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见李善长并未回应，朱元璋扭过脸来，瞧了一眼。

  二人目光碰触，李善长瞬间将头低下，恢复到了之前那种拘谨的状态。

  “你啊，不用和咱装；你是至正十四年投奔咱的，君臣一场，咱让你致仕过，也将你召回过；若没信任，咱会如此待你？”

  李善长没想到，朱元璋忽然会和自己说这些。

  但紧接着，他便明白，朱元璋必然是有事要安排给自己。

  当下，他朝朱元璋一拱手，开口时，语调都变得有些颤抖。

  “陛下，您是知道的，臣这么多年，从没图过什么；只是这年纪大了，便开始念旧，总是不愿看着那些老兄弟们，一个个地遭厄、受罚。”

  朱元璋点点头，道：“你这意思，咱明白了，你是在说咱不念旧情啊！”

  李善长闻言，赶忙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解释。

  “陛下，当年您还在郭子兴麾下时，跟随您的那些老兄弟，如今还剩下了几个？

  臣致仕后，在家赋闲，不敢轻议朝政，公侯们究竟如何，臣不清楚。

  但有一点，臣却知道，那就是兄弟一场，无论他们有什么错，臣都不愿看着他们受难。”

  李善长近些年来，一直唯唯诺诺、谨小慎微，是个十足的好好先生。

  今日他能说这番话，着实让朱元璋有些惊讶。

  盯着李善长看了一会儿，朱元璋躬下身子，将李善长扯了起来。

  “你的意思，咱心中有数；你以为杀他们，抓他们，咱心里就好受？咱就不难受？”

  李善长眉头微皱，不敢应声。

  朱元璋见状，只好继续说道：“实话告诉你，陆仲亨他们的事，咱根本没打算去深究，只是要他们退还赃款，降职留用。

  否则你以为，为何锦衣卫还没去缉拿他们？”

  李善长闻言，瞬间意识到，今日唐胜宗、陆仲亨等人，惹出了极大的麻烦。

  以朱元璋的性子，能不追究他们，已经是格外开恩，可这种情况下，他们竟然还要生事，无疑是触犯了朱元璋的逆鳞。

  瞧了眼李善长的神情变化，朱元璋忽然笑了。

  “昨儿他们找过你，你没见，这事早就有人报给咱了。

  你和天德一样，都是咱的股肱，这次你们没让咱失望。

  但咱希望，今后你们也不会让咱失望，否则——”

  最关键之处，朱元璋还没说出口，殿外便出现两道人影，匆匆赶来。

  朱元璋定睛看去，只见来人乃是朱榑、毛骧。

  “走吧，瞧瞧他们将事情办得如何了。”

  说着，他迈步出门，朝着朱榑走去。

  朱榑距离朱元璋还有些距离，直接便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儿臣有负圣恩，前来请罪！”

  朱元璋瞧了眼朱榑，等了片刻，见其并没有什么心声流露，心中颇为无奈。

  抬腿在朱榑身上，轻轻踢了一下，朱元璋道：“起来说话，别动不动就想着什么请罪。你何罪之有啊？”

  朱榑却是未动，将额头贴在地上，低声回答。

  “儿臣一时善念，竟使得这些人生出事来；锦衣卫未能及时制止，闹出今天这般乱子，儿臣亦有失察之罪。”

  朱元璋抄着手，在朱榑身边走了一圈，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

  “我说，你去了一趟东宫，难不成就真变得和太子一样，只知道这些迂腐的道理了？”

  朱榑一怔，正要解释，却听朱元璋继续说了下去。

  “他们昨日串联的事，锦衣卫已经上报，是咱没让他们告诉你；

  咱本意是想，考较你一下，结果没想到，你去东宫这么一点工夫，他们便有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