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偏往虎山行
作者:鹅货      更新:2022-05-19 12:40      字数:5728
  王大雷答应道:“好的,小的今天下午就给汤先生送过去。”

  汤若望喜出望外:“那大人咱们事不宜迟,这就按着名单给新入教的教众进行洗礼吧!”

  刘戎心里有点烦躁了,心想你这泰西和尚哪来的那么多事呀?但他面上仍然是淡淡的笑容,自打身居高位之后,刘戎已经开始渐渐注重自己的表情管理了。

  刘戎大手一挥,满不在乎道:“繁文缛节,能减则减。”

  汤若望听了马上要跳了起来一样:“这个不能减了!”

  刘戎:“圣教入我大明,当入乡随俗……”

  汤若望见他又来这一套,简直要哭了的模样,委屈道:“大人,真的不能再减了啊……”

  刘戎怔怔地看着他那心力交瘁的模样不像作伪,只得转头又对王大雷小声道:“不是快过年了吗?”

  王大雷不明所以,一边侧耳倾听,一边恭声道:“回大人,还有不到两个月。”

  “今年年底给每家军户扯二尺布,告诉他们只要让汤神父在他们额头点一滴水,都可以领。”

  “就告诉大家说是泰西祛病消灾的土方,别的不要多说。”

  王大雷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点了点头。

  交代完毕,刘戎又笑意盈盈地面向汤若望道:“汤神父既然坚持,本官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

  说完他伸手指着王大雷道:“此事,本官已经全权交给王管事办理了,你们俩做好交接就行。”

  说完,刘戎又朝着场下的人群拱拱手,下去与民同乐去了。

  身后,汤若望找到亲人似的抓住王大雷的衣袖,欣喜道:“王大人,你看什么时候举办入教仪式?”

  王大雷好言劝慰道:“汤先生放心,大人方才跟我三令五申,说一定要办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可年关将至,事务繁杂,这一时半会儿小老儿又实在是抽不开身,不如……”

  汤若望受宠若惊,连忙道:“不用太热闹的,能和今天一样就行!”

  王大雷言语一滞,心道你这洋和尚想屁吃呢?

  他脸色一板,严肃道:“那怎么能行?大人交代了的,一定要尽心尽力地去办!要办就要办好!”

  汤若望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王大雷脸上又挂起了笑:“汤先生,兹事体大,你让小老儿好生准备准备再和您商量?”

  说完,他也和汤若望打了个揖,笑容满面地下台去了。

  汤若望也如释重负,长长吁了一口气,心道:这大明人就是实在!

  补完了这次麦穗王选拔大赛,大新堡农户的建设热情变得更加高涨。

  附近新圈地建设的屯堡,也都抓紧时间,将垦荒活动推向新的高潮。

  刘戎简简单单地将民政、农事这一块儿又浏览了一遍,很快又将主要精力转移到军事方面。

  毕竟辽沈之战迫在眉睫,自己早一天准备,就能早一天占得先机。

  “大人不可!我们人数太少,又得至少留下一个司的兵力防守,八九百人投到建奴阵前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这可都是大人辛辛苦苦训练了近两年的兄弟啊!何必白白浪费在辽沈前线!”

  刘戎抽开身,连休息都顾不上,又立马组织各部主官前来议事。

  方才站起来说话的人是王安年,这个最初的老伍长凭借着自己的悍勇和敢战已经成长为了一司把总,整个议事大厅里的人没有谁会怀疑他的勇气,听到他如此发言纷纷露出惊愕的表情。

  赵阿五不解道:“辽沈有袁经略坐镇,又有朝廷从各地调来的总兵七八员,参将、游击不计其数,兵力少说也有十二三万,王把总难道以为只有我们一支兵马去和建奴对阵吗?”

  王安年摇头道:“没用的,那些边军大多要兵器没兵器,要铠甲没铠甲,饷银发不齐,饭都吃不饱。面对建奴一回去送死,两回去送死,三回掉头就跑。哪个将领手底下有敢战的,敢在战场上屹立不动,反而会被建奴层层围住,一口一口吃干抹净。”

  叶飞阳也一脸疑惑:“营兵这么没用?但上回柳河堡之战,贺大帅带的人马相当有气势呀?又是步军,又是马军,又是车营的,虎蹲炮轰轰几下,鞑子被打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一阵,笑声里满是对鞑子和建奴的轻视。

  王安年脸色胀红,又气又急。

  叶飞阳继续道:“上次白塔铺之战我们虽然未能亲见,但结果都是知道的,老奴三四倍的人马都吃不掉贺大帅的一支孤军,自己退了呀?”

  刘戎点点头,心道届时若是能同贺世贤互为犄角,风险倒是能够降低不少。

  王安年说:“贺大帅和我们家大人同出一脉,他练出来的兵自然是了得,但像贺大人这样的将官,全辽东二十个里面也没有一个,可建奴却是个个凶悍异常不说,还都有好兵好甲好马,他们前面冲锋的马甲兵甚至一人都穿两三层厚甲,即使是冲到了三十步以内,边军的弓箭也射不透。”

  王安年情绪激动,补充道:“总之,建奴和咱们之前遇到的西虏鞑子是完全不一样的,各位兄弟千万不要小觑了他们!”

  李仲宣狐疑道:“柳河堡之前,你就说鞑子不好打,现在又说建奴不好打,你又没打过建奴,怎么知道他们厉害?”

  王安年言语一滞,愤愤坐下道:“贺大帅的兵那么勇猛,还是死伤了那么多人,你们都没看见吗?反正我说的都是真的!大家爱信不信!”

  “老王我看你就是太小心了。大人现在手底下有一千三百多战兵,前两排个个有甲,有合击铳,还有虎蹲炮,丝毫不比贺大帅的兵差!我老吴就不信了,建奴还能真是铁打的不成?”

  “就是说。”

  “我说老王你回回战场上蛮勇猛,怎么一下战场了就跟个娘们似的,你不是得了大人说的战场综合征啊?哈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王安年也被憋得脸色胀红,刘戎抬抬手让大家安静下来,沉声道:“战略上可以藐视敌人,但战术上务必重视敌人!”

  “更何况,王把总说的一点都没错,建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袁经略又不知兵。这回他们倾力一击,辽沈的边军恐怕要一败涂地了。再往后,广宁一线就要成为战场了。”

  刘戎这句话一说出口,议事厅里立马变得鸦雀无声,安静的能够听到各人喉咙里吞咽口水的声音。

  大家目瞪口呆,怔怔地互相看着。通过这一年多的相处,大家亲眼目睹刘戎将一批农家子弟训练成了锐不可当的战士,将一穷二白的大新堡发展的红红火火,心里已经将他奉若神明,自然对刘戎说的每一句话都坚信不疑。

  但这回……依大人的意思,这辽沈要丢了?

  “大人。”赵阿五小心道,“我们参谋部按照大人交待的,将白塔铺一战仔细研究了一番,看结果,是双方各有胜负啊。”

  刘戎解释道:“据我所知,贺叔叔当时的战阵已经是濒临崩溃,倘若不是老奴决心未定,突然撤退,恐怕就会是另一个结果了。袁经略后来虽然派出了援军,但也是被戚老伯赶鸭子上架。他一个靠水利起家的文官,到底是抓不住战场上的先机。”

  说着,刘戎竟叹了一口气,道:“倘若熊经略不去职……”刘戎思虑一下,还是摇摇头,两军对阵拼的是人数、装备、斗志等实力,临时调换一个主将,恐怕并不能带来颠覆性的改变。

  赵阿五等了一会儿,又小心道:“大人明鉴,既然您料定了辽沈此番必败,我们又何必再讨论去不去呢?朝廷也没有让我们过去的旨意,不是吗?”

  刘戎闻言站起身走到了悬挂在议事厅墙上的辽东地图面前,几个主官见状也纷纷起身,围了过去。

  其实刘戎是一直想做一个沙盘的,但黄金祥的夜不收只有上次去辽阳的时候才顺带侦查了一下各处地形,数据还没汇总统计好,沙盘的事情自然还得耽搁一段时间。

  “朝廷危难如此,吾辈作为军人,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可大人在课堂上也给我们讲过,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赵阿五是参谋部主官,负有协助刘戎制定大新堡军务策略的责任,所以他在谋划阶段表现的尤为积极。

  刘戎也鼓励他们在这个时候畅所欲言。

  刘戎笑了笑,抄起一根经过细致打磨的纤细棍子在地图上划了一圈儿道:“不错,所以吾辈报国也要讲究策略,不能凭一时意气做无谓的牺牲。也正是因为如此,本官才决意出征辽沈!”

  大家越听越迷糊了,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吗?哪里讲究策略了?

  刘戎将大家的疑惑看在眼里,笑了笑继续说:“方才王把总对辽沈边军的评价稍失偏颇,我们的边军中也不乏坚定敢战的士兵,只可惜他们没有精良的装备,没有系统的训练,吃不饱,穿不暖,焉能不败?”

  说着刘戎将目光对准王安年:“可一旦这些兵入了我大新堡,那就会是所向披靡,锐不可当的勇士!”

  王安年闻言低下头脸色变了变,这才抬起头直视刘戎,刘戎报以善意的微笑。

  刘戎又道:“袁经略的意思是,将辽沈边军全部集中在抚顺、清河等边墙一线,做出要捣巢的样子。然后再派一支强军深入,引诱老奴出击,然后就是强军据营坚守,其他各军一拥而上,从后面再将老奴反包围。”

  赵阿五摇摇头道:“都司府的各位大人太想当然了,老奴连步军都有马,他完全可以靠着骑兵快速机动的能力越过那支强军,到周边轮番打一圈儿。”

  叶飞阳也应和道:“对,只要能吃掉边边角角的一两支边军,袁经略的方略就全被打乱了。”

  黄金祥是搞情报的,他对自己的专业方面比较敏感:“老奴又不知道袁经略的筹划,不见得就会那样打。说不定他眼里放不下那支孤军,偏偏要迎头痛击一下呢?”

  刘戎笑了笑,他很满意自己的班底都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这些人都是自己一力培养的,将来是要独当一面的。

  “老奴定然知道。”刘戎斩钉截铁地说,不过他不想再提辽沈那四面透风的保密系统了,转而道:“况且,我们本着料敌从宽,御敌从严的原则,也绝不能把希望放在万一老奴没有识破这种事情上。”

  身边众军官连忙躬身称是。

  “如果我是老奴,我就会只留一小部分兵力占据险要处据寨坚守,大部兵力则直插辽沈腹地,比如届时定然兵力空虚的沈阳。这样,袁经略的十几万大军就得全部回头,我就再靠着远超边军的机动能力,寻机各个击破。如此,便又是一个萨尔浒。”

  众军官脸色愈发凝重,但刘戎并没有给他们更多思考消化的时间,而是继续指着地图上三岔河以东的大片区域道:“如果建奴一边攻打沈阳、辽阳,一边派一偏师直插三岔河东岸,对辽沈边军形成包围,那么溃败后的边军便插翅难飞,十几万大军都要尽数覆灭在辽东不可。”

  众人听到这里均是心颤不已,叶飞阳更是禁不住道:“那我们上报辽东都司府,要赶紧在三岔河东岸多驻军队。”

  刘戎摇摇头道:“袁经略恐怕没有余力。不过,朝廷经营辽东二百余年,各式军堡星罗密布,虽说已经没有多少用处,但建奴未必知道,老奴要想行此险招也是需要魄力的。”

  “不过,鉴于建奴兵力有限,本官认为此次辽沈之战,他们当以攻取沈阳、辽阳等各城为主要作战目标,对我大明边军也会以当面击溃为主要目的,并不寻求全歼。”

  “因此。”刘戎陡然间将声音提高几个分贝,神色严肃地扫过堂内众官,沉声道:“本官认为,只要筹划得当。我们当可避开建奴主力的进攻路线,并相机击溃一股建奴偏师,接应一部或几部朝廷溃军,再迅速撤过辽河,回师广宁。”

  “此战虎口夺食,甚为艰难!各位要做好心理准备,咱们大新堡自立堡以来,最为凶狠的敌人,马上就得在战场上见面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各位还有什么意见?”

  各部主官都是经过刘戎悉心选拔培养的,又经过了一年多的战火淬炼,早已非普通人可比。

  他们听完刘戎的介绍已经心下了然,大人此番虽说是火中取栗,但只要战前谋划够细心,战场决断够果断,倒也不是不能一试。

  况且去了,非但能在战场上同建奴见一番真章,让手底下的杀才们涨涨见识,说不定还能捡一些武器装备,甚至百战老兵啥的。

  叶飞阳沉吟道:“如此的话,我们一要选择战场,进可攻,退可走。二要选择撤退过河的地点,这个地点既要具备架舟桥的条件,又得足够隐蔽,否则到时候溃兵轻易找到,闹哄哄地挤过来,我们自己人反倒被滞留在东岸了。但是大人,我们并不会架设舟桥呀?”

  众人闻言也齐声符合,他们这一年多来,都是和土匪、鞑子交战,急行军什么的训练的多,土工作业也慢慢有了一些,可是架桥修路还真不是他们战兵的工作范围。

  现如今辽东已经是天寒地冻,只要再冷一点,河面就会全部冰封,架不架舟桥都无足轻重,但为了防患于未然,还是备着的好。

  刘戎看出大家的疑惑,目光转向民事官员王大雷道:“王大人,能完成任务吗?”

  王大雷作为民事主官,刚才一直躲在后面不出声,现在听见刘戎召唤,赶忙走到前面,躬身道:“回大人的话,这两三个月,属下在招募的流民中选了一些精干有力的,一直都在做这个事儿呢。现在已经可以在大凌河上架设舟桥了。广宁那里派来的专业军匠也帮了属下不少忙。大人,要说这些军匠确实都是些修桥铺路的能手,属下能不能不还回去了?”

  “哈哈哈哈,广宁城家大业大,还会在乎这几个军匠?全都给本官留下来。”说完刘戎还补充道,“告诉他们,倘若能再挖过来一些昔日的老伙计,每挖一个人,奖励五两银子。”

  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大新堡最重视工匠和战兵,战兵可以自己训练,但工匠还基本上都是靠从别处挖来的。

  靠着这一政策,大新堡的工匠规模迅速扩大,刘戎甚至有余力将一些工匠从李本川的军器厂分出去,专门供民事主官王大雷修桥铺路,建设屯堡用。

  现在架设舟桥已经没问题了,至于选择地点的事情便落在了黄金祥的夜不收身上。

  “黄金祥。”

  黄金祥也朝前一步抱拳答道:“属下在。”

  “出发的时候,我们随着大队过河就行了。但回撤的时候,全军须另寻隐秘平缓的渡口过河,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夜不收了。”

  “属下定不辱命!”

  交待完后,刘戎又看了看墙上的地图,悠悠道:“此番去辽沈,既不能远远地躲着看戏,又不能冒进钻进建奴的袋子里,还要寻机和数量相当的建奴打上一仗,说实话,还真是难呐,走一步看一步吧。”

  “参谋部,先拿个初步的意见出来。”

  “可是大人,朝廷没下旨让我们去辽沈……”赵阿五又提出了他的忧虑。

  刘戎摆摆手道:“无妨,辽阳回来前我已经拜见过高大人了,想必调令不久就会连同咱们营兵的兵额一起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