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如果你们找的是别人的身体，那么长相又如何能做到丝毫不差？”

  “不是长相丝毫不差……”甄非慢慢地说，“苏生，难道你没想过，是不是你的记忆发生了偏差？”

  苏耀钰：“……”

  “是了，我们在给你重生的时候，改变了你的记忆，莫庭荷其实并不是这样，只是回溯到过去的时候，所有人的记忆都会根据当下做出调整，例如这个莫庭荷，你从她十一岁看到现在，其实你已经忘记她本来长成什么模样了。”

  苏耀钰僵直着脸不说话，莫庭荷反而比他更加冷静，对甄非说道：“所以，我和莫庭荷根本就是两个人，对吗？”

  “你的神识是莫庭荷的。”

  “只是一部分。”

  “好吧。”甄非摊手，“其实你说的是对的，你只是我们做在苏耀钰记忆中的莫庭荷，并不是莫庭荷。”

  “那莫庭荷呢？真的莫庭荷？”

  “被莫知故藏起来了，我们找不到。”

  “所以，我爹一直知道的对吗？我不是他的女儿？”

  “他不知道，因为时间倒推，为了不让我们的记忆发生偏差，我与甄非都在火镜中，而其他人的记忆都随着时间的倒退导致记忆出现偏差，例如苏生，也例如莫知故，这件事是裴斐的想法，他担心莫知故藏起莫庭荷的身体另有想法，所以故意提前了时间倒退的时间，莫知故赶不过来，所以就自己倒退回了过去。”

  “所以，我爹真的是拿我当女儿一样养大？”

  “对，在莫知故看来，你也是莫庭荷。”

  “但是，你知道，她不是莫庭荷？”苏耀钰咬牙切齿地问道。

  “我和裴斐都知道，只是裴斐也不会跟你说。”

  “可你今日又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件事？”

  “苏公子，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苏耀钰无言以对，他也曾经想过无数次，裴斐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可是如今听到甄非的这个说法，才知道原来裴斐真的隐瞒了自己很多。

  只是现在这个真相，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又怎么可能想到，原来一直心之所系的莫庭荷，竟然都不是原本的她，她这一世中，把莫庭荷放在心上这么多年，真相却如晴天霹雳一般，让他甚至无力去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甚至不知道怎么面对眼前这个“新婚妻子”。

  莫庭荷看到苏耀钰默默背过的身子，知道他已经在回避自己，苦笑一声，也背过了身。

  周子昂看见互相背对着的两人，皱眉说道：“苏兄，你这是什么意思，再怎么样，莫姑娘也是你新婚的妻子，难道你就为了这人的几句话，就不认她了吗？”

  苏耀钰坚持着不说话。

  莫庭荷低头说：“无妨。”

  就在这时，外面进来一个人影，拉着莫庭荷就飞而来出去，所有人都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蓝色的影子。

  莫庭荷被青汐带着双脚离地，连忙拉他的手：“太快了，你，你放我下来。”

  青汐缓缓停了下来，扶着莫庭荷的腰，不让她双脚沾地。

  “你放我下来。”莫庭荷挣扎了几下，却一点都使不上力气。

  “你答应我别做傻事。”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要做傻事？”

  “正常人遇到你遇到的事都会去寻短见吧。”

  “寻短见的才是不正常的人吧，青汐，又不是天塌下来的事，我为什么要寻短见啊。”

  “怎么就不是大事呢？你不是莫庭荷啦。”

  “我不是莫庭荷，我就要去死吗？我终归还是一个人吧，我这个身体是另一个人的，我总要为她继续活下去吧，不然，她也太可怜了。”

  “你这话可真有意思，都到如今这情景了，居然还在为一个将死未死之人心生怜悯，你没看到苏耀钰那模样吗，他是不是不想认你？”

  “正常人遇到这样的事，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

  “你是不是傻了？这种时候，你还在为他设想？他不能接受不了啊，他都与你成亲了，怎么能不对你负责呢？”

  “他没必要为我负责，他只要对他自己负责就是了，再说，他想成亲的一直是莫庭荷而已，不是我，以前是误会，如今误会解除了，婚姻也该解除了啊。”

  “可是你们一起过了那么多年啊，与他朝夕相处的是你，他也不会说不认你就不认你啊，你们是御赐婚姻，也行了礼，怎么能说结束就结束？”

  “御赐的也是他与莫庭荷，并不是我，他内心想娶的事莫庭荷，不是我，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莫庭荷垂头丧气地说，“你把我放下来吧，我不会寻短见的，不光不会寻短见，我还会过得很好。”

  青汐把莫庭荷放下后，继续围着她说道：“那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御赐的婚姻，也不好和离，看苏公子的打算吧。”

  “你就这样过去了？你没有一点为自己的不甘吗？其实，你只是身体不是莫庭荷的，你的神识，还是莫庭荷的啊。”

  “我的神识是被改过的，我只是保留了莫庭荷的记忆，但是拥有一个人的记忆就能成为那个人吗？”

  “虽然记忆不能代表人，可是也只有你有莫庭荷的记忆了啊，而且，你与苏耀钰的记忆都是你切身感受到的，与你的过去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吗？”

  “可苏公子并不那么认为。”莫庭荷摇摇头，“就这样吧，我与他分开，对他对我都好，勉强在一起又如何呢？我不是他想娶的，他会在我面前日日思念另一个人，这样的我，又如何能过得下去呢？”

  “那你们就这样结束了吗？难道不是很可惜吗？”

  莫庭荷叹了口气：“事到如今，难道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或许你们可以再谈谈，我想苏耀钰也不至于放弃你们那么多年的感情。”

  “他那么多年的感情都是给莫庭荷的，不是给我的。”说到这里，莫庭荷觉得有些头疼，“青汐，何必那么不体面呢，还非要别人赶我？”

  “那你现在想去哪里？”

  莫庭荷看了看云城的天空说道：“我想去找师傅，或者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把书库里的书默写出来。”莫庭荷指了指自己的额心：“我已经猜出我师父当初在我的神识中加入这个幻水镜的目的是什么了，我师父那时便想要将幻水镜中的藏书都转进这里，不过可惜，他没有保住他的记忆，所以也就忘了我的神识中还有这一方天地，如果早知道，他何必要化作石身，苦苦为我支撑那么些年的幻水镜。”说到这里，莫庭荷又笑了起来，“我现在想想，也真是好笑，其实那么多年，我们做的事情都是无用功。”

  “我觉得是你太悲观了，也不都是无用功，你和苏耀钰的感情不至于那么脆弱。”

  “青汐，你懂情爱吗？”莫庭荷将手伸进青汐的胸口，“你看，你到现在都没定性男女，你根本就不通人世间的情爱，那么你又怎么会觉得什么好什么不好呢？”

  青汐不服气地拉开莫庭荷的手：“我原来一直是女身，只是进来与男人接触多了，又有些变化，我若是再和你睡上几天，那自然是……”

  “你这毛病啊，什么时候能改掉，我什么时候才信你真懂情爱了。”

  “你不能这么看不起我，我是灵鸟，年岁比你还大。”青汐继续跟着莫庭荷，见莫庭荷往眼睛河走去，连忙紧张的问道：“你去眼睛河做什么啊？你不是说你不寻短见吗？”

  “我要去找水做成幻水镜，怎么，你还要跟着我吗？”莫庭荷回过头看青汐。

  青汐连忙拉住莫庭荷：“你怎么能走啊，你就不能不走吗？”

  “怎么，还没跟你说明白吗？你硬要我留下又如何？与苏公子见着也是尴尬，他见不到我的好，只会追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以前我在他眼里只是个寄托，如今，却成了一个讨人厌的替代，他见到我就会想起他背叛了他的爱人，不是吗？”

  “那也应该是他走，怎么能让你走呢？你走了，谁继续陪我。”青汐干脆撒起娇来。

  “以前我不在，我看你与周公子也过得甜蜜，怎么反而到了这边，就没人陪你了。”莫庭荷来到眼睛河边，看着残留在坑洼中的几个小水塘，无奈地叹气：“这边留给我的水，也太少了。”

  “就是啊，水那么少，你也走不了，要不等下一次雨季吧。”

  “下一场雨是什么时候？”

  “没有啦，雨季结束了，再下一场雨得等十个月后。”青汐故作轻松地说着，眼中的余光还瞟着莫庭荷。

  “无妨，我慢慢走出去就是，出了云城，或许就有水了。”

  “可是云城周边都有重兵把守，你出不去的。”

  “我有朝廷的官牒文书，又不是云城人，他们凭什么拦我？”

  “他们就是不通情理的，没有城主的命令，就是不会让你离开。”青汐继续说道，“庭荷你还是留下吧，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解决呢？实在不行，让苏耀钰走就是了。”

  “他是被发配而来的，而我却不是，我是自由的。”

  “自由？不至于吧，你为什么会来云城？若说是追随苏耀钰，也说不太通吧，你之前不是在上京城仕官吗？”

  “那是因为这里面有些问题还没有解决……”

  “不是有问题没解决，庭荷，你来云城也是无奈之举，临逸修士既然要你入仕，怎能做到一半就知难而退？所以，你也是没办法，所以才来这边的不是吗？既然这样，你出了云城，又能去哪里呢？”

  “青汐，不用你为我安排将来，罢了，我还是先走吧。”莫庭荷指尖使力，将原本在泥洼地里的水一点一滴地运力送到半空，这些脏水渐渐汇聚成一个更脏的水团。

  青汐“咦”了一声：“这么脏的水，你还想用来做幻水镜？”青汐闻到那些发黄水中的恶臭，顿时被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事到如今，还有别的干净水可以用吗？”莫庭荷侧目一笑，刚低下头，突然听见耳后传来金属撞击的“铛”声，莫庭荷看着对面张口结舌的青汐，只觉得汗毛竖起，那一瞬，她竟然连头也不敢回。

  而青汐显然比莫庭荷反应更快，她甚至化成鸟形飞到莫庭荷的身前，唯恐再晚一些，莫庭荷就要横遭暗器之害。

  此刻那枚碧绿色的暗器已经掉在地上，尖头处淬了毒，发出幽暗的光芒，而苏耀钰的那柄长剑正横在莫庭荷的正前方。

  青汐伸手去握那长剑，长剑还往一旁躲了一躲，青汐气恼地说：“怎么，我还不能碰你了是吗？”

  长剑也不理睬他，慢悠悠地晃到了莫庭荷的身边，用剑柄碰了碰莫庭荷的手。

  远处走来一个人，他从头到脚都被白色的麻布兜着，看见莫庭荷与青汐，瓦声瓦气地说：“真是多事，我本来差一点就成功了。”

  “你是谁？”

  “你们不用知道我是谁。”那人说着，向青汐弹去了一个暗器。

  青汐费力躲开后，又有两枚暗器接踵而至，眼看青汐就要躲避不开，长剑迎出，为青汐挑走了一个暗器，没想到那个人又接连丢出了五个暗器，这五个暗器分上下左右不同角度纷至沓来，青汐与长剑奋力而战，终于全部阻挡下，却没想到，这时那人暗戳戳地又向莫庭荷处抛去了三枚暗器。

  莫庭荷没什么武功，身形也说不上灵巧这次又怎么能躲得开，暗器来得激烈，莫庭荷侧身，躲过了一枚往她脸上射来的暗器，却硬生生被另两枚暗器分别钉在胳膊上和腿上，顿时酥麻一片，瘫在地上。

  而那枚被莫庭荷躲过的暗器直直射向了莫庭荷身后那棵树，就是树冠像蘑菇一样的树，那枚暗器的力道太大，甚至戳穿了树干。

  青汐和莫庭荷来不及去想这树干怎么如此薄，竟能被一枚小小的暗器轻易戳穿，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们更加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