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温少卿叫她，想引她回头，好让自己再清楚地看上一眼。

  可惜姜黛目不斜视，别说回一下头了，就连脚下也未曾停顿一下。

  温少卿不甘心，又想折返回来去追上她，结果刚一挪脚下了两步台阶，姜黛便施施然道了一句：“温大人好像快迟到了吧？”

  温少卿回过神来，再顾不上她了，继续提着衣摆快步往大理寺内走。

  今日老夫人穿着一身万寿锦衣，面带慈祥和蔼的笑容，精神奕奕。

  一些与姜闻修同级或者比姜闻修还低阶的官员妻眷们陆续到来，送上的贺词哄得老夫人是眉开眼笑。

  姜玉箐和姜玉露一早便向老夫人请过安敬过茶了，这两位姜家的小姐模样也出挑，有意来询婚事的姜闻修还看不上，可姜闻修看得上的，又不会看上他的女儿。

  姜家的三个女儿里独独缺了姜黛，不知是谁排头提了两句，一众夫人小姐们便私下里讨论起来。

  这时外面有人匆匆来报，道：“老夫人，姜大人，二、二小姐回来了，好像是回来给老夫人祝寿的！”

  姜闻修登时从堂上站起，怒道：“这个逆女，还有胆子回来！”

  在姜家吃茶聊天的宾客们一听，赶紧都到前院正堂这边来瞧瞧热闹。

  姜黛犯了大罪，已经被关在牢里多日，今天这个时候回来了，还多亏皇上大恩呢。

  姜黛站在姜家门前，平静地抬头看了看姜府的门楣，里面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等着她进去呢。她抬脚，一步一步把姜家门前的台阶踩在脚下，犹如去年她初初回到姜家时的那一般。

  倏而门边闪过一道人影，拉住了姜黛。

  姜黛定睛一看，是季舍微。

  季舍微担忧地看着姜黛，道：“你总算出来了，在牢里过得怎样？姜黛，里面那么多人都等着看，你不能进去！”

  姜黛道：“等着看什么，看我笑话吗？”

  季舍微拉着她就要往外走，道：“总之你不能进去，那些妇人七嘴八舌没完没了，你跟我走。”

  姜黛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季舍微一愣，没料到她如此轻巧地反握住了他，然后往一边撇开，道：“既然那么多人等着看，小侯爷请自重。”

  季舍微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进众人的视线里，真是着急死了。他有心带她暂离这个是非之地，她还偏偏不领情！

  她今天回来祝寿，身上罪名未除，就是来受大家的冷嘲热讽的啊！

  且看堂上姜家人的脸色便知，根本就不欢迎她回来。

  结果姜黛刚一走进正堂，姜闻修就冷声喝道：“跪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姜闻修长辈为尊，姜黛为人子女，姜闻修叫她跪，她便不得不跪。

  姜闻修又道：“来人，请家法！”

  他在把姜黛扫地出门之前，还要让她名声尽失，也好出一出先前积攒下来的恶气。

  荣安侯夫人本来也不想插手管别人家的事，可她要是再不出声，只怕季舍微就要冲进去挡在姜黛面前了。

  故荣安侯夫人及时说道：“姜大人可否听我一言，今日老夫人过寿，本是皆大欢喜，若为了别的事而大动干戈，恐会坏了祥瑞。”

  姜玉箐和姜玉露看见姜黛跪在堂上，心里均是痛快极了。

  她犯下死罪落了狱，对于她们来说可好久都没收到过这样的好消息了。

  姜玉箐柔柔大方，似悯然同情道：“看二妹这身衣着形容窘迫不堪，应是刚从牢里出来吧。二妹一向得皇上信任，这次怎的却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惹了龙颜大怒？”

  姜玉露十分难得地站在了姜玉箐那边，跟着说道：“幸得皇上仁德，信任父亲，才在今日格外开恩，准许二姐回来的吧？既然二姐是回来给祖母祝寿的，那也是一片好心。”

  姜闻修恼怒地指着姜黛道：“让你尽心侍奉皇上，你却犯上作乱、罪孽深重，你还有什么脸面登进这个家门？今日若不是侯夫人替你求情，我非打死你不可！”

  随后姜闻修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大义凛然地斥责姜黛，说她离经叛道、枉顾家门，从前便是无法无天、不尊老不爱幼，如今更是以下犯上，是为不仁不孝、不忠不义。

  宾客女眷们窃窃私语，好一部分人甚至指着姜黛开始出言指责起来。

  季舍微凛色出言道：“早就听说姜大人不怎么眷顾姜二小姐这个女儿，如今看来果然如此。纵使她是姜大人的骨肉血脉，姜大人也不惜如此踩她辱她，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她若真要是不仁不孝，今日明知是来受辱，为何还要给她祖母祝寿？姜大人让她跪她便跪，言辞羞辱更不听她有半句斑驳，又如何是无法无天、不尊老不爱幼？”

  他这一说话，堂外指责的声音便渐渐弱了下来。

  荣安侯夫人僵了僵嘴角，呵斥道：“这是姜大人家事，你不得无礼。姜大人自会给她一个公道。”

  不论是指责的还是诋毁的，姜黛都不为所动。姜家人全都恨不得往她身上踩，没想到站出来维护她的却是一个只有过几面之缘、交情不深的小侯爷。

  姜黛眸底有些许的暖意，这货是不是没被她揍够，还真是多事。

  她挺直了背脊跪着，正声道：“我回来，就是替祖母请安敬茶的，父亲和祖母若是不想看见我，我敬完即走。”

  堂上端坐的老夫人一直没有发话，这时顿一顿柺杖，面目慈祥地叹口气，道：“也罢，皇上开了大恩，今日才允你出牢回来一趟，念在你我祖孙一场，你就敬茶吧。”

  她这一开口，哪还有其他人说话的余地。

  下人很快就备上一杯茶来，送到姜黛面前。

  姜黛端上茶，双手上托奉上，她神色真诚，无半分虚假，道：“今日祖母过寿，祝愿主母身体安康、福寿绵长。姜家的荣辱兴衰、风风雨雨，祖母都一路走过来了，往后还有更长的路要走，还有更多的东西要见证，姜黛真心希望，祖母能长命百岁、洪福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