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来仪有难
作者:曹家河      更新:2022-05-19 10:36      字数:4557
  洛伽和苏凤歌自雪浪峰下山,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语,及至到了山脚下,苏凤歌看了一眼洛伽说道:“我抄近道走了,直接回南宫殿,你自己回去识得路吗?”洛伽道:“识得,你只管放心去。”他顿了一顿又说道:“苏姑娘,谢谢你,其实我知道把行云安顿在山上你也担了不小的干系。”苏凤歌道:“不必客气,这也是义父的意思。你放宽心吧,这里的人虽然有些跟我不大合得来,但都是义父的心腹,对义父绝对忠诚,绝不会吐露半点风声。”这一点洛伽自是看得出来,要建造雪影宫这么隐秘的场所,若非心腹之人,何立本怎会放手让黎九在这里全权负责。当下二人分道扬镳,苏凤歌径自沿着一条与来时相反方向的小路而去,洛伽则是原路返回。只是他二人都想不到,仅仅一天的工夫,来仪楼竟差点闹翻了天。

  且说这日一早,洛伽三人出发后一个来时辰,赵衍就带了大队人马气势汹汹的杀到了来仪楼,其时来仪楼众人都刚刚起床准备一天的营生。阿福睡眼惺忪的才把门打开,就被赵衍一把推倒在地,厉声喝问道:“那两个小子呢?”阿福不敢吱声,赵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大声道:“快说,那两个小子在哪里?”阿福磕磕巴巴的说道:“大爷说的可是小洛和小叶?”赵衍冷哼一声道:“少他妈的装蒜,不是他们还能是谁,再不说出来连你一块儿抓。”阿福吓得浑身哆嗦道:“走······走了······”

  “走哪里去了?”赵衍听了又气又恼,当即甩了阿福两个耳光,打掉了阿福的一颗牙齿。阿福被打的眼冒金星,吞下一口血水,有气无力地说道:“小的不知道,他们昨晚跟小的来道别,说是有事回老家去了。”赵衍听罢气的七窍生烟,他这些日子招兵买马,日思夜想的,就是要把洛伽和叶行云抓起来一雪前耻,这时乍听到二人已经离开,枉费了多日来的心血和大把大把撒出去的金银财宝,叫他怎能不痛心。赵衍一口怨气无处发泄,大声喝骂道:“费坤呢?他总不至于也跑了吧?”费坤就是阿坤,来仪楼众伙计平日里都“阿坤”、“阿坤”的叫惯了,几乎已忘记了他的本名,这时听赵衍提起才恍惚想起来。阿福忙说道:“阿坤吗?他在后厨忙活着呢,我给大爷通报。”赵衍道:“不用了,这里的人统统抓起来,你们私藏杀人犯,妖言惑众,都要抓起来一一审问。”赵衍带来的手下当即一拥而上,把店里的众伙计或擒拿或扭打或抱摔,全部控制起来,即便有一两个反抗的伙计也立刻被拳打脚踢到不敢出声。这些打手都是赵衍重金请来,这些日子赵衍花天酒地的伺候着,现在到了出力的时候,自然要卖力表演一番。一时间来仪楼厅堂内锅碗瓢盆遍地,桌椅东倒西歪,一地狼藉。

  赵衍看着地上七倒八歪的众伙计,嘴角露出一丝邪魅的笑,阴狠狠的说道:“你们和杀人犯勾结,而今杀人犯跑了,只好把你们带回去好好审一审,看看你们是不是帮凶。”阿坤一听吓得脸色惨白,哭丧着脸说道:“赵大爷冤枉啊,我们就是店里打杂的伙计,哪认得什么杀人犯。”赵衍上去给了阿坤一脚道:“这里面就数你最不冤,不但和两个杀人犯走的最近,还四处造谣诽谤宫主,别以为一天到晚瞎嚷嚷了什么没人知道。我把你拿回去,宫主不仅不会怪罪于我,怕是还要赏我点什么。”言下之意阿坤之前在店里吹嘘如何如何了解南宫殿历史的事情他已知晓。这段对于南宫宫主家族不算光彩的经过若是传播开来,怕是郑继业也难以释怀。阿坤听了吓得腿更软了,几乎要跪下来乞求道:“赵大爷您就饶了我吧,小人哪知道什么事情,都是听人瞎说的。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您若把我带走了,这一大家子靠谁养活啊。”赵衍眼一瞪,说道:“听人说的?听谁说的?莫不是听那两个杀人犯说的?那正好,他们又多了一条罪名,抓他们就更不冤枉了。”他不想在店里多做耽搁,手一挥说道:“都带走。”

  被打倒在地上的伙计还没起来,这时只听一人喝道:“慢着。”声音虽自十丈开外传来,但低沉有力,直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可见说话之人内力深厚。来仪楼里能有这份功夫的,自然是何立本了。何立本一出现,赵衍便心知不妙,一腔怒火瞬间浇灭了一大半。他初时只想着找洛、叶二人报仇,本打算何立本总不至于为了店里两个无关紧要的伙计跟赵氏一族闹翻,及至后来听闻洛、叶二人已不在店里,恼羞成怒,怒火上攻,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一腔怒火全都撒向了来仪楼,浑已忘记来仪楼的掌柜何立本跟南宫宫主交情匪浅,何立本的女儿何汐乃南宫八大长老之一欧阳回春的嫡传弟子,更是南宫少主郑维南心仪之人,这些都是自己开罪不起的。何立本站在酒楼门口,冷冷的看着赵衍道:“你要把他们带到哪里?是带到南宫殿执法堂还是你们赵家的私刑房?若带到南宫执法堂,怕是轮不到你来抓人,若带到你赵家私刑房,怕是来错了地方。”

  何立本话里话外没有给赵家留一点颜面,赵衍就是再无知也知道今日不可能把人带走了,但他仗着背后有叔父赵宇光撑腰,嘴上仍不肯服输,说道:“我叔父听闻来仪楼伙计里有两个杀人犯,特命小侄前来查看,以免伤了我南宫百姓的性命。”何立本道:“谁是杀人犯?你有何凭证?”赵衍向身后扫了一眼,说道:“靖子俊,你出来,把你的家书拿出来请何掌柜过目。”

  靖子俊原本怕动起手来伤到自己,一直藏在赵衍带来的打手中间。原来他日前收到睢陵城书信一封,信里说有两个叫洛伽和叶行云的少年,在途经睢陵时因一酒肆掌柜之死而与睢陵城发生冲突,后经人调解止兵息戈,又说道睢陵新城内有若干木偶全部被人踩烂打碎,虽未查明是何人所为,但叶、洛二人难逃干系云云。信中虽未署名,但落款盖的却是睢陵城的大印,靖子俊一见之下就知绝对假不了。读罢此信靖子俊不禁火冒三丈,睢陵城死了几个人他并不关心,但木偶人却是他花了重金向高人异士求来,可以说是关系到他一生幸福的大事件,在他心里乃是第一等要紧之物,联想到近日来何姑娘对自己态度愈发冷淡,想来定是自己苦心设下的姻缘局被破之故,不由得更是怒火中烧,发下毒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但他思来想去,单凭自己一人之力万难成功,唯有再鼓动起赵衍的复仇之火方有可能假他人之手复仇。赵衍正苦于当日在来仪楼被郑维南当面警告之后,再想到来仪楼寻衅滋事未免师出无名,不敢贸然行动。这下靖子俊把信拿给他看了之后,一个绝妙的借口送到自己面前,焉有放过之理。这些时日暗地里招兵买马,企图将洛、叶二人一举拿下,再送到南宫殿邀功请赏,岂料待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还是来晚了一步。

  何立本接过靖子俊递过来的信件,只看了一会儿,便皱着眉头说道:“这封信里只说你睢陵城因一酒肆掌柜之死与叶、洛二人发生冲突,并未指明他二人便是杀人凶手。若真是他二人所为,你睢陵又岂会善罢甘休。再者木偶人被毁,也无人在现场目击证明,纯属猜测。以此理由捉人,实不能令人信服。”靖子俊知道何立本所言非虚,一时间无法辩解。赵衍在一旁见状,上前说道:“然则我们还是小心为上,最好能把人找来说清楚。我们可不能像睢陵城那样稀里糊涂,不把老百姓的命当人命。”何立本知道他企图以南宫百姓的安危压自己,言下之意如果南宫百姓出点什么意外,都是自己包庇洛、叶二人的过错,便淡淡说道:“其实洛伽尚在南宫,我今天只是派他有事外出罢了。等他回来我自会带他去南宫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明白。”赵衍一听洛伽还在南宫,心想:“既然你打下包票,我也不宜把事情做绝,只要在南宫便不怕他们逃出我的手掌心。”便笑嘻嘻的欠了欠身说道:“今日之事,是小侄行事鲁莽了。您金口一诺,我们就在南宫殿静候佳音。”说罢又道:“这个费坤,是您店里的伙计吧,我可是听说他讲了一些不该讲的话。小侄看在您的金面上可以假装没听到,别人能不能这样我可不敢保证了。”说罢仰天大笑着离开了。

  洛伽回到店里的时候已是午夜,来仪楼已恢复了平静,只是平日里一贯跟他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伙计都一个个耷拉着脸像没看见他似的,偶有目光接触的也像躲瘟神似的远远就走开了。洛伽心下纳闷,想要找阿福问个究竟,谁知刚走到跟前,阿福就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道:“不要过来了,快到后面找老板吧,他在院子里等你。”洛伽无奈,也不想强人所难,便往后院走去。其时月已中天,明亮的月光映照着洛伽小木屋旁边的一片竹林,斑斑修竹影洒落一地。何立本正背负着双手在竹林边来回踱步,却不见小叮当。

  洛伽走上去喊了一声“掌柜的”,何立本“嗯”了一声问道:“小叶安顿下来了吗?”洛伽道:“都安顿好了,请掌柜的放心。”何立本点点头,盯着洛伽看了一会,突然问道:“你杀过人?”洛伽不知他为何突发此问,但也据实回答:“没有。”何立本又道:“以你的武功,要杀一个人很容易。”洛伽笑笑说道:“说来惭愧,我习武多年,从来也不知道自己的武功能不能杀人。”何立本也笑了,说道:“你跟睢陵城有过节?”洛伽这时已然明了,这是有人在翻睢陵城的旧账找自己和叶行云的麻烦,便说道:“我和行云来南宫时途径睢陵,发生一桩公案,此案已有论断,睢陵城辅靖慕中可以作证。”他不想把刘守拙也牵扯进来,是以只说了靖慕中已有论断。

  何立本道:“那就好,还有一事,你在睢陵新城里毁坏过人家的物什?”洛伽脸上一红,他本以为和叶行云把睢陵新城里的木偶人打碎一事做的甚为隐秘,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此事无论本意如何,都是自己毁掉了别人的东西,便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没想到何立本越听表情越严肃,等洛伽说完了,慢慢的道:“你把木偶上刻着的生辰八字再说一遍。”洛伽见何立本极为重视,就仔细再回想了一遍,他记性本甚好,便肯定地说道:“是辛未、甲午、己未、乙丑。”何立本确认无误后,面部突然变得十分狰狞,说道:“这正是小女的生辰八字,看来有人想用邪术害她。”洛伽吃了一惊,说道:“我们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此事做的不太光彩,是以一直未曾跟人提起。只是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邪术?”何立本恨恨的道:“是阴阳和合术。这是一种极为阴险恶毒的邪术,施术之人将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分别刻在木偶人上,取男女双方各自的贴身物件分为八份,女方物件置于男方木偶体内,男方物件置于女方木偶体内,按照阴阳八卦方位放好,其后连续七年每年施术七七四十九天,施术完成之后其中一方的思想便完全由另一方所控制。此术虽然听起来简单,但难在耗时既长中间又容不得半点差错。现下木偶人既已被你们打碎,这次施术便是前功尽弃了,如此说来你们算是救了小女一命。”洛伽忙道:“救命不敢当,我们也是出于一时激愤,没想这么多。听您说起来现场应该还有八个男性木偶才对,可是当时我们也没有发现。”何立本道:“这个无妨,有施术就有破术,这门邪术的破术之法就是就是将双方的木偶在同一时刻一起打碎。现下你们只打碎了小女的木偶,另一方的木偶完好无损,那么他余生注定孤独终老了。”说完便阴森大笑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何立本才说道:“那八个男方的木偶,想来便是靖子俊那小子的了。只是料来他没这么大能耐,背后必定有人指点,这个人才是真正可怕之人。现在事情既已败露,指点之人会藏得更深了,我们便也暂且假装不知道其中要害,以免打草惊蛇。”洛伽本就不愿卷入这些纠纷,便说道:“是。”何立本又说道:“你明天随我去南宫殿走一遭吧,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管在一旁听我说就是,早点把事情解决了,省得赵衍这小子一天到晚来找麻烦。”洛伽道:“是。”何立本见洛伽不想多谈,便说道:“我要回去歇着了,你进屋里看看小叮当吧,这个小丫头聪明伶俐,又长眼色会干活,我喜欢得很。”说完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