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黛在牢里吃不好也睡不好，眼下睡得这么安然，谁忍心去打扰。

  山芙在外守着，中途进去看过两次，一直到傍晚姜黛都没醒来，就更不要说中途起来用午饭了。

  傍晚霞光满院，微风习习。

  橘红色的晚云将屋瓴映暖，偶有小鸟短暂停靠，啄几下小小的脑袋，又朝树上飞去。

  大抵哪个树叶浓密的地方，有着一个属于它们的不起眼却舒适的小窝。

  树叶在风里婆娑，那墙头繁茂的梨枝不知何时结了一只只青色的小梨果。

  后厨那边，幽幽浮起一道青淡的炊烟，还伴随着炒菜的香味。

  褚昱就忙完了公事回来了，他身上披着淡淡的霞光，在走进姜黛的家门时，神色清淡随淡，身上却依稀多了几许暮光暖意。

  山芙本来还在纠结，但见了他很是高兴，道：“大都督总算来了，二小姐正在里面睡着呢，她都睡了一天了，奴婢正不知道该不该去叫醒她。她一天都没吃东西，总不能睡到明天早上去，大都督去看看吧。”

  山芙领着褚昱进内院，上前去悄悄地开了房门，请他进去。

  房间里暮色暗淡，姜黛正躺在榻上，睡得安然。

  她睡相很规矩，衾被压在胸口上，微微侧着身蜷着，双手落在枕边。她脑后的乌发铺满枕间。

  姜黛睡梦里，恍惚嗅到了那一缕幽然的冷檀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变成了唯一让她安心宁神的味道。

  脸上有些痒，触感清清润润的，她下意识就捉住罪魁祸首，朝外一翻身便压在了自己脸下面。

  这时姜黛已经渐渐有些苏醒，她感受了一下，被她压在脸下的……好像是一只手。

  那掌心温润，手指修长匀称，平时着力的地方有一层薄薄的茧……应该是个习武人的手。

  当姜黛清醒地意识到时，可笑自己竟开始贪恋着那一缕气息，贪恋着那一抹手温，有些舍不得醒来，也舍不得放开。

  褚昱就在她身边。

  那种一醒来，缓缓睁开眼睛时，便能够看见他的感觉，实在让人上瘾。

  那时姜黛压着他的手，就当是自己忘了要放开，安静地睁开眼帘，看着榻边也静看着她的男子。

  两人都没有言语，一如上次，暮色一点点从窗户边溜走，只剩下浅浅淡淡的轮廓。

  他诱她深陷的是个深渊，她跳下来了，可是她觉得自己会凫水，总以为可以挣扎着爬上岸去。

  “褚……”她开口唤他，嗓音沙哑，却又停下。

  褚昱……

  姜黛缓了缓，阖下眼帘轻笑，险些，就要叫他的名字了啊。

  可最终她还是改了口，笑意淡然道：“褚都督神出鬼没，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她自然而然地慢慢松了被自己压在脸下的褚昱的手，懒洋洋地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浑身都有些酸痛。

  这些日她在牢里每晚都靠坐着睡，现在整个人睡饱了放松下来，身子骨当然又酸又懒。

  褚昱低声问她：“今日姜闻修打了你？”

  只要是他想知道的，又如何瞒得住他。

  姜黛扯了扯嘴角笑笑，若无其事道：“想要得到点什么，总得付出点什么。我也不是白白让姜闻修打这一耳光的。”

  只可是，话音儿勘勘一落，姜黛便轻轻地顿了顿，有些怔忪。

  褚昱的手轻轻地抚在了她的脸上。

  姜黛手里捻着被角，深吸一口气，遏制着那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微微偏开了头，轻声道：“早就已经不痛了。”

  褚昱收回了手，淡然自若地起身，道：“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姜家时运不好，你离了姜家，也该转转运了。”

  姜黛留褚昱用晚饭，请他先去膳厅，自己则披衣下床，点了灯台上的火，对着镜子照了一番，看看自己脸上有没有消红消肿。

  好在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姜黛又草草抹了一次药，才不紧不慢地打开房门。

  哪想抬眼一看，就见褚昱竟然没走，而是站在院里等着她。

  姜黛当时脸就是一瘫：“你怎么还没走？”

  褚昱侧过身，清清淡淡地看了一眼她的脸，道：“是怕脸上又红又肿不好看，所以先照照镜子抹抹药？”

  姜黛站在门口抽了抽嘴角。

  这家伙要是能把这份察言观色拿去用在皇帝和首辅身上，至于现在处处被人牵制着走么！

  在饭桌间褚昱才告诉她姜家现如今的情况。

  原来今日她前脚刚走，后脚老夫人就真应了验，被人下毒害了。现在老夫人虽然不至于丧命，但也是危险得很。官兵到姜家去，证明了她的清白，还把下毒的人抓了起来，竟是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琴姨娘。

  山芙也不太能相信，等褚昱离开后才对姜黛感慨道：“那琴姨娘以前就低调做人，又讨老夫人和姜大人的欢心，她会下毒害老夫人吗？”

  姜黛吃饱了饭，躺在躺椅上休息，淡淡道：“毒药从哪家院里搜出来的不要紧，还得要看姜家里谁最想让姜老太太闭眼了。那老太太也算倒霉，今天过寿，今天就遇害。”

  山芙踟蹰了一下，问道：“如果老夫人快不行了，那，二小姐要去救老夫人吗？”

  姜黛看她一眼，莫名道：“她是我的谁？”

  山芙了然，道：“从他们把二小姐赶出来开始，就谁也不是。”

  姜家大概万万没想到，前一天才把姜黛这个孽女逐出家门了，姜黛非但没有回大理寺受审定罪，而且还重回宫里恢复原职。

  皇帝召她到了御前，看了她一眼，道：“姜爱卿比入狱之前清减了不少。这次你帮朕查明真相有功，说说，想要什么赏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