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东来秘事(一)
作者:曹家河      更新:2022-05-19 10:35      字数:3933
  洛伽满腹疑窦正欲开口询问,叶向先手一摆说道:“贤侄莫问,且随我来。”

  洛伽心想此中必有蹊跷,但叶向先身为一派掌门,为人谨慎,既如此吩咐当必有深意。当下一言不发跟在叶向先身后,两人虽未施展轻功却也是奔行迅速,三曲两折之间竟又回到了适才的阁楼,待得走进仔细看时,一人执灯而候,却是小卓,已换回了原来的妆容。

  洛伽心头疑虑更盛,小卓却如没事人一般,只深深作了一个万福,说道:“老爷万安,洛公子万福。”

  叶向先“嗯”了一声,说道:“把门关上,守在客厅,我与洛公子内间有事要谈,没有我的吩咐任谁都不许进来。”

  小卓点头应道“是”,反身掩上房门。

  叶向先看一眼挂在客厅正中的关二爷画像说道:“走吧,这丫头自幼孤苦,却是可信之人。”言罢向洛伽看了一眼,似是大有深意。

  洛伽想起适才和小卓在卧室里独处的一幕,也不知是不是叶向先刻意安排,不禁耳根发烫,忙把头扭向一旁,却发现小卓正在怔怔地望着自己,不由地更是窘迫,忙跟在叶向先身后往内里去了。

  进得内厅,这次却没有往阁楼上去,只见叶向先轻轻地搓了下手,呵一口气,摘掉挂在墙上的一副仕女图,显得极为庄重。洛伽识得此画乃是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自己家里也有一副,不过是赝品,想来这幅定是真迹了,心里暗自琢磨难道叶伯父要在书画上考较自己一番?

  谁知叶向先并未说话,只双掌齐推,微一运力,本来掩在仕女画后面的墙体竟然移动起来,却是一道设计精巧的暗门。

  洛伽正暗自赞叹,叶向先拉住他的胳膊大踏步走了进去,反手推上暗门。

  洛伽这才打起精神仔细端量起这间密室,密室内烛火通明,约有几丈见方,除却一套桌椅几无一物,只在西北角上用整片的帷幕遮挡起来,不知里面有些什么事物。

  洛伽此时千头万绪已不知从何说起,只觉自从今夜来到东来派,处处透着诡异,却又不好直接发问,于是躬身拜道:“小侄冒昧前来,未曾首先拜见伯父,行事不周之处,还望伯父见谅。”

  叶向先微微一笑,说道:“贤侄好魄力好胆识。”

  顿了一顿,又道:“你是第四个知道这间密室的人。”

  洛伽忙俯首道:“蒙伯父信任,小侄荣宠无量。”心想知道这间密室的另外一人自然是叶行云等叶家至为亲近之人了。

  叶向先似是看出了洛伽的心思,说道:“此事行云并不知晓,现下这世上除你我之外只有守在门外的丫头小卓知道。”

  洛伽心中一动,说声“哦”,却并不追问。

  果然叶向先伸手往墙角一指,继续道:“贤侄可知这帷帐后有何端倪?”

  洛伽隐约觉得其中必有重大内情,当下不敢唐突,正色道:“小侄不知,愿闻详情。”

  叶向先走近帷帐,伸手一拉,帷帐后赫然露出一张大床,窗前一把方凳,床上躺着一位形容枯槁须发俱白的老者,素衣素袍,似是睡熟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洛伽心下骇然,万料不到密室之中竟会藏着一个人,只惊的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叶向先忽然声调变得低沉,有些沙哑的说道:“你可知这位老者是谁?”

  不等洛伽回答,又道:“你自然不识得,现在行云也不识得了,他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时候,你们都还小,他就是行云的祖父,我的父亲,东来派上代掌门叶又元。”

  洛伽闻言心头大震,觉得此事太过离奇,忍不住说道:“江湖传言叶老前辈十几年前就驾鹤西归了啊,家父也曾向晚辈提及此事。”

  叶向先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讯息正是从东来派由我发出去的,这个秘密已经隐藏十几年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将来必定凶多吉少,我知道你此行南宫的目的多半与失踪多年的洛老庄主有关,这两件事或多或少有些关联,你若不惧凶险执意前去寻找洛老庄主,我便说与你听,否则便当今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你和行云明儿一早便启程吧。”

  洛伽想起幼时祖父于自己的种种慈爱关怀之处,胸口一热,昂首说道:“祖父于我有血脉之情,教诲之恩,洛伽但教有一口气在,便是刀山火海,定会找寻老人家所在。”

  叶向先闻言,忍不住点头赞道:“好,少年人难得如此肝胆,老夫便把所知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告诉你。只不过未来之事吉凶难测,要全靠你自己了。”

  洛伽躬身作揖道:“伯父大德不敢或忘,还请告知。”

  叶向先叹了一口气,缓缓踱着步,思绪也随着脚步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是十二年前了,彼时我刚接任掌门不久,正巧赶上行云六岁的生日,有天大中午他嚷嚷着要吃冰糖葫芦,我不允,他便一味缠着祖父,因为祖父对他甚是疼爱。那时因为东来派刚和秦岭太白门做成了一笔大生意,父亲心情大好,便笑呵呵的应允了,吩咐管家备马要亲自带行云到摘月山脚下的集镇买糖葫芦。我本来打算派一些家丁随身护卫,但家父生性自由散漫,不喜有人跟随左右,兼之摘月山集镇本身在东来派势力范围之内,骑马来回不过个把时辰的行程,平素大家对周围的环境都很熟悉,我也就没有坚持。谁知这一去就是四五个时辰没有回来,我起初并不十分惊慌,以为他们是在路上碰到了什么熟人一起喝茶吃酒耽搁了,就派人到附近的酒楼查问,一问之下大吃一惊,行云和祖父竟没有在摘月山集镇出现过!”

  洛伽听闻,忍不住问道:“光天化日之下活生生的两个人去哪里了呢?”

  叶向先眉头紧缩,像是在极力压制自己的痛苦,又像是在努力地回想什么,过了良久,才缓缓说道:“我这才慌了神,意识到势态远比我想象的严重的多。我连夜调集了东来派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兵分八路在方圆百里的范围内搜寻,同时写下加急信函,请附近与东来派世代交好的洛家庄、云中门等一同帮忙找寻,另外又派人连夜在各个大街小巷、路口关隘每一个可能有人经过的地方张贴了寻人告示,告示上请高手画匠十分传神的描上了东来和祖父的模样,对凡是能提供线索者许以重酬。可两天两夜过去了,传回来的消息越发令人失望,东来和祖父竟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半点消息,我的心也越来越冷到了极点。第三天一大早,我因为两宿没有合眼,正在大殿里坐着想闭目养神一会儿,趁机整理一下思路,这时叶彪突然神色匆匆的进来禀告说外头有一名老妪携着一个女娃娃一定要当面见我。我当时的心情就像在令人绝望的漫天乌云中看见了一丝曙光,连忙让人把她们带了进来。”

  叶向先说到这里,突然顿住,转身问洛伽:“贤侄认为这时应当如何处置较为妥当呢?”

  洛伽心知叶伯父是在考量自己的应变能力,略一思索,道:“若是小侄,当摒退左右,只留叶彪叶大叔等几个信的过的人,共同听一听老妇人的话,然后集思广益再做研判。”

  叶向先闻言微微一笑,说道:“你能想到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这一节也很不错了,当此重大关头,对于可能影响全局的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自然对我们越有利,但那时的情形已容不得我相信任何人,况且人多嘴杂思绪不一也不一定能统一思想,所以我让包括叶彪在内的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整个大厅只留下我跟老妪和她带来的那个小姑娘,然后我让她们蒙上双眼带她们经暗门到了这间只有东来派历代掌门才知道的暗室,唯有如此才能保证我们的谈话绝对安全。”

  洛伽心中不由暗暗佩服叶向先心思之细密,但又似乎有什么不妥,还未来得及细细思量,却听叶向先继续说道:“来到这里,那老妪的表现十分出乎我的意料,从她的身形步法来看,显是不会半点武功,但却没有半分惊慌,反而非常镇定,倒是那个小姑娘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面色发白咬着嘴唇紧靠在老妪的腿边,显得很害怕。我正要开口询问,老妪却说话了。她告诉我两天前在摘月山下一线峡采药时救了两个人,但两人一直昏迷不醒,不知道是谁,直到今天到集镇售卖草药时看到了东来派所贴的寻人告示,觉得画像和在自己家里的两个人样貌非常相似,便一路寻到了这里。我仔细询问了二人的衣着打扮体型特征,断定是行云和祖父无疑。我当下不再迟疑,要老妪带我快快前去。”

  洛伽忍不住问道:“叶伯父难道不担心这可能是敌人的圈套?”

  叶向先嗓音低沉,慢慢说道:“我自然也想到了此节,只是一来情势急迫,我担心行云和祖父的安危,要早点去看个究竟。二来此事不宜声张,我虽决定独身前往,却也在沿途留下东来派暗记,确保援手能在半天之内发现并找到我,另外我以人多不便为由,把那个小姑娘留了下来,多少算个人质,因为我发现老妪看她的眼神里满是疼爱,绝非伪装,若是敌人,好歹能令他们有所顾忌。起初老妪似是不大情愿,但略一思索觉得我说的也不无道理就答应了。我们将小姑娘安顿在密室之内,告诉她呆在这里不要乱动,我们一会儿就回来,她不哭不闹只是呆呆的坐着不说话。我和老妪见状便离开密室关好门沿原路返回大堂,留书一封写道若是半天之内我未返回便从后山我沿途留下的暗记寻找,信放在桌上十分显眼的位置,晌午小厮进来打扫的时候定能发现。然后我就带着老妪沿密道径直从后山出门,按老妪的指引一路快马加鞭到了摘月山一线峡。”

  “那一线峡乃是摘月山下一处深不见底的峡谷,地势险峻,林密草深,长虫出没,素日里人迹罕至,至离谷一里地外便已无法纵马前行,只得下马步行。我下马后仔细观察附近,倒是有一些密密麻麻的马蹄印记,想是庄丁日前曾到过此处,但未曾寻得路径下谷深究。我正自纳闷,那老妪说了声跟我来便在前引路,原来茂盛的的草丛树林中看似无路,却还是有一条被采药人经年累月踩踏出来的狭小路径,只不过若非通晓此中内情者绝难发现。我紧跟在老妪身后,生怕她一不小心跌倒,谁知她竟走的极为利索速度不输平地,想是常在这里采药熟悉了的缘故。就这样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谷底,谷底湿气很重,一条小溪蜿蜒而过。我们顺着小溪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谷底一处略略凸起的平地上看到了几间茅草屋。不用说这几日让我们踏破铁鞋也找不到的行云和祖父就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