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擎隐瞒了诸多事情,想来你也不可能知道，你和沈之澜，都是那场大战的见证者。”游师伯丝毫没有绕弯子,直接说道。

  雪黛倏地瞪大了眸子,一脸不可置信。

  “看样子,你们应当是都不记得了,我也是在你结丹之后,才发现，你的相貌如此熟悉,再加上那日苏盛云的态度,让我有了此种想法，但依旧不确定。因为沈之澜，不是我认识的那人。两百年前的邪灵大战，你是无相府的弟子。至于后来，究竟发生何事,你为何到了伏羲门,我并不知晓。因为被邪源侵染，我提早退出了战场，那时一切都还未明朗。”

  游师伯将当年所知一一道来：“……若我猜测为真,无相府那把绝世武器琴中剑,便是属于你的。虽只见过一次,但当时太惊艳了，根本不可能忘得掉。”

  雪黛张了张嘴：“那，沈之澜呢？”

  师伯摇头：“不知，我不确定，他的样貌脾气变化都极大，难以确认是否是同一个人。若是的话,他应当是清盛门弟子，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当时也是你的道侣。”

  岁是个小人物，却也是那场大战的最终决定性之人。游师伯当年有过诸多猜测，后来随着伤势恶化，修为全无，对这些，也就没了什么心思，关于陈年旧事，也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雪黛回去的时候，更加心事重重，到了房门前，又突然站定，回转身去了隔壁房间，那里住着的人，是苏盛云。

  银沙镇的事情基本可以告一段落，由新的管事接手，争取尽快恢复原先的繁华，苏盛云便也打算一起去参加月华祭。

  “师妹。”苏盛云一点都不意外，笑了一下，便邀请她进来，直接问道，“找我，是想问一些关于沈师弟的事情吗？”

  雪黛点头：“我左思右想，你们也算不上旧友。方知行也跟我说过，苏师兄已经百余年不曾出来走动，一直在闭关。沈之澜就算出门游历，也不大可能遇得上师兄。”

  “若是两百年前的大战，我知道的不多。”苏盛云看着她不太相信的眼神，笑了一下，也没有生气，耐心解释，“当时我刚进阶化神期，原本确实应当是主力。但，我在前线呆了不足一年，也正值门派内多事之秋，有一样重要物品失窃，导致老祖修为大损。那样东西，整个清盛门，只有三人有机会接触到，我是其中之一。”

  雪黛顿时了然，苏盛云成了被怀疑的对象，所有的功绩也被一并抹杀。或许是为了自证清白，也或许是门派的不信任，让他从此被拘于自己的洞府内。

  “那，苏师兄与我师兄，究竟是如何相识的？”雪黛并没有放弃，继续追问。

  “确实是源于那场大战，他是我的弟子。”

  雪黛顿时惊呆。

  苏盛云又笑了一下，略带苦涩：“我回到门派接受审查，没多久，便传来弟子身陨的消息，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发生何事更是一无所知。唯一的说辞就是，他杀了自己的道侣，说是要转修无情道，杀妻证道。”

  雪黛心跳加速：“他的道侣，是无相府弟子？”

  “是，所以，难以善了。当时的我，没有资格插手。”若是换到现在，情况或许能够好一点吧？起码，两个人不用都那么痛苦。

  “苏师兄确定吗？沈之澜就是您当年的弟子？”

  “相处百余年的人，若是因为换了一副样貌就认不出来，那也有点过分了吧？而且，在我看来，变化也没有那么大。”

  雪黛没再多问，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房间，眉心那一点晦暗再次亮了起来，宛若一朵黑色火焰，盛放在她眉间，格外显眼。

  “好了，看在为师这么配合的份儿上，能不能把真相也一并告知？”

  关了门，开启阵法，苏盛云看向自己的弟子，又问：“当年老祖的东西，真的是你拿走的？”

  “那本来就是我的！”沈之澜冷笑一声，“要不是你来的太快，当时我就能弄死他了，说不定这一切，也早就可以结束了。”

  苏盛云叹息：“但凡你愿意多信任我两分，我便不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骗回去。”

  “人心难测，我不想再一次被背叛。”沈之澜面无表情，“总之，我希望你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要是成功了，皆大欢喜，要是败了，你也可以继续安心当你的剑阁长老。”

  苏盛云隐隐有些怒意：“你当我是什么人？！”

  沈之澜“呵”了一声：“我希望，能够再一次见到的人。”说完，就翻窗出去了，正遇上方知行在外头，探头探脑。

  两人对视一眼，均不怀好意。

  “你居然从苏长老房间里出来！”方知行指着他，大惊失色，“我要告诉雪黛姐姐！你们俩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看不出来啊，你居然男女通吃！”

  沈之澜：“……”

  果然不该对这玩意儿的智商抱太大期望！

  “滚！”沈之澜一道剑气劈过去，将他震出几十米远，随即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苏盛云打开了窗户，笑眯眯地看着方知行：“进来聊聊？”

  方知行顿时被吓得腿软，小脸惨白：“长长长长老……”

  “我也喜欢漂亮的男孩子呢。”苏盛云纸扇轻摇，说不出的风度翩翩。

  方知行更加害怕了：“长老我错了，我没有小jj！”

  苏盛云：“……”

  为什么清盛门会有这种玩意儿？！

  第二天启程去悦华城的时候，雪黛已经收拾好心情了，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甚至还主动给沈之澜带了烤红薯：“知道你不爱吃味道重的，特意给你做的。”

  沈之澜眉眼俱是笑意，又啃了一下她的脸颊：“阿雪真好。”

  雪黛一把推开他：“注意形象，烦不烦啊你！”

  看上去，跟往日毫无差别。

  沈之澜哈哈笑起来。他是真的高兴，这个样子，起码表明，雪黛已经下定决心了，接下来，他只要耐心等待时机就可以了，甚至都不用担心，雪黛能否拿到进入到秘境的资格。毕竟，他们不会让她无法进入的。

  果然，一到悦华城，无相府就派了人前来接应，到了城主府之后，雪黛就主动问起来月华祭的规则。

  城主笑道：“说起来，今年的规矩确实要改一改。”

  雪黛点头，示意自己洗耳恭听。

  “因邪源肆虐，秘境开启后，恐怕也很难防得住，是以，前几日我们几个宗派商议了一下，伏羲门医修弟子，可不参与任何考核，直接晋级，随同进入到秘境当中，尽量保全弟子安危。”

  天上突然砸下来这么大一块馅饼，雪黛来不及惊喜，就先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这——其他宗门的弟子，会觉得很不公平吧？”

  城主微笑：“若他们觉得弟子的性命不重要，那便不用让出这一个名额。”

  雪黛立刻就懂了，原来伏羲门的入场券，是其他宗门让出来的。也是，这种小门小派，几乎没有可能拿到入场券。

  “如此，伏羲门便承情，也会竭尽所能，不负所托。”

  “付掌门果真是个爽快人！”

  雪黛又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子，这位悦华城的城主，也是无相府的长老之一。据游师伯和苏盛云所说，自己的相貌与之前几乎一模一样，哪怕之前交集并不多，也依旧能认得出来，这人却仿佛从未见过自己似的，要不是有鬼，才怪了！

  沈之澜是剑修，就不能享受伏羲门医修的待遇了，他得老老实实去跟其他宗门的弟子比拼。

  雪黛问道：“要准备丹药和符箓不？”

  “不用，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

  雪黛：“……”

  还没开始，感觉仇恨已经拉满了。

  前几天的比试，雪黛去走了个过场，看看各大门派的弟子们都是什么水平，然后就发现，五大宗门独树一帜，不论是修为还是实战能力，甚至反应敏捷度，都远远超出其他小门派一大截。当然，也有像沈之澜这样，天赋灵根都不错，出自小门小派的弟子，但凤毛麟角。

  后面几日，雪黛就没在去了，她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之前月华祭的时候，获得入场券的弟子们，现在都是什么样的状况。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就发现大问题了。

  沈之澜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雪黛坐在那里，愁眉苦脸：“怎么了？”

  雪黛抬起头来，看向他：“你知不知道，之前月华祭进入到禁地秘境的弟子，至今无一人出来？我说的是，进入到禁地秘境的弟子，不是普通的月华秘境。”

  这两者差距就大了，月华祭的秘境入场券足足有三百张，但这只是月华秘境的入场券，除此之外，前十还要进行排位赛，一一排出名次，前三名才可以进入到禁地秘境。

  沈之澜懒洋洋应了一声：“怎么了？进去的不是每一届的前三名吗？据说那里存在着飞升的契机，不出来或许是飞升了，不是很正常吗？”

  “难道进去的人都能够飞升？”雪黛不信。

  “这谁知道？”沈之澜又说，“月华祭开启，至今也不过千余年，按照天时计算，大概每百余年开启一次，至今也不过才去了五十来人，又都是当世的天纵英才，也不稀奇吧？”

  雪黛还是觉得不大对劲，但这些人里面，几乎都是五大宗门的天才弟子，既然人家宗门都不觉得异常，雪黛也不好说什么。

  沈之澜坐到她身边来，伸手抱住她的腰，脑袋放到她肩膀上，说道：“阿雪这次，可能也要随我进入到禁地秘境。不用担心，我一定会让阿雪平安出来。”

  雪黛就问：“那你呢？”

  “如果非得有一个人留在那里，我留下。”他倒是要看看，老东西还能做些什么。

  雪黛心里“咯噔”一声，难道他知道什么了吗？一瞬间，雪黛有股冲动，很想要问问他，证道真的更重要吗？但是随即，她就遏制了自己这种可笑的想法。

  这里是修真界，证道飞升是每一个修士的终极梦想，心里还想着情爱的她，才显得格格不入。

  沈之澜抱着她，低声呢喃：“阿雪，你做什么都没错，别犹豫，别担心……”

  雪黛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这两日你多准备些吃的，进了秘境就没时间再烤肉了。把崽们都喂饱，不要因为没肉吃就消极怠工。”

  言灵很不服气：“你是不是指桑骂槐？”

  沈之澜：“我都骂了，怎么着？”

  言灵：“……”打不过，委屈。

  “阿雪！你快给兔兔报仇！”

  小玉飘浮在那里嗑瓜子，一颗一颗，吃的有点费劲，但他好似很喜欢，快要半个时辰了都没停下来，桌子上已经散落了不少瓜子壳。火云豹吃饱了就主动遛弯，消化消化，争取待会儿吃更多。它的体型又大了两倍有余，几乎是成年豹的样子，可以驮着雪黛跑的飞快。

  看着几只活泼的崽，雪黛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之澜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也跟着笑了一下。

  雪黛看着他，心里却已经不会再动摇。

  比试进行了一个月的时间，前三名顺利出炉，沈之澜果然是第一，第二名则是无相府的那位天才少女，第三名是青莲城的弟子。

  这阵子雪黛一直焦躁不安，满心都在筹划着杀夫的事情，至于比试场上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听闻结果的时候，还是舒了一口气。一切都没变，她就仍旧算是，还占据着先机。

  雪黛对第二名的天才少女，着实有点好奇，穿着打扮，很像是她曾经梦境里那个女人，但她身上确实也一派正气，并没有丝毫的邪源或是邪骨的气息。渐渐地，雪黛也就习惯了，可能只是装扮爱好相似罢了。

  秘境开启的前一天，城主再次跟雪黛说道：“付掌门，我有个不情之请。”

  “城主请说。”

  “可否请付掌门与前三名弟子一同赴禁地秘境？不瞒付掌门，禁地秘境之所以不对普通弟子开放，是因为里面供奉着诸多灵骨，皆是历代现世之灵留下来的。所以，不便频繁出入。加之，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邪派之人也在盯着灵骨……”

  雪黛在听到灵骨的时候就已经满眼惊讶了，抿着唇，没有立即给出答案。

  城主又道：“我听闻，如今的现世之灵，其中一只被付掌门所得。我想，这或许也是一个机会，在那里，能够为言灵找到些什么。再者，掌控邪源之人，也一直妄图掠夺言灵，付掌门对灵所知不多，也太被动，不是？”

  雪黛蠢蠢欲动，倒是没再推辞，只道：“既然禁地秘境是专门为前三名的天才准备的历练之所，我区区一个金丹后期，进去了怕是还得别人保护我吧？师兄肯定没意见，但是无相府和青莲城弟子呢？”

  ——她的进阶，比别人要麻烦许多，每次都得寻到一个契机。银沙镇诛邪，连缙云提升了一个大境界，雪黛却仍是未能跨越金丹期。但是要论修为，她也确实已经不亚于对方。此刻，雪黛突然就有了强烈的预感，那个契机，或许就在禁地秘境里面。

  雪黛很快做下决定，又道：“城主确定，我进去之后，能够自由行动，而不是受制于人，甚至连累我师兄，也要处处看人眼色？若是如此，大可不必，我伏羲门虽落魄了些，，却也偏安一隅，于诛邪一途别有心得，无需如此，急于求成。”

  邪染的医治办法雪黛并没有藏私，但也只有无上宗能够跟得上她的思路，已经在训练弟子了，其他宗门的医修，大都修辅助或是丹药，灵气控制尚且都难说，更别说细微控制了，这不是能够速成的道路。

  至少，眼下的困境，还离不开伏羲门。

  城主沉思片刻：“付掌门之意——”

  “起码，我得知道禁地秘境内的路观图，以及危险的物种。”雪黛也不矫情，思索了一会儿，便提出要求，“以及，灵骨供奉之所。我所求不多，医修一途或者与灵有关的，其余的，全看个人机缘。”

  城主笑起来，倒是十分和蔼：“付掌门快人快语，倒也让我省下不少心。——好，这些都不成问题，晚些时候我会让弟子送去。”

  “如此，劳烦城主了。”

  雪黛走了之后，城主又独自在那里坐了好一会儿，等到一个人来，才关了房门，伸手邀请：“坐吧，灵骨供奉处她已经拿走了。可惜，这次的灵是只兔子，能用的灵骨没有几根。”

  那人藏身于宽大的衣袍之下，走动的时候仿佛在飘，到了城主跟前，这才开口：“把她也留在那里吧，刚好用作阵眼。灵爱她至深，若不想她魂飞魄散，万劫不复，便不敢再轻易反抗。”

  这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听得出来，是个年纪很大的老人了。如果雪黛还在，必定能够听得出来，这是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梦里面出现过的声音——沈之澜杀妻证道时，他身边的灰袍老人。

  城主看着他，良久，才轻笑一声：“果然还是你狠得下心。”

  “这世间，本该就是属于我们人族的，灵，也是天道赐予我们的礼物之一，那自然，要物尽其用。”

  “哦？那具体要怎么用，才是最好的法子呢？那么多的灵骨，就算是那一位的，你也抽取了来试验，可不还是失败了吗？灵，嫌弃人族肮脏的身体，并不能兼容提供源源不断的灵气，甚至还会腐化。”

  “或许是哪里出了错。”那人并不认可这个说法，仍是坚持。

  城主便又道：“那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那人又道：“她的根骨，这次也可拿来一试。”

  “她”，指的是雪黛。

  城主微愣：“你就不怕——”

  那人说道：“我一直在想，灵，真的会堕邪吗？”

  城主严肃了面容：“我不同意，万一呢？累及天下苍生，必然会被天道清算，你要疯也别拉上我们！”

  拿到路观图，雪黛就复制了几份，打算分别给沈之澜和姜玖韵，以及素逢州。至于灵骨的供奉之地，她犹豫良久，还是决定先不给了。在银沙镇的时候，她脑子里曾经有过关于邪骨的想法来着，但是不知道哪一天，突然就忘记了。这会儿，倒是只有一个清晰的念头——她不太想让沈之澜知道。

  雪黛决定遵从自己的心意。

  做好这一切，雪黛就又去找了姜玖韵。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跟她说，明日就要进去月华秘境了，她是带队长老之一，那么，原文里面，关于她的陨落，就依然可能会发生。

  一直到敲开姜玖韵的房门，雪黛仍是没有想好措辞，比起那些大佬们，她仍是太天真了，便直接将路观图递了过去，说道：“秘境提前重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是我与城主交换来的秘境路观图，可能用得上，前辈也带上一份吧。”

  姜玖韵很惊讶，没想到她能够拿到这样的东西，便也接受了这份好意，递过去两瓶六品丹药：“你也要多加小心。”

  雪黛又道：“若是前辈在秘境中发现了什么，万不可声张，等出来秘境后，再与无上宗诸位长老商议。”

  姜玖韵心思一转，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踌躇片刻，却也没再多问。雪黛能够冒险来告知她，秘境内或许有异常，五大宗门之中的某些人，或许在筹谋着什么，这已经是很大的恩德了，她不能要求更多。

  看她已经明了，雪黛也就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姜玖韵站在门口，一直等到雪黛上楼去了，这才回转身，叹了口气。

  “姑姑你叹气做什么？”

  姜玖韵：“……”

  “不翻窗你是不会走路了吗？”

  “嗨，那不是前头有我讨厌的人嘛。——刚刚雪黛过来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之间就唉声叹气的？”

  姜玖韵刚要跟她商讨一下，又说：“算了，跟你个分不清男女的讨论什么感情问题？”

  姜月升就不乐意了：“不许人身攻击！再说了，您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吧？我姑丈呢？几百年了还在娘胎里吗？您都没教过的东西，我自学成才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吗……”

  姜玖韵冷着脸就要打孩子，姜月升连忙四处逃窜。

  进入秘境之后，雪黛才发现，前三名的待遇果然与众不同，他们并不需要去普通秘境历险，直接就进入到了禁地秘境。

  作者有话要说：雪黛：你杀我一次，我捅你一刀，两清了。

  沈之澜：那，生个崽？

  雪黛：……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