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再遇守拙
作者:曹家河      更新:2022-05-19 10:37      字数:5287
  且说郑继业在通天楼处理了几件公务,欧阳长老处派人禀报说洛伽醒来,正要前去探望,那南宫殿一门处的侍卫首领神色慌张的进来报告,说是一名年轻公子带着两名随从,手持南宫令一路闯了进来。众人不敢阻拦,只得加强戒备,并火速前来请示该作如何处理。郑继业心头纳罕,这南宫令是南宫殿的无上令符,见南宫令如见南宫宫主,是以他只赠与过与南宫殿有重大利益关切的寥寥数人,并且都是言明只能使用一次,连大泽城城主颜筠宁都未享此殊荣,何以会出现在一个年轻公子手里?他吩咐道:“不必阻拦,把他带到这里即可。”侍卫首领答应着离去,这时南宫殿仅余的两位长老曲钟慈和欧阳回春已经闻讯赶来,十二邦盟的当家人除了颜筠宁在来仪楼外也纷纷赶到,郑维南带着许乃正、戴乘风等人已将通天楼团团围住,众人都伸长了脖子要一探究竟,看看究竟是哪路神仙在这紧要关头勇闯南宫殿。约有半柱香功夫,一名身形瘦小手摇羽扇的年轻人在两名随从护卫下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看到高高在上的郑继业,俯身便拜道:“小侄神仓门刘守拙,家父刘嘉义,奉父命前来拜见南宫宫主。”说着又向众人抱拳作揖道:“拜见各位前辈、同道。”

  来人正是神仓门二公子刘守拙,他身边的两位随从便是在睢陵城为洛伽洗白冤屈的东方、江白。刘守拙少在江湖走动,众人鲜闻其名,但神仓门的名号却是如雷贯耳。眼下南宫殿虽然因发行宫币一事与神仓门不睦,但双方并未真正撕破脸皮,况且如今京江帮才是南宫殿头号大敌,若是两面树敌,对南宫殿实是有百害而无一利。郑继业深谙此节,因此客客气气的说道:“原来是神仓门二公子到了,来人,看座。”接着感叹道:“老夫近年来蛰居南宫殿,短短几年功夫,江湖上便是英雄辈出,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不知刘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刘守拙谢了座,说道:“宫主过奖,若论江湖中青年一代名气之盛,又有谁能出贵宫少宫主之右。今日小侄擅闯南宫殿,只因小侄听说凭此令符可以直接面见宫主,现在还请您法眼一观,看看小侄这枚令符是真是假。”说着便把令符递给了郑继业近身侍卫,又由侍卫呈给了郑继业。这南宫令乃是郑继业亲手所制,一共七枚,他掂在手里一试便知不假,当即笑道:“确是不假,只是我不记得曾将此物赠与神仓门之人,何以这枚令符会到了贤侄手上?”刘守拙笑道:“小侄机缘巧合之下,从睢陵城辅靖慕中靖前辈处得来。”郑继业微一沉吟道:“是了,我先前曾给过他一枚。”刘守拙道:“如此倒似可以恕了小侄唐突之罪,这次冒昧前来,实是有关系到南宫殿几位长老安危的要事······”他说着眼睛瞟了一下在场众人,便不再继续下去。郑继业知道事关重大,便对郑维南说道:“刘公子不是外人,把众侍卫撤下,各位城主在此即可。”待众侍卫撤离,他才向刘守拙说道:“此间再无外人,贤侄尽管开口。”

  刘守拙笑道:“实不相瞒,小侄这次是来做说客来着,那京江帮少帮主张牧野与我们神仓门颇有些渊源,他的生母乃是家父义妹。现下虽说姑母仙去,但亲情犹在。江湖中都知道近来京江帮与南宫殿起了冲突,南宫殿几位长老不幸落在了京江帮手里,京江帮少帮主被南宫殿所擒。家父听闻后忧心如焚,特意飞鸽传书,命小侄不自量力做个和事佬,大家罢兵止战握手言和如何?”

  众人未料到神仓门竟然与京江帮还有这层瓜葛,如此看来事情好像更复杂了。郑继业略一盘算,说道:“以贤侄的身份,做个和事佬也无不可,只是叫我们如何相信京江帮的诚意?须知这几回都是京江帮挑起事端在先,南宫殿反击在后。我本为了武林安危着想已经多所隐忍,但这次张源之事情做的太绝,怕是没有了握手言和的余地。”这时力主与京江帮开战的雪浪城城主唐其一大声说道:“宫主说的对,京江帮欺人太甚,狡诈多变,我们万万不能上了他们的当。”上官三木等人随即跟着群情激愤嚷嚷起来。众人只等郑继业一声令下,便要把刘守拙捆起来。东方、江白面上青筋暴起,环卫在刘守拙左右,刘守拙将他二人推开道:“这里高手如云,郑宫主若要抓我们,我们便插翅也难逃。”接着又向郑继业说道:“小侄的确是诚心而来,当然也的确是存着一点私心。”郑继业心道无利不起早,终于说到要害处了,便不答话,等着刘守拙继续说下去。

  果不其然,刘守拙又道:“张帮主知道宫主现在盛怒之下,若他亲自前来与你相见,您二位都是当世高手,倘或一言不合打起来,后果更加不堪设想,是以恳请神仓门这边做个和事佬。为表诚意,张帮主愿意先行释放两位长老回来,到时候再以其他四名长老交换少帮主。”京江帮肯先行释放南宫殿两名长老,不能说没有诚意,力主和谈的下蜀掌门庄荣趁机说道:“如此尚可将就,只是你说有一点私心,是什么意思?”刘守拙微微一笑,说道:“一年多来郑宫主执意发行宫币,对我神仓门在南宫的生意冲击不小,这宫币是利是弊目前尚难有定论,眼下还请宫主将此事暂缓。”

  推行南宫宫币,本是郑继业执掌南宫殿后的头等大事。南宫物产丰富,商阜发达,南宫殿本应财税充足才是,但郑继业接任南宫宫主以来,颇做了几件大事,修城池、兴土木、建宫阙,样样都需要钱,加上十二邦盟有几个实在是破败的,少不了要南宫这边补贴补贴。是以近三五年来,南宫殿库房连连亏空,郑继业找来金茹玉一合计,才发现南宫殿库房亏空,除了自身开销过大外,还有相当一部分财富被以神仓门为首开设的钱庄、当铺截走了。南宫上至商家大户,下至贩夫走卒,无不有银钱短缺的时候,别的指望不上,只好到钱庄、当铺高息借贷,及挣到钱,所得利润倒有一大半到了钱庄当铺的手里。若挣不到钱的就更惨了,只能落得个家业破败人财两空的下场。郑继业让金茹玉想办法化解,金茹玉苦思多日,终究觉得节流不如开源,而开源最好的法子就是将南宫赋税大户的命运牢牢抓在南宫殿手里,绝不允许外来的钱庄当铺从中掳掠南宫殿财富。一番合计之下,终于想出了发行南宫宫币的法子。南宫殿出面,号令南宫众多商家以后做生意只以南宫宫币结算,若是资金短缺时可以向南宫殿抵押借贷,南宫殿不从中收取任何利息,只要求商户按时归还本金并及时缴纳赋税即可。同时又规定,在推行南宫宫币一年以内,商户逐步按照一两银子十枚宫币的数额进行兑换,直至银钱在市面消失。这一做法对于南宫殿自是大大有利,但对于钱庄当铺无异于与虎谋皮,

  是以从一开始便遭到了外来钱庄当铺的激烈反对。众商户没有经历过这种新鲜事物,一开始多持观望态度,然而一段时间下来,发现生意竟是好做了不少,没有钱庄当铺从中食利,到手的利润自然也多了,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接受了这个事实,于是便有更多的人被鼓动从钱庄抽出积蓄兑换宫币,逐渐的钱庄当铺也没有了食利的空间,只得关门歇业。即便神仓门这种大户,目前也仅余一两家在苟延残喘强行支撑而已。更加要命的是,南宫殿不仅自己使用宫币,还准备联合整个武林进行大范围推广,一旦成功的话,对于神仓门无疑将是致命打击。神仓门虽然不惧失去南宫的生意,但却害怕被整个江湖抛弃,是以无奈之下,向南宫殿提出了暂缓发行宫币的请求。

  其实刘守拙并不知道,南宫殿这边最近在推行宫币一事上也遇到了不小的阻力。虽然在南宫范围内,凭着郑继业的绝对权利和威望,在强行力推之下,宫币被逐渐接受,但在南宫以外,即便是十二邦盟这样的铁杆盟友,各位当家人也不愿意以真金白银兑换宫币。为此郑继业不免与十二邦盟当家人之间生了嫌隙,十二邦盟认为南宫殿要掠劫财富,南宫殿认为十二邦盟同床异梦。郑继业深知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宫币的确是新鲜事物,十二邦盟当家人多是年长之人,脑筋未免顽固,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也在情理之中。因着这层关系,郑继业正好就坡下驴,便说道:“推行南宫宫币本是我南宫殿头等大事,你神仓门在这件事上吃了亏我也是知道的,然物各有主,事各有因,现在神仓门既然愿意做和事佬,我南宫殿愿意拿出诚意来,就依你所说,一年之内不再强推南宫宫币,希望你们也能信守承诺,先行释放两位长老回来。”

  刘守拙本以为郑继业定会讨价还价一番,没承想他答应的如此痛快,当即站起来深鞠一躬道:“宫主果然不愧一代宗师气派,倒是小侄小家子气了,只是不知宫主意下要哪两位长老先回来?”大庭广众之下,刘守拙无疑给郑继业出了个大难题。六位长老都是南宫殿肱股之臣,先后有别便是亲疏有间。众目睽睽之下,众长老各有亲朋好友在场,一言不慎便可能得罪一帮人。但郑继业不愧是老江湖,他稍一寻思便说道:“想来几位长老在京江帮手里都是吃了不少苦头,他们六人中以金茹玉长老和廖洁冰长老身子最弱,金长老有内疾,廖长老毕竟是女流,便请他们二人先回来吧。”郑继业这番应对可谓滴水不漏,不以亲属贵贱而论,单以身虚力薄者怜之,众人谁也提不出异议。刘守拙笑道:“宫主宅心仁厚,小侄佩服。”说罢命令东方、江白二人即回去传话,请送金、廖二长老来归。

  刘守拙又想了想道:“小侄还有个不情之请。”郑继业道:“但说无妨。”刘守拙道:“小侄有一朋友洛伽,乃睢陵城中机缘巧合之下相识,听闻目下正在南宫殿休养,小侄想见他一面,不知宫主能否应允?”郑继业心道你消息倒是灵通,看来我这南宫殿不知被渗透进了多少细作奸细,改日得好好整治整治了,嘴上却不动声色道:“亏你来的巧,洛少侠前几日受了点伤,今日方醒转,你既要见他,便不枉朋友一场,我派人带你过去就是。”说着唤过郑维南,命他带了刘守拙到欧阳回春处,自己却忙着布置与京江帮交换人质的事宜。

  刘守拙到的时候,洛伽正在闭目养神。郑维南心知他二人当着自己的面,只会做些表面文章,何苦自讨没趣儿,便说道:“洛少侠就在里面,我先回去了。你若要离开时,唤小厮带路就是,宫主已吩咐下去,无人敢拦你。”说着便离开了。刘守拙早已大步踏入里屋,高声说道:“好兄弟,你看谁来了。”洛伽本已听到有人在外头说话,此时睁眼一看,见是刘守拙,也不禁分外高兴,说道:“守拙兄弟,你怎么来了,快请坐。”刘守拙不急着坐,先细细探视了洛伽的伤情,方才说道:“幸好伤的不重,只是你本可不必卷入到这场纠纷中,你这一掺和,可就苦了我那表兄弟张牧野,已不知在南宫殿的大狱中遭了多少罪。”洛伽惊道:“怎么张牧野是你表兄弟?”刘守拙笑道:“没想到吧,一言难尽,其实我这次是做说客来了。说起来多亏了靖慕中给的那枚令符,拿着它我才一路畅通无阻的闯了进来。刚才南宫宫主已经答应释放张牧野,作为交换,京江帮也将释放几名南宫殿长老。”

  洛伽想不到刘守拙跟京江帮还有这层关系,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因说道:“实不知张少帮主是你表兄弟,否则······”刘守拙摆手制止他道:“这不怪你,我那兄弟平日里也太狂妄自大了,这次让他吃点苦头也好,其实我来看你是为了别的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盒盖后取出一张薄薄的纸递给洛伽道:“你看这是什么?”洛伽接过纸展开看过,只见赫然是一张地契,上书龙山洼三个大字,并盖有下方城印信。洛伽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才知道这龙山洼地契原来已经到了神仓门手里,那小叮当的悲剧岂不是神仓门一手造成。他正自狐疑不定,刘守拙道:“你别误会,这份地契本是被虹声园的宋宝拿到我们的当铺当了十万两银子,后来宋宝无钱赎回,这件事不知怎么就被我那姑父张源之知道了,他便派人以十万两银子的价格将这张地契买了去。以后为着和南宫殿怄气,他便着人在龙山洼兴风作浪,整件事实与神仓门无关。你到虹声园找上官雪,后来又闹出人命,想必也是为了这张地契,我便派人去以二十万两银子的价格把这张地契又买了回来,只是不知值当不值当。”

  洛伽道:“你怎么知道上官雪这个名字?”刘守拙笑道:“你别忘了,我们神仓门最大的优势就是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就能买到情报。我不光知道她是上官雪,我还知道你跟小叮当到下方城见过上官雪的父亲上官三木,想来你是受上官三木所托才找的上官雪吧。”洛伽沉声道:“那你可知我为何去下方城?实不相瞒,我已查访明白,小叮当本家就在龙山洼,小叮当的爹爹妈妈很有可能就是被京江帮逼死的。”刘守拙愕然,半晌才道:“对不起,这一节我确实不知。其实我怜爱小叮当的心跟你们是一样的,我回去查明了是谁干的,一定给她报仇。”洛伽见到刘守拙自责不已,心里也明白此事与他本不想干,便说道:“你不必自责,报仇的事不需要我们代劳,等小叮当长大了自有道理。”刘守拙道:“你说的很是,但这一切都因这张地契而起,我就把它留给小叮当了,你无论如何先替她保管着,等她长大了任凭她处置。”洛伽本不肯接受,但刘守拙执意如此,并一再声明只是请洛伽代为保管,洛伽无奈之下只好先收下了。

  刘守拙这才高兴起来,又问道:“怎么不见行云兄弟?”洛伽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他在······”忽听外面一阵细微的呼吸声,洛伽心道叶行云的藏身处仍是秘密,便向刘守拙使个眼色,朝外面努努嘴,刘守拙会意,二人便以之纸笔交谈,嘴上却尽说着一些有的没的。过了好一会儿,洛伽才把叶行云隐迹雪浪山一事跟刘守拙说清楚。没多久翠儿又来送药了,刘守拙等洛伽吃过药,才告辞离去。

  这日傍晚时分,果然有两辆大车将金茹玉、廖洁冰两位长老送了回来,二人俱是披头散发神情萎靡一言不发,想是果如郑继业所说,吃了不少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