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睢陵城辅
作者:曹家河      更新:2022-05-19 10:35      字数:5532
  却说正在洛伽等三人沉寂间,门外传来一众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列队的声音伴随着整齐的呐喊:“恭迎城辅大人!”不消说自是睢陵城辅靖慕中到了。

  洛伽等尚未来得及起身,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老者在众人簇拥下推门而入,老者须发皆白,细看模样更靖亭轩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只不过一张娃娃脸上却满是饱经岁月的沧桑,娃娃脸与沧桑范儿两相映照之下显得颇为诡异。

  靖亭轩见洛伽等已站起身来,忙跨前一步说道:“家父事务繁忙,有劳三位公子久候了。”接着便将洛伽、刘守拙、叶行云向靖慕中一一引见。

  靖慕中微笑着听完,首先向刘守拙说道:“令尊大人可好?老夫于三年前曾经拜访神仓门,与你父亲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可惜那时你不在府中,无缘得见神仓门大名鼎鼎的二公子,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昔日的遗憾今日总算可以得以弥补了。”

  刘守拙颔首道:“托您老福,家父一切安好。他老人家也时常提起您,说您是江湖中不可多得的豪杰,要我们兄弟多向您老人家学习。”

  靖慕中从神仓门掌门人的爱子口中听得神仓门掌门对自己的赞许,心里极是乐意,说道:“哪里哪里,我睢陵城能有今日,还是要多靠你父亲青眼有加。刘掌门的侠义之风才是武林中不可多得,是我们都应该学习的榜样。”言下之意睢陵城似是受过神仓门不小的恩惠。

  未等刘守拙回话,靖慕中转身向洛伽、叶行云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听闻今日二位少侠在睢陵城大展身手,恕老夫眼拙,不知两位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少侠,出自哪位高人门下?”

  洛伽心道这靖慕中果然是老江湖,说话之间不显山不露水,却又暗藏机锋,表面上看似是在夸奖自己二人,暗地里却颇有兴师问罪之意,但自己与叶行云二人问心无愧,也就不客气的答道:“在下洛家庄洛伽,这位是东来派少掌门叶行云,今日路过贵宝地,与城辅大人手下起了一些小冲突,好在有刘兄弟明察秋毫,靖少城府明辨是非,一场争端已经消弭于无形,现下是雨过天晴了。”

  洛伽一番话恰到好处,既讲明了争端,又给刘守拙和靖亭轩戴了高帽,说明了冲突本身的解决已经得到了睢陵城方面的完全认可,言下之意若是睢陵城方面执意揪着酒楼掌柜之死一事不放就未免有些无理取闹了。

  靖慕中也是聪明之人,本想试试洛伽二人的水平,没想到差点被对方挤兑住了,现下既然大家都没有把话说死,也乐得就坡下驴的说道:“老夫虚长几岁,就倚老卖老叫你们一声贤侄吧。洛家庄、东来派的名头老夫也是久仰的了,只是缘悭一面。两位都是名门之后,必不是滥杀无辜的奸邪之人,事情都已经查清楚了,那就楼掌柜乃是自杀身亡,与旁人无关。洛贤侄、叶贤侄都不要再把此事记挂心上。”

  酒楼掌柜自杀云云,洛伽并不相信,今日听那酒楼跑堂的小二所说,显是掌柜的吐露了睢陵城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的遭了毒手,但现下无凭无据,所有的结论都是睢陵城单方面所下,自己的嫌疑尚且刚刚洗清,又去哪里为酒楼掌柜讨回公道?只是惋惜酒楼掌柜一时多言白白搭上了一条性命,若不是自己二人在酒楼打尖也就不会连累酒楼掌柜,想到这里不禁心下黯然。

  靖慕中明显注意到了洛伽神情的变化,却不知洛伽在想些什么,只道还是在为今日被冤屈一事介怀,当下说道:“三位贤侄,老夫备下了酒宴,一为接风洗尘,二为赔礼道歉。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就让一切尽付酒中吧。”

  洛伽和叶行云对视一眼,均想只怕宴无好宴,闹不好会是一场鸿门宴,一时之间尚未拿得定主意,刘守拙向二人使个眼色,已抢着说道:“好,但凭伯父安排。”

  靖慕中哈哈一笑,说道:“痛快,那么一刻钟后三位贤侄移步正厅开宴,我先行回去换身衣服。”说完便带着一众人呼啦啦离开了。

  刘守拙待靖慕中走远了,向洛伽和叶行云说道:“洛兄和叶兄一定好奇我为什么如此痛快答应靖城辅的宴请吧。”

  叶行云原本对刘守拙擅作主张有些不大乐意,鼻子里哼哼一声说道:“愿听刘兄高见。”

  刘守拙跟叶行云相处了大半天,已经大概知道了他的脾气,当下也不以为意,呵呵一笑,说道:“这一来我们毕竟是客,东道主既已划下道来,我们倘若不接便有失江湖规矩。二来两位兄弟可能有所不知,这靖慕中一直以来和南宫过从甚密,他年少之时曾经在南宫游历,与南宫宫主郑继业交情匪浅,据我所知睢陵城便是在靖慕中任城辅期间和南宫逐渐搭上关系的,近年来睢陵城对南宫更是亦步亦趋,俨然成为南宫在北方地带的头号代言人,所以兄弟想趁此机会,在宴饮之际通过靖城辅探探南宫的虚实。”

  叶行云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还是刘兄弟心思缜密。”

  洛伽原也有此意,只是他和叶行云对南宫之事所知甚少,若要打探虚实又不知从何说起,就趁机把为难之处和刘守拙说了。

  刘守拙听后说道:“这个无妨,兄弟对南宫之事还是略知一二,待会儿你二位听我言谈再相机行事就是了。自去年以来,江湖盛传南宫禁地烟雨阁发生了神秘诡谲之事,我们就从这个话题入手即可。”

  叶行云对于刘守拙所提的烟雨阁之事也是颇感兴趣,饶有兴味的说道:“烟雨阁之事吗,我也听说了,传言烟雨阁内一夜之间暴毙了数位南宫高手,死相恐怖,却又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受伤的痕迹,至今查不出死因。只是南宫方面后来不是辟谣说这些事情都是江湖宵小的无稽之谈吗。”

  “无稽之谈未必不是空穴来风,我倒宁愿相信在烟雨阁确实发生了某些南宫恐为外界所知的神秘之事,况且烟雨阁作为南宫禁地,外界对其知之甚少,只知道是南宫身份尊贵之人才能踏足之所,江湖人士之前谈起烟雨阁多半是憧憬向往,现在却又多了一些闻之色变的意味,以此作为闲谈之资想来也不会引起怀疑。”刘守拙说道。

  烟雨阁之事,洛伽其实也早有耳闻,但他却不相信在高手如云的南宫禁地有人能连杀数人而毫无征兆,所以待听到南宫方面出来辟谣的消息之后,也就只当做是江湖闲人的无稽之谈一笑置之了。然则结合近几日种种见闻事端来看,南宫之事颇有些蹊跷,倒真的有些让人揣度不清了。

  想到此处,洛伽对叶行云和刘守拙说道:“行云,我看刘兄弟所言不无道理,我看一会儿我们二人就全力配合刘兄弟,争取从这里能探听到一些对我们有用的信息。”

  叶行云也正是此意,当即答应下来。刘守拙见洛、叶二人愿意配合自己,自然很高兴,正意犹未尽想要再说点什么,却听到靖亭轩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快有请三位公子入席吧······”

  洛伽三人心领神会的彼此点点头,一起迎了出去,刘守拙当先说道:“以靖少城辅之尊,这等事劳烦下人来通传一声就可以了,何必亲自来跑一趟。”

  洛伽已看出这位少城辅极乐意听奉承话,也附和道:“少城辅能识大体,善辩是非,我辈中少有人及,亲自来相请可是折煞我们了。”

  靖亭轩听得刘守拙和洛伽都在称赞自己,心里很是受用,嘴上自然还是要谦虚一下,连忙说道:“三位是家父的贵宾,我若不亲自前来,家父怕是要责备我不懂事了。现下宴席已准备妥当,我们赶快前去吧。”说完当先在前面领路。

  洛伽等三人紧随其后,约莫百八十步间便宴饮大厅前,尚未进门便已然听到内里熙熙攘攘人声鼎沸。靖亭轩咳嗽一声,向着里面说道:“众兄弟肃静,贵宾驾到,赶快出来迎接。”

  屋内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不再吵闹,呼啦一下子都跑出来站成一排,齐声说道:“恭迎三位公子。”

  洛伽看这众人之中,有人已经须发皆白,年纪小的也有四十岁上下,却能如此遵从一名年轻的少城辅的号令,心想不管怎么说,这睢陵城的纪律还算严明。

  靖亭轩满意地点点头,向着洛伽三人说道:“我睢陵城两大护法,十三路舵主皆在此迎接贵宾。”

  刘守拙连呼不敢当,洛伽、叶行云见睢陵摆下如此阵仗,多半自是因为刘守拙的原因,但江湖礼数也不能欠缺,也一一向众人抱拳还礼道:“小可何德何能,劳诸位长辈大驾等候。”众人也一一还礼,场面一时间甚是热闹。

  正说闹间,忽听到小厮传报城辅大人驾到,场上众人顿时都鸦雀无声,只见靖慕中在一众人簇拥之下缓步而来,此时他已换了一身装扮,一身青布长衫,手执羽扇,谈笑间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军师模样。

  看见洛伽三人正在等候自己,靖慕中往前一步说道:“三位贤侄不必拘礼了,在场之人都见过了吧,只可惜我睢陵城少城主现下在南宫游历,今日无缘得见三位俊杰,否则以他的脾气,必定欢喜的很呢。”

  刘守拙听靖慕中主动提起少城主,当下心中一动,说道:“无妨,我等三人不日将前往南宫,想是定会有缘一会少城主。”

  “是吗,不知三位贤侄前往南宫所为何事,是游耍玩乐还是有公务在身呢?”靖慕中对刘守拙的话显得颇为关心。

  “兼而有之吧。”刘守拙含糊其辞的回答道。

  “哦,老夫倒也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在南宫有一两位交情尚可的朋友,若有需要可请他们提供一些帮助,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多个朋友总是好的。”靖慕中不愧是老江湖,马上就发现洛伽语焉不详,似是对自己的发问有所怀疑,于是赶紧做个解释,接着又说道:“都别在这里站着说话了,往屋里去吧,今夜我们睢陵城备下了最好的酒席,请了最美丽最温婉的歌姬,给几位公子助兴,请,请······”一边说着一边把洛伽三人让进厅内。

  靖慕中做了主陪之位,然后请刘守拙、洛伽、叶行云一一落座,靖亭轩落座副陪之位,此外睢陵城两大护法靖寅、靖衍以及三位资历较深的舵主吴云子、韩应发、包宏石亦在主桌相陪,副桌则有睢陵城十位舵主落座。

  见人都齐了,靖慕中首先端起酒杯,向着众人说道:“今日之宴,老夫酒水三杯以奉宾客。一则欢迎三位公子光临睢陵城,二则一解酒楼掌柜暴毙之嫌隙,三则祝三位公子南宫之行顺利。”当下满饮三杯,洛伽逢此场合,本不愿饮酒,但见众人皆是如此,也就客随主便,与叶行云、刘守拙等人一起也连饮三杯。

  三杯已过,靖亭轩又站起身来,端酒说道:“逢此盛会,小子不才,亦敬酒三杯,一为与三位公子今日相遇之喜,二为不打不相识之情意,三为祝愿三位公子来日大成。”

  刘守拙知道靖亭轩极乐意听到别人的奉承,于是投其所好的说道:“靖少城辅过奖了,您日后的前途才是不可限量,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子弟,怎么能与你相提并论?”

  听到神仓门的二公子如此称赞,靖亭轩甚是得意,睢陵城的众位长老、舵主察言观色,也纷纷附和刘守拙,直说的靖亭轩心花怒放,靖慕中也不断捻须微笑。洛伽看在眼里,暗暗心惊,这些人现下俨然已将靖慕中父子当成了这睢陵城真正的主人,浑不觉少城主靖子俊之存在了,如此下去,睢陵城改头换面之日怕是不远了。

  待得又饮过三杯,睢陵城的众位护法、舵主又都纷纷前来敬酒,叶行云和刘守拙都是酒量甚好,几乎次次酒到杯干,洛伽却担心他二人喝得太醉无人照应,于是向众人推脱酒量微浅,不肯多饮,众人见他言辞坚决,也就不再勉强,都将火力对准了刘、叶二人。洛伽不由得暗皱眉头,心道如此下去,刘守拙和叶行云恐怕一会儿就醉了,还谈什么打探南宫虚实。

  靖慕中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向叶行云说道:“贤侄好酒量,我于年少时便听闻东来派景芝陈酿乃是酒坊一绝,东来派更是人人海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叶贤侄不但武功高强,酒量亦是过人,真是少年英雄,老夫今日无论如何要单独敬你三杯。”

  叶行云本是个耿直脾气,听靖慕中如此说法,也不谦让,只说道:“好,承蒙城辅大人看得起,后学晚辈,先敬城辅大人三杯。”说完便连斟三杯饮过。

  众人见叶行云如此豪爽,都喝一声彩,敬酒之人更是纷至沓来。靖慕中看到气氛已然调动起来,大手一挥,说道:“来人,歌舞助兴。”

  歌姬舞姬尚未应答,睢陵城云门舵舵主吴云子突然说道:“城辅大人,我等均是江湖中人,以歌舞助兴未免有些寡淡。听闻今日东来派叶公子一招只见便擒下吴雄,我等均想一开眼界,还望城辅大人和叶公子成全。”

  “这······”靖慕中一时之间倒不知该如何应答,他知吴云子与吴雄乃是本家叔侄,素日里关系密切。吴雄今日在睢陵城众人面前挫了锐气杀了威风,于吴云子面上自也是不好看,此番提议必是想借此机会讨回颜面。吴云子乃睢陵城三朝元老,老城主在世之时对他尚且礼让三分,自己作为睢陵城辅,诸般事宜还多需仰仗吴云子。但叶行云今日是客,更兼是神仓门二公子刘守拙之友,若真落入了吴云子的圈套之中,睢陵城势必落个以主欺客之名,要是再得罪了东来派和神仓门,那就更是得不偿失了。

  叶行云这时已有七分酒意,靖慕中正踌躇间,叶行云酒劲上涌,也想不到那么多了,只说道:“吴舵主要见识我家传武功又有何难,不如你我二人就在此切磋一下如何?”

  吴云子万料不到叶行云一介小子会出此言,他乃混迹江湖已久的前辈,最是注重脸面,若是真和叶行云动起手来,打输了一世英名势必毁于一旦,即便是打赢了,传出去也会落个以大欺小欺负江湖后辈之嫌,当下真是懊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靖慕中见此情形,知道吴云子进退两难,心想吴云子毕竟是睢陵城云门舵堂堂舵主,真让他下不来台睢陵城也会折了颜面,当下说道:“吴舵主年事已高但江湖阅历丰富,叶少侠年轻气盛但想必实战经验不足,如此比法二位不论谁输谁赢似乎都难以令人信服。我看犬子与叶少侠年龄相仿,不如就由他代表睢陵城与叶少侠切磋一番吧,不知少侠意下如何?”

  “使得。”叶行云此刻清醒了几分,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意气用事,靖慕中如此安排,他自是没有话说。

  “我有个提议。”刘守拙突然说道:“既是切磋比试,当有个彩头,我愿意出白银十万两,押注叶少侠胜,不知哪位有兴趣一赌?”

  众人虽然素知神仓门富甲天下,却也想不到刘守拙出手竟然如此阔绰,一时间热闹的大厅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