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闻修脸色憋得红白一阵，说不出话来。

  要说不后悔，那是假的。姜闻修怎么可能不后悔，他竟白白把这个可以给姜家带来名利的女儿给撇弃了。

  是他沉不住气，也没能辨清形势。这个女儿太过狡猾，也太过无情！

  早知她有今天这样的本事，当初在州城的时候，就应该对她好一点，说不定还能有点父女情义可讲。

  这次他做得绝，没想到反倒给自己惹来一身腥，全都是拜她所赐！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到头来还得请她回来救老夫人的命！

  姜黛去到老夫人的院子里，老夫人正躺在床上，眼眶凹陷，颧骨凸起，容颜十分憔悴，哪还有半分富家老太太该有的丰润。

  姜黛诊了脉象，给她服下解药，又施针加快累积的毒素排出。

  半个时辰后，老夫人的气息强稳了些，气色也好转了起来。

  她留下了剩余解药，只要按时服用，将余毒一点点排出，便会渐渐痊愈起来。

  老夫人睁开浑浊的眼，看见救她的是姜黛时，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怎么也不肯撒手，一边哭一边道：“孙女，我的乖孙女，你总算来看祖母了……”

  王嬷嬷亦在一旁抹眼泪，劝说道：“二小姐，老夫人已经这样了，天天念叨着你，你就不要与老夫人计较了吧。”

  姜黛低眼看着手腕上那只苍老的手，勾唇温然笑了笑，道：“老夫人年迈，可能有些糊涂了，我已被姜家扫地出门，也在族谱上除了名，怎会是老夫人孙女。”

  “祖母那日喝过你的茶以后，兴许是一时病发了，他们才误以为是你动了手脚，可这都是一场误会。”老夫人急切切道，“你回来吧，祖母想你了，族谱上的名祖母重新给你加上。”

  姜黛问：“若我现在仍是戴罪之身，老夫人还是这么想我吗？”

  老夫人噎了一噎，哭道：“总归是血浓于水啊，祖母怎么忍心见你在外孤身一人！”

  姜黛笑得十分平和，道：“以前尹家遭祸，怕我娘连累你们的时候，老夫人和姜侍郎毫不犹豫地把我娘休弃；如今我获罪下狱了，老夫人和姜侍郎又毫不犹豫地把我逐出家门。若我真是死罪难逃，恐怕连个替我收尸安葬的人都没有，也不见老夫人提什么血浓于水啊。所以这种话，就不要说出来让人尴尬了吧。”

  老夫人一心想感化姜黛，只是姜黛根本不吃这一套。

  大家同个屋檐下相处了这么久，还不知对方什么脾性吗？

  姜黛巧妙地把自己手腕从老夫人手上抽了回来，又道：“老夫人才过完寿，我也真心祝愿过老夫人长命百岁，姜家以后的荣辱兴衰还得靠老夫人亲眼看着。”

  老夫人张了张口，像被堵住喉咙似的，也半晌说不出话。

  姜黛见她精神好转，便收拾药箱，带着山芙一起离开了。

  姜玉箐坐在老夫人床前说道：“她分明是故意隐瞒自己的情况，祖母何必到现在还想要挽留她。”

  老夫人看了看姜玉箐和姜玉露，刚好受一点就是一阵闷气，道：“你们要是能有她一半的出息，能像现在这样吗？”

  真正让她感到不安的，不是姜黛不肯回来，而是姜黛说的那些话。

  以后，又会是个什么样子？难道她要为了尹家，为了她娘的死，来报复姜家吗？

  姜玉箐咬了咬唇，道：“这次若不是琴姨娘心思歹毒，下了东西毒害祖母，也不会弄得这般结果。孙女纵使没出息，也每天祈求上天让祖母快些康复。”

  她这一说，老夫人再看姜玉露的眼神就变了，道：“枉我有心提携琴姨娘，她到底哪里不满要害死我？！”

  姜玉露本来还想替琴姨娘求情，到现在琴姨娘都还被关在京兆尹府衙里，也不知情况怎么样了。哪想姜玉箐先声夺人，老夫人就被她给牵着鼻子走了。

  姜玉露哭哭啼啼跪在床前，道：“祖母对琴姨娘好，琴姨娘怎会不感恩戴德？祖母待她一分好，她就还祖母十分好，一直以来不都是如此吗？她给祖母和父亲做衣做鞋，亲自下厨做点心，还尽心尽力打点家务，可曾有半分懈怠？琴姨娘知道祖母待她好，又怎会动了歹毒之心？那样对她有何好处？”

  老夫人不语，仔细想来，确实如此。

  琴姨娘毒害她一丁点好处都没有。

  姜玉箐当即斩钉截铁道：“可事实摆在眼前，毒药是从她的房间里搜出来的，三妹还想狡辩。”

  姜玉露磕头，咬牙切齿道：“祖母明察，我娘定是被奸人给陷害的！”

  老夫人累了，暂时不想理会这件事，挥挥手道：“孰是孰非，就交给官府去公断吧。”

  ***

  琴姨娘被关在牢里，若是没受点折磨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本身就长得漂亮，又是养在大户人家里，牢差难免对她动手动脚。

  只是又因为她是姜侍郎的妾室，在案情没有个实锤定论之前，牢差也不敢大肆欺辱她。

  若当真定案了，认定琴姨娘是本案下毒的凶手，那将等待她的，可想而知。

  所以琴姨娘咬死不招供。让她招供可以，她提出一个条件，必须要见一见姜黛。

  京兆伊府衙早先派人给姜黛传了话，琴姨娘要见她，见与不见却看姜黛自己。

  是以姜黛从姜家出来后，眯眼看了看天色尚早，便又往府衙大牢里走了一趟。

  彼时琴姨娘见了她，手里死死抓着铁牢，身上穿的还是前两日寿宴上的那身素雅裙裾，只是十分狼狈。

  琴姨娘眼神万分急切，泪眼彷徨道：“我没有下毒毒害老夫人，姜黛，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帮我，姜家人弃我于不顾，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姜黛站在离牢门两步开外的地方，看着琴姨娘一边哭着一边试图伸手来抓她的衣角。只可惜姜黛只是看着，面上无动于衷。

  若光是凭这点眼泪，可打动不了她。

  姜黛道：“琴姨娘想要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是吴氏！一定是她！老夫人一心向着我，她在府里不得宠，所以她既想害死老夫人又想嫁祸在我头上，如此一举两得！”

  事到如今，琴姨娘早就想明白了过来。只是姜黛不听她在这里废话，抬脚便又欲走。

  琴姨娘见她要走，沉下声音，蓦地又道：“我知道吴氏当年害了你娘，你此生绝不会放过她。倘若我用吴氏的一个秘密来交换呢，你可愿帮我？”

  姜黛顿住脚，回过身来，挑眉似笑非笑道：“琴姨娘若没点筹码，也不会非得让我来一趟，与其说一堆废话，不如来点实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