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016章
作者:寒小期      更新:2022-02-27 05:53      字数:10708
  第016章

  安卉也没想到,她爹这么早出门,却仍然赶不上四月十二的堂叔大婚。

  来送信的是钱家的一个下人,当然不是钱管家本人,尽管他并非章孝义一案的重要人证,但为了避免挑战县太爷的底线,最近这段时间他是不可能离开县城的。于是,他遣了个能说会道的小厮,带上糕点果子,去昌平镇安家送信。

  这次就不是单纯的口信了,安父特地写了一封信告知大致的情况,而钱家的下人也对此事有所耳闻,因此在奉上礼物和信件后,他随口道:“安半仙是被章老太爷那事儿给耽搁了。”

  “章老太爷?”安卉当然知道她爹是为了何事前往县城的,一听说是被这事儿耽搁了,顿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咋滴?那老太爷诈尸了?”

  钱家下人:……

  关于章家的事情,县城里早已传开了,真可以说是传了个沸沸扬扬。当然,到目前为止真相尚未被公开,可甭管怎么说,跟诈尸应该是扯不上关系的吧?

  “安姑娘您还是看信吧,半仙应该把事情写在信上了。”那人赶紧告辞开溜。

  安卉倒不会为难他,转身关上院门,拿着信件进屋里去查看。

  信的内容也简单,又因为有些事情不可能直接写在信上的,哪怕安父信任钱管家,可这一路上谁知道会出啥意外状况,因此他只告诉闺女,章老太爷的死因可能有问题,章孝义也被县太爷抓起来了,他作为重要人证,要配合查案。

  作为一个酷爱看各种刑事案件,尤其对某个甄氏家族灭族惨案了如指掌的铁粉,安卉看着信中短短几行字,瞬间脑洞大开。

  妈呀,一定是章孝义干的!

  虽然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但杀亲案件,估摸着也就几个可能性。

  其一,小时候遭受过可怕的虐待,造成了心理阴影,长大后为自己复仇。这就是仇杀了。

  其二,就是为了利益了,如果是现代的话,最好查一下保险公司。但搁在这个年代那就只剩下唯一的一点,遗产。为了庞大的遗产谋害亲生父亲,不说这种案子常见吧,反正古今中外都有先例的。

  当然还有其他的可能性,但安卉思来想去,觉得这两个可能性是最大的。可惜,钱家下人跑得太快了,又或者说,安父压根就不想她听分析自己的想法。

  安卉叹了一口气,决定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处理。

  至于她本人,还是趁着天色未完,先去街面上买点红纸,顺便把晚饭给解决了。

  买红纸是为了做红包,这年头出售的很多东西都属于半成品,反正在昌平镇上,压根就没有店铺直接出售红包的,甚至在年前都没有卖福字对联的,非得要人去买了红纸,裁好后找人写。红包也是这个意思,同类产品还有窗花等等,仿佛是铁了心不让懒货们过舒坦日子。

  在外头找了个小食肆吃了一碗阳春面当晚饭,安卉拿着买好的东西,蹦蹦跳跳的往家里赶。

  路过巷口田大娘家时,又被喊住了。田大娘看到安卉手里的东西,心下了然:“你们家倒是有心了,还特地买了红纸做纸包。”

  “闲着呗。”安卉冲她笑了笑,“大娘要不?等我做好了,匀两个给你。”

  田大娘面上的神色颇有些复杂,但还是笑着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顺手的事儿。”

  也没聊多久,安卉就往家里去了。也得亏四月里天时长了,她回家熬点儿浆糊,今个儿晚上就能把红包做出来。是的,这年头的红包就是这般复杂,要买红纸来裁好,再熬浆糊将边缘封上。好在,做一个是做,做十个也就那么回事儿,她打算一口气多做几个,以后要用了,也不用这般麻烦了。

  第二天,安卉出门吃早饭时,顺手将做好的两个红包交给了正好出门打水的田大娘儿媳妇。

  田家儿媳妇返身回屋,将两个红包给了婆婆。

  “我咋说来着?安家多好的人家呢,当爹的有本事,小闺女也是个乖巧听话的性子。老家有房舍有田产,家里还有不少进项,光是昨个儿来给安家送礼的人,看打扮就知道主家不一般。”

  “娘,你咋还想着这事儿呢?那头过两日就要成亲了。”

  “所以说她年纪轻没经历过事儿,只想着找个年轻的嫁了,也不想想过日子光靠年轻有啥用?再说了,那边那个不也二十好几了?跟小卉她爹也差不多吧?”

  “这话咋说呢?小姑娘家家的,跟咱们想法又不一样,谁年轻的时候不做点儿美梦?真让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嫁过去就给别人当娘,这心里肯定不得劲儿。”

  田大娘白了她一眼:“行吧,横竖这会儿说啥都没用了。嫁过去当人后娘心里不得劲儿,回头日子过得苦了,心里就舒坦了!给我吧。”

  她儿媳妇赶紧把红包给她,面上露出讪笑,不再说什么了。

  其实她也明白自家婆婆是好意,甚至可以说不光是侄孙女一片好心,盼着那孩子从苦日子里挣脱出来,同时对安家父女俩也是满腔好意,毕竟任谁来看,安半仙不过才三十出头,咋可能一辈子不娶媳妇儿呢?而安卉,如今都十三岁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多半都已经开始相看人家了,偏只安家那边,只有一个爹在,竟是到现在丁点儿动静全无。

  在她婆婆看来,这桩好事儿要是成了,何止双方皆大欢喜?再一个,哪怕她对婆婆娘家的侄孙女不算太了解,正月里短暂的接触后,也明白那姑娘是个软性子。

  勤快能干,性子还好,这种人要是嫁给安半仙,决计不可能跟安卉产生冲突。但反过来说,若是嫁给那种有厉害婆婆的男人……

  田家儿媳妇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原先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开客栈的安掌柜他娘是个习惯了笑脸迎人的老太太,可后来听婆婆说多了几句,才反应过来。

  那要是傅老太是个好性子,当初如何能顶住娘家和夫家同时施压,坚决不肯改嫁,还将儿子留在身边,甚至在儿子略大一些,低价卖掉亡夫留下的东西,母子二人毅然决然的背井离乡讨生活。

  关键是,他俩的日子确实是越过越好了,没点儿手段能这样?

  田家儿媳妇把事儿过了一遍,到底还是去做事儿了。说一千道一万,过两天就要办喜事儿了,这会儿咋样都已经晚了。

  她还琢磨着,得空了劝劝婆婆。好意归好意,人家都不领情,说得多了,凭白惹人厌烦。

  ……

  四月十二这一天,安卉果然没等到她爹回来,因此只得揣上装了钱的红包,只身一人往客栈走去。

  她出门不算早,毕竟她又不用去接亲,勉强算是男方这边的亲戚,但也不过是来吃喜宴的宾客而已。因此,等她到了客栈时,大堂里已经有不少人在了,傅奶奶更是满脸喜气的招呼着大家,看到安卉过来,上前就往她手里塞了一大把瓜子花生。

  “傅奶奶,这是我爹让我给您的。他有事儿不能过来喝喜酒,赶明个儿等他回来了,让他再来找你赔罪。”

  “你这孩子!”傅奶奶笑盈盈的摸了摸安卉的头,红包倒是没拒绝,毕竟这是个好彩头,况且安卉也不会包很多的。她只亲自将安卉领到了一张方桌前,同桌的还有两个十来岁的姑娘家,是安堂叔朋友的孩子。

  安卉那可是被她爹亲自盖戳的社交牛逼症,当下就自来熟的跟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聊了起来。

  两人都是昌平镇上的人,一个是屠夫的闺女,另一个家里开杂货铺,都属于安堂叔经常往来的合作伙伴。

  这喜宴还没开始呢,安卉已经跟这俩姑娘交上了朋友。屠夫家的闺女告诉她家里肉铺的位置,以后买肉肯定给她好的,还能赠肉骨头呢。杂货铺家的闺女,则被安卉说服了,建议她回家告诉父母长辈,以后可以直接售卖例如成品红包、成品福字对联、成品窗花,甚至还有千层底。

  千层底就是布鞋的底子,那玩意儿做起来倒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无非就是将剪好的布一层一层的用浆糊黏在一起。但因为浆糊要彻底干透需要不短的时间,而一个鞋底子往往要糊很多层的布,因此要做好一个鞋底子,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十分得耗神。

  普通人倒是没这个感觉,很多事情都是顺手为止的,今个儿做一些明个儿做一些,但对于安卉来说,要穿个鞋子居然得等上一两个月?

  最气人的是,这年头是没有鞋店的。

  杂货铺里倒是有卖鞋垫子,就是那种绣了花的鞋垫,但也仅此而已。

  安卉真诚的建议杂货铺家的闺女,认真的考虑一下推出成品鞋子,哪怕不是鞋子,鞋底也凑合,毕竟纳鞋底就是个功夫活儿。而鞋面做起来却很容易,最多也就是好看跟难看的区别。

  “可鞋底不是按着人脚的大小做的?我咋知道别人的脚有多大呢?”

  “那就制定个码子,五寸长的,五寸半的,就按照半寸一个标准,实在要是觉得太大了,还能往里头塞个薄鞋垫子。”不就是鞋的尺码吗?当然难不倒安卉。

  于是,三人就鞋子的尺寸,聊到了鞋垫的厚度和花纹,又提到了鞋底厚一些是不是可以显得人更高一些。

  安卉又给出了馊主意,增高鞋垫了解一下?

  等到新娘子被接过来时,三人已经成了异父异母的好姐妹了。

  不多会儿,花轿临门。

  因着安堂叔并无房产,拜堂成亲的地点自是选在了客栈大堂里。索性这儿地方还挺大的,事实上客栈这边不光提供客人住宿落脚,还兼卖一些吃食,空间还是足够的。当然,今个儿肯定是歇业的,歇业一天办喜事儿。

  随着喜婆的高声呼喊,新郎新娘开始走仪式。

  安卉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算起来,她两辈子都没见过这般正宗的中式婚礼,今个儿也算是开了眼界了。而她这一桌,除了先前那两位姑娘外,又添了几个未婚的姑娘家,似乎是新娘娘家那边的女眷。

  等仪式结束后,照例就是吃吃喝喝了。

  后赶来的一个小姑娘悄悄的问安卉:“你是我姐夫那边的亲戚吗?我姐姐就是今天的新娘子。”

  安卉忍着悲愤点头道:“是的,但我得管新郎官叫堂叔。你姐夫是我爹的堂弟……”一下子,就矮了人家一辈儿,尤其跟她说话的这姑娘,看着得多也就十岁出头,肯定比她小。

  那小姑娘掩着嘴偷笑:“你是我姐的堂侄女。”

  一听这话,安卉更无奈了,好在她及时想到了,这要是没有她爹的骚操作,搞不好这位就是她后娘的亲妹妹了,那叫啥?后小姨?

  如果这么想,似乎降一辈儿也没啥了。

  乡下地头时兴流水宴,不过在镇上却不是这样的,多半也就是吃一顿,再分发一些糖块点心,自然也就散了。

  一直到宾客散去,安卉才看到,原来自家房东老太太也在宾客之列。当然,他们是一家三口都在的。

  “卉娘啊!”房东老太太也看到了安卉,喊她一起往家里走,路上自然而然的提到了房子的事儿。

  安家交房租一贯都很及时,年前交过一次了,上个月又交了一次。当时是安父去交房租的,顺便还问了下房东老太太的打算。得知房子不好脱手后,安父还帮着出了主意,说到时候看差多少,大不了多交半年一年的房租。

  那个时候,章老太爷还没过世呢,安父归整了手里的钱财,咬牙买下房子是没问题的,但这么一来,家里就没多少积蓄了。况且,就这半个小院子,买来没有太大的意义呢。

  这会儿,房东老太太也有了打算,在路上就跟安卉说:“我也知道你和你爹都是好人,想帮衬我们家一把。这样吧,你们家交的房租到六月,今年的后半年,再加上明年的上半年,一年的房租我只收十个月,成吗?”

  安卉一听就明白了,等于说提前交十个月的房租,租期却是直接往后延一年。

  “应该是可以的,不过还得等我爹回来。”

  “成,那等你爹回来再说。我家小子打算六月底出门,来得及。”

  还有两个半月了,确实来得及。

  安卉估摸着,就算这年头的办案效率不高,但在嫌疑人已经捉拿归案的前提下,最多十天半个月,事情总能办完了。

  没想到,隔了十天,她又收到了她爹让人送来的口信。

  安父觉得,摊上章家这一单生意,自己也是够倒霉的。

  可对于章孝义来说,他才是那个倒霉蛋。

  事实证明,他确实非常倒霉。

  那位入错行的县太爷,确实如钱管家所说的那般,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具体表现为,不出三日,就将整个事件的脉络梳理完全,还把跟此案件有关的消息都收集完毕了。

  对了,人证也都到位了。

  大概的框架就像县太爷推测的那般,一切的起因就是因为钱大富死了亲爹后发了大财,章孝义因眼红而打听其背后真相,又因为两家是多年的故交,哪怕如今家境已经天差地别了,但钱家那边顾念旧情,仍然帮着牵线搭桥,让章孝义这个不孝子认识了有真本事的安半仙。

  只能说,调查了一圈,唯一让县太爷彻底改变想法的,只有对安父的评价。

  他原先认为安父就是纯粹靠忽悠骗钱的,到如今却是认为安父多少还是有些本事的。

  可一旦肯定了安父的能耐,几乎是间接的说明了章孝义就是不孝子。

  那不然为什么章老太爷不肯保佑这个唯一的儿子呢?

  原因令人思细级恐。

  于是,县太爷再度召安父前来县衙询问。

  安父已经彻底无奈了,县衙那么大的动作,又完全没有保密意识。几乎衙役们前脚调查到了什么,老百姓们后脚就知道了。当然,普通百姓的消息来源或许还没那么快,但同在一个圈子里的商户人家,打听起消息来,别提有多容易了。

  他先是听说,章孝义的妻儿、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外甥,都被调查了,这几个都是章老太爷临终前陪伴在跟前的人。

  一会儿又听说,那个外甥其实根本就不在现场,有人看到他出现在县城南面的布庄里,就连掌柜都提供了账本,指出当日有人买了上好的绸缎料子,打算做寿衣和被面。

  随即新消息就传来了,说帮章孝义作证的那两个姐姐,正好是最疼他的两个。一个是长姐,一个四姐,两个人对章孝义的帮助是最多的,这两年来也没少帮衬娘家。反而是另外两个姐姐,二姐和三姐都是报丧之后才赶来洛江县的。

  如果这些消息都属实,那么人证这里就要打折扣了。

  章孝义提供的人证一共就这么几个,他妻子儿子,他的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外甥。如今,外甥已经被排除了,姐姐们又是极为疼他的,至于他的妻儿……

  安父就感觉,搞不好县太爷真能把罪名落实了。

  正腹诽着,县太爷派人来找他。

  再度来到县衙门,安父也不明白,他好好的一个风水先生,怎么就跟这县衙过不去了?尤其他这一行,接触的肯定得是死人,人都没了,怎么还能有这么多麻烦呢?

  话虽如此,县太爷还是要见的,并且在见之前,安父默念静心咒,他真的有些受不住县太爷那宛若黑洞般的脑洞。

  果不其然……

  第二次询问,县太爷反反复复的只问了两个事儿。

  其一,类似章家这个事儿,以前发生过吗?

  其二,假如死者有多名儿女,那么究竟是保佑所有的孩子,还是其中之一?这个又是怎么判断的。

  对于第一个问题,那自是很好回答的,就是没有啊!安父自己也很懵的,他真的没有拿到过关于金手指的使用说明书,一切只能靠他自己来推测。但可以肯定的是,之前每一次都是很顺利的,只是效果不同,可光环确实是刷上去了。

  而第二个问题,安父低头思索了片刻。

  “回县太爷的话,我是一个受人钱财给人做事的风水先生。我收了钱,当然要帮付我钱的人要到祝福。像钱大富钱老爷,他也不是家中唯一的孩子,但他却是出钱的那个,我当然就帮他讨要了先人的庇佑。”

  这个回答,安父自个儿都不能说满意,但他也只能说到这里了。

  没想到,县太爷听完后却是连连点头:“本官要你做一件事儿!再度回到章老太爷的墓前,重新开始祈福讨要庇佑。”

  安父:……

  没想到这个入错行的县太爷居然还是个谨慎的主儿?

  “县太爷,有件事儿草民之前没有告知,当日我并不是一次讨要不成就放弃的,而是连续讨要了三次先人庇佑,尽数失败后,才不得不放弃。另外,草民才疏学浅,每日只能祈求讨要三次。”

  “那就再试!不过,你这一次并不是给章孝义讨要庇佑。已故的章老太爷,一生共有一子四女,你依次给他的女儿讨要庇佑。本官要看看,这件事情究竟是一人所为,还是多人合谋!”

  说到这里,县太爷拿起惊堂木猛的就是一拍:“成败就在此一举,安大师,本官相信你一定能给一个明确的说法。”

  安父:……

  好家伙,这是何等离奇的想法啊!

  要么是独自谋杀亲生父亲,要么就是姐弟几人一起谋杀亲生父亲,就不能有别的选项?比如说,章老太爷性子比较着急,在停棺的那几天就迫不及待的跑去投胎了。再不然,别忘了章老太爷得了糊涂病,搞不好他就是单纯的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

  毕竟人命关天,安父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县太爷想也不想就道:“大师这话也有道理,所以请大师这就出发前往章家祖坟,先把本官的猜测确认一番。”

  安父还能说什么呢?甭管眼前这人有多坑,他是县太爷他说了算啊!

  只这般,在衙役的陪同下,安父又一次来到了章家祖坟,他还没忘记自己的人设,特地要求采买了一些香烛纸钱。

  在搞了一堆并不是必要的流程后,安父闭上眼睛开始装神弄鬼,生怕到时候丢光环不准,在丢之前他还是悄咪咪的睁开了眼睛。

  丢!

  如他意料中的那般没有成功。

  继续丢。

  仍然没有成功。

  最后一次机会了,安父真的已经很认真了,可惜结果跟之前并无两样。

  再度回到县衙,安父面见县太爷,告知了事情的结果,并表示他是按照县太爷的要求,依次替章老太爷的长女、次女、三女祈求讨要先人庇佑,但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

  “县太爷,据我所知,章老太爷的次女和三女皆是接到了报丧的消息后,才匆忙从夫家赶到咱们洛江县里,按理说她俩是不可能参与到合谋里面的。”

  县太爷对安父的说辞不予置否,只表示明天继续。

  那行吧,反正明天还有三次机会,安父琢磨着,也别浪费了,一次给章老太爷的四女,剩下的两次就给章孝义的妻儿好了。

  结果仍以失败告终。

  安父再度提出了糊涂病的说法,因为章老太爷的情况确实非常特殊,很多人尽管是病重到不省人事了,但在生前还是能保持脑子清醒的。唯独只有章老太爷,已经病了两三年了,甚至是从一年前开始,就已经彻底忘记了一切。

  一个忘记所有血脉至亲的人,真的还会去保佑自己的后人吗?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你有没有想过一点,章孝义是自己认罪的。如果他什么都没有做,他为什么会在连受刑都不曾的情况下,直接跟本官认罪?此案必有蹊跷!”

  县太爷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安父也只能选择闭嘴。

  等他回到钱家时,钱管家满脸兴奋的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

  “半仙你绝对想不到的,县太爷压根就不是闲得慌才插手这事儿,是有人去报案了,他才找咱们问话的!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你绝对想不到的!”

  “章孝义的外甥?”

  “我就说你肯定想不到……哈?为啥呢?半仙你是怎么猜到的?不对,您是不是掐指一算,就算出了背后真凶?”

  “不可能是后来得到报丧才姗姗来迟的那些人,也不可能是章孝义的妻儿或者他家中的下人,据说他的长姐和四姐是最为疼爱他的,那还剩下谁?那个原本说在现场,突然又跑去布庄的外甥?”

  排除法嘛,只是安父还是没想明白,那个外甥为什么要这么做。

  钱管家满脸激动的跟安父分享美味香甜新鲜出炉的瓜。

  那个外甥,是章孝义长姐的小儿子。章孝义的长姐出嫁时,章家还是鼎盛时期,加上他那个长姐相貌身段皆不俗,而且还有一手管家理事的好本事,因此嫁的人家也是姐妹四人中最好的。

  不是说其他三个妹妹就嫁得不好,而是只有这位长姐嫁的是另一家的嫡长子,也就是继承人。她的公婆已经没了,她的夫君早在多年前就继承了家业,这也是为什么她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帮衬娘家的真正原因。

  她再三帮衬娘家幼弟,夫君和能继承家业的长子并没有太多的意见,独独深受她宠爱的小儿子,却对这个已经三十好几却仍然不曾断奶的舅舅,有着非常大的怨念。

  章老太爷出殡这日,在目睹了安父突如其来的怪异举动,以及亲舅舅那崩溃晕厥的场面后,他悄悄的报官了。

  反正外祖父过世当时,他的确不在跟前。他娘让他买最好的绸缎料子,给他外祖父做寿衣和锻被,他不服气,明明这些事情就是应该由儿子来承担的,甚至包括丧礼一应费用,都应该由本家人来操持,凭什么让他又出钱又出力?他又不姓章,凭什么给章家当孝子贤孙?

  本来这事儿没人知道,但显然县衙那边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差了,不知怎的就给漏出来了。

  既然钱管家知道了,估计大家也就都知道了。

  安父陷入了沉默。

  确认过眼神,章孝义是真的倒霉,简直就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倒霉。但凡这里头少了一环,他都不至于被县太爷下令捉拿归案。

  试想想,假如说章孝义没请他帮着垒坟头,或者没得罪他亲外甥,再不然摊上的不是洛江县这位脑洞离奇的县太爷……

  “出大事儿了!出大事儿了!管家!”钱家下人快步赶来报告。

  一时间,安父还以为许久没有消息的钱大富出了啥事儿,没曾想,那下人却道:“早先在章老太爷跟前伺候的人,招了!”

  安父:……

  难道真叫那个县太爷说中了?

  呃,其实没中,但也不算是完全冤枉了章孝义。

  又两天后,县衙公开升堂,一群闲得慌的人将县衙挤了个水泄不通,其中当然有咱们熟悉的钱管家。安父本来是不想去的,他看到县太爷就脑壳疼,但最终他还是被钱管家拖去了。

  钱管家的理由是,万一审问到一半,想起了还有个风水先生当人证呢?别以为不可能,对咱们这位县太爷来说,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对于这个说法,安父不得不认可。

  升堂这日,县衙终于有了威严的气息,县太爷正襟危坐在高堂之上,手边是那熟悉的惊堂木,而堂下两侧各站了一排衙役,选的还是高矮胖瘦差不多的衙役,反正瞧着特别有排面。

  可惜,作为案犯的章孝义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等他被带上来后,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般,而且看他那模样,应该是没少受刑。

  “犯人章孝义,还不如实招来!”

  安父就纳了闷了,你说这连个前情提要都不说,上来就是一句“如实招来”,这简直跟之前张嘴就是“还不立刻认罪”一个效果。

  然而,安父还是高看了章孝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在牢里就招供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章孝义连挣扎都没有,就照实说了。

  从他的供诉中,他的确没有直接谋害他的亲生父亲章老太爷,但老太爷的死也确实跟他脱不了关系。

  因为他希望他父亲早点儿死,快一点,再快一点,章家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可事与愿违,本来冬日里身子骨就越来越差的章老太爷,竟然在开春天气转暖之后,病情很神奇的好转了。当然,脑子还是依旧糊涂,只是又能吃能喝,天气好的时候还能在自家宅院里溜达,甚至精神头比他这个当儿子的还要好。

  眼瞅着亲爹短时间内是不会死了,可章家也确实是撑不了太久了,章孝义把心一横,决定来个催死。

  旁听的安父简直无言以对,他听过催婚、催生、催……还能有催死的?

  事实上就是有。

  众所周知,病人是需要好生调养的,包括日常的膳食,还有大夫开的药方,以及平日里小心伺候着,才能维持现状。但这几个方面却都是可以动手脚的,甚至没必要直接下毒,只需要将膳食换掉,汤药减少,日常伺候的人拨到别处……

  章老太爷就算因为天气转暖的缘故,身子骨是好了不少,但他仍是个病人,还是个年迈的老人。

  从阳春三月起,章孝义不遗余力的折腾章老太爷,他自认为做得很小心,甚至最高明的仵作前来验尸,应该也差不多缘由的,因为老太爷是真的病重而亡。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所有的巧合加到了一起,出殡当天突然撂摊子不干的安父,记恨他拿走原本属于自己钱财的亲外甥,以及脑壳壳有大包的县太爷……

  虽然到最后,县太爷还是没能找到实质上的证据,但他依旧宣判了。

  依着本朝的律法,遗弃、虐待老人至其死亡,是可以直接判斩立决的。这个罪名就叫做不孝之罪。

  不过县太爷最终还是没判斩立决,他只判了章孝义流放三千里。

  钱管家就开始小声逼逼了:“半仙,章孝义那几个姐姐还是有能耐的,尤其他那个大姐夫,家里可有钱了,这事儿又跟自己的小儿子有些关系,好像就是他们出面保住了章孝义的小命。”

  “你确定这叫保住了小命?流放三千里还能活着?”

  “话不是这么说的,斩立决就是真的死透了,流放又不是立刻死的。只要人还活着,回头再动点儿手脚,保不准就活下来了呢?”

  安父表示无话可说。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这时,县太爷突然点了他的名字,高声让他上前。

  “本案得以告破,除了本官明察秋毫之外,还有一位大功臣。便是这位安半仙!正如坊间传闻那般,安半仙是第一个看破此案之人,是他告诉本官,已故的章老太爷心怀怨恨,不愿保佑自己唯一的儿子。本官疑窦顿生,排除万难也要将真相告破,以慰章老太爷在天之灵……”

  安父麻了。

  尽管县太爷主要还是夸自己有多能耐,但也把他带出来了。偏生,章孝义的几个姐姐、姐夫都在场,安父仿若被公开处刑。

  他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还是搬家吧,离这个有大病的县太爷越远越好。

  终于县太爷闭嘴了。

  案犯被重新押回大牢,围观的老百姓们也四散而去,安父赶紧开溜。

  “等一等,安半仙。”有人喊住了他。

  安父真的不想搭理,但对方也不是一个人,而是十好几个人,并且就是章孝义的姐姐、姐夫们。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县衙,觉得对方应该不至于在县衙门口行凶,这才稳住心神,假装淡定的问道:“敢问有何事?”

  “我是章老太爷的长女,我希望半仙能重新为我父亲做法事。”她边说边红了眼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但老父既然已经没了,我们姐妹还是希望他能平静安详的投胎转世。”

  顿了顿,她又道:“我还想请半仙告诉父亲,他唯一的孙儿,我会将他抚养成人,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绝不会让他走上他爹的老路。”

  安父很想问问,您是哪个品种的圣母?

  但还没等他开口,就听章圣母说:“这是一百两银子,就当是做法事的酬劳,还有这段时日麻烦半仙的歉意。”

  “好的没问题,这单子我接了。”圣母就圣母呗,假如说这世上充满了圣母,世界该有多么的美好和谐。

  有了这一笔钱,别说置办一处临街的铺面了,就是直接搬家都没问题。

  呃,要不他还是搬家吧,直接离开洛江县,找个县太爷没病的县城过日子。

  只是这么一来,他回家的时日又被延长了。好在钱管家特别讲道义,又派人给昌平镇的安卉送了口信过去,这次说的是有大买卖上门了,让安姑娘大可放心。

  安卉倒是没啥不放心的,只是好奇钱家下人口中的那大买卖究竟是啥。

  又隔了几日,转眼就到了五月初。

  为了迎接端午节,安卉这天一大早就跑去买了一堆糯米、红豆、咸肉等等食材。采买东西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吐槽,为什么就不能卖成品粽子呢?这些商家就不能为懒货考虑一下?就算懒是可以克服的,但别忘了这世上还有手残!

  反正安卉不会包粽子。

  幸好,她还有傅奶奶。多买了一些食材,一并送到客栈那头,让傅奶奶帮她包好,她只要其中的一半,剩下的都留下。

  傅奶奶倒是帮忙了,只是也没少数落她。连声念叨着,她这样笨手笨脚的,以后可怎么说人家哟!

  安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最后表示她起码会蒸粽子啊!

  “还能有人连蒸粽子都不会的?得了得了,我给你串起来。记着,红绳儿的是甜粽,黄绳儿的是咸粽。”

  “奶奶我记着了!”

  正准备提着两串粽子回家的安卉,在门口碰上了刚从外头回来的安堂叔。

  安堂叔一见到她就问:“小卉你爹是不是去县城里的钱老爷家了?钱家出大事了,你知道吗?”

  “不是章家出大事了吗?”

  “那都是哪年哪月的老黄历了?是钱家,钱大富出事了!”

  安卉开始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所以前几天钱家下人带口信过来,兴高采烈的告诉她,说她爹有大买卖上门了,居然指的就是钱大富吗?

  这钱家下人也是够吓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不是乌鸦嘴,人家乌鸦嘴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她是说啥都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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