对宫里来使说。

  来使哭笑不得：

  “我的王爷，您入宫了还怕陛下少了您的晚饭吗？快些去吧，陛下该等急了。”

  周敬无奈，把手上的一只八宝鸭递给张顺，让他拿给齐老师，另一只则继续拎着，估计老父亲这个时间喊他过去，十有八|九是有事，晚饭什么的肯定不给准备，周敬只能自力更生。

  勤政殿内，顺宁帝听了

  刑部的审讯接过，眉心就没舒展过。

  北辽的手伸得够长，今日能安排人在大周境内刺杀国公，明日他们就能在上京城里安排人刺杀皇帝。

  幕后通敌之人绝不可姑息。

  刘盛入内回禀：“陛下，岭南王来了。”

  顺宁帝沉声：“让他进来。”

  一会儿后，周敬拎着个油纸包一摇三晃的就走进勤政殿，随着他的步伐越来越近，勤政殿内那股子诱人的肉香就越来越浓烈。

  诸位刑部、兵部的大人，以及秦元平等从傍晚开始就过来回禀案情，此时都已天黑，上灯也过多时，这个时辰若是在宫外，都能去遛弯消食了。

  说不饿，肯定是假的。

  只是陛下也与他们一样没用晚膳，陛下都没喊饿，他们这些当臣子的又怎能喊饿？

  都忍着呢。

  不过有句话说的不错：若我没见过光明，就能忍受黑暗。

  同样的，若我没闻见肉香，也能忍住饥饿……

  刑部侍郎的肚肠不可抗力的传出一阵婉转愁人的声响，在安静的勤政殿内显得格外清晰绵长。

  “微臣该死，陛下恕罪。”

  刑部侍郎也被自己不争气的肚子吓了一跳，知道这算殿前失仪，赶忙跪地请罪。

  其他大人也僵立当场，静待顺宁帝的反应。

  周敬行走间，对此毫不知情的，神情如常上前行礼：

  “儿臣见过父皇。”

  周敬进殿之前，顺宁帝原本是在捏眉心，眉心都被捏得通红，听到刑部侍郎的肚子叫声才回过神来。

  目光转向周敬，见他手腕上挂着个油纸包，那肉香就是从那处传来的。

  顺宁帝拧眉问他：

  “那什么呀？”

  周敬低头看了一眼，回道：“万宝楼的八宝鸭，儿臣买的时候刚出炉，现在都冷掉了。”

  顺宁帝竟然听出他语气中的遗憾，耐着性子问他：

  “朕让你入宫觐见，你拎只鸭子进来作甚？”

  周敬理直气也壮：“儿臣买了鸭子回府，还没进门就给拦下，到现在也没吃晚饭呢。”

  顺宁帝：……

  这么个不分场合，永远态度随意的儿子，顺宁帝简直拿他没办法。

  他要是鬼鬼祟祟、遮遮掩掩的，顺宁帝还能斥他不懂礼数，偏他坦坦荡荡，直言直语，弄得顺宁帝想骂他都没理由。

  而就在此时，跪地请罪的刑部侍郎的腹部又传出一声难以自控的腹腔震鸣。

  顺宁帝无语极了，这是有多饿？

  怒瞪了一眼罪魁祸首，对外高声唤了声：

  “传膳。”

  御膳房的传膳使早就在勤政殿外等候，听见陛下的命令后，赶忙小跑着回御膳房传话。

  刘盛进来询问是否留饭，顺宁帝点了点头，让刘盛下去安排。

  大约一刻钟后，勤政殿内摆进八桌八椅，凡事今晚在勤政殿叙事的官员都受到了‘留饭’的恩赏。

  御膳房把准备好的菜肴陆续端进来，摆放在诸位大人面前，每人二冷菜三热菜，一壶酒，一杯茶，一碗饭。

  周敬看着这些菜，心道这皇家的工作餐也不怎么样，总共五道菜，四道是素的。

  幸好他还有只鸭子……

  这留饭的标准一般都是按照陛下当晚的食趣预备的，也就是陛下若想吃清淡些的晚膳，那给留饭臣子的自然也是清淡为主，反之，若陛下想吃得油润些，那给留饭臣子的也是油润多些。

  不巧，今晚顺宁帝想吃清淡，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些菜色。

  顺宁帝拿起筷子示意了一下，众臣才敢起筷，一时间勤政殿内只有轻轻的用膳声，呃，刚开始……是这样的。

  等到周敬把他带进宫的八宝鸭打开，那香入骨的味道瞬间充斥着整个勤政殿，就连顺宁帝都忍不住看向他的案桌。

  灯光下，顺宁帝只见油纸包里的鸭子红皮肥美，油润透亮，那股子肉香真往人鼻子里钻，好一番纠结后，顺宁帝终于还是没忍住，对周敬招了招手。

  周敬愣了片刻都没反应，直到顺宁帝身旁的刘盛指了指他桌上的八宝鸭，周敬才恍然大悟，殷勤的把鸭子捧起来送到顺宁帝面前：

  “父皇，请。”

  顺宁帝挑了两块中段的鸭肉，原本想就这样了，没想到让他看到那小子脸上来不及收起的肉痛表情，顺宁帝暗自冷哼，对周敬指了指殿内其他官员，说：

  “既是特地带进宫的，朕也不好吃独食，给大伙儿分分。”

  周敬觉得他的老父亲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他是凑巧带进宫的，怎么就成了特地？还给大伙儿分分，拢共就这么一只，每人分一块，到他就剩鸭架子了，那还吃什么？

  可老父亲金口玉言，周敬饶是心中不舍却也无可奈何，捧着八宝鸭在殿内转了一圈，暗暗祈祷这些大人能懂事一点，别专挑肉多的夹，然而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多谢王爷’，周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挑选的肥鸭被分食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