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

  华国。

  暴雨之中,熊熊升起的火焰还是没能彻底隐瞒下去。

  网络上到处都是欢天喜地的评论。

  在第一次诡变入侵时，不眠不夜战斗在最前线的那一批人，人们总是满怀感激与兴奋,虽然有消息说是这次战斗中，当初的齐队和魏队很可能赶不回来，所以有些失落,但此时重新看见那场炽烈耀眼的火光,没人不会感到兴奋。

  那是极致的安全感。

  谁都不会嫌弃安全感再多一份。

  首支发现魏卓的队伍有些无奈,为首的队长注意到网上的消息，想了想,往后去找那个跟在队伍后头的魏卓，然而见到人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转而惊恐。

  “魏队,你为什么会——”

  自燃？！

  暴雨之中,有一团火焰熊熊燃烧，不知是不是暴雨的问题，这团火焰带不来丝毫温暖。

  站在火焰之中的魏卓像是刚刚才回过神，他收回异能,火焰消失,看向精英队伍队长的视线很正常,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抱歉,我刚刚感觉身上有点不对劲,所以想稍稍看有没有怪东西。”

  精英队长的视线慢慢往下移,“那你的刀，为什么突然断了？”

  魏卓僵住。

  在他脚边，有一把碎裂的刀刃。

  他的瞳孔紧缩。

  熟悉的声音无法控制地出现在脑海中。

  【你说的正义就是救下全部人？可是我们救不了他们！队长你清醒一点啊！】

  【算了,行叭。谁让你是我队长呢。】

  【‘刚刚那个人有丧失理智、陷入疯狂的迹象，所以提前动手’。还真是你会说的话。】

  【不行了，再跟着你我怕会半夜埋你尸，我得去问问齐队要不要我】

  【魏队再见，以后我是齐队的人啦。】

  【他还没疯！他还能控制自己！】

  【艹】

  【你的正义就是一团狗屎！】

  【不行了，我真的得离你远点，不然我会疯的。】

  【你也会疯。】

  【我特么就知道，你迟早会用这种眼神看我。快滚快滚。】

  【你疯了，魏队。】

  【我并不恨你，但是魏队，未来我还是会不计一切代价，杀死你。】

  【再见。】

  “”

  魏卓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精英队长嘴巴开开合合，像是在说什么，但他耳朵嗡嗡的，听见的声音仿佛隔了很远，没有一点真实感。

  他缓慢地吸气，让自己颤抖的手指强行捡起脚边的断刃，声音是连自己也意外的冷静，“估计是使用太久了，所以断了吧。我到时候再换一把。”

  “你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迟疑了片刻，精英队长还是这么说道。

  “忽冷忽热，可能是有点着凉了。”

  “那你先去休息一下吧，附近就有临时搭建的补给区。”精英队长虽然还是觉得有哪里奇怪，但并没多想，只是拍了拍魏卓的肩膀，劝说道。

  魏卓点头，转身的刹那，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不见。

  ‘黎明消失了，只可能是任务完成，也就是【暴君】的死亡。’

  ‘我该去找他。’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后，就再也无法忽略。

  ——

  “阿嚏！”

  还在原来房子里的牧白黎重重打了个喷嚏，莫名有种诡异的不安感。

  【黎明】的事解决了，重生者们拥有全部的记忆，未来将永远生活在恐惧与不安当中。

  不过也很可能会像以前那样，时不时跳出来惹人厌恶。

  【暴君】身份的存在感太恐怖了。

  牧白黎陷入漫长的纠结中。

  然后他看到了摊开在桌面上的日记本，以及在脚边如同漆黑液体般流动的吞噬之液。

  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似乎想到什么。

  “日记本，把我的灵魂还给我，放在你那太诡异了。”

  日记本：【但是安全……】

  “还给我。”

  【呜呜呜qaq】

  日记本纸面上出现叹气的颜文字，【如果小主人您一定要做的话，请将我与您一起被黑液包裹，少许的吞噬之力能令我产生一些破损，由我保存的灵魂会主动回到您的□□当中。】

  【但是，您就不再是不死之身了。】

  “……我身上的力量还少吗？”

  黑液咕噜咕噜冒着气泡，同样无声表示抗议。

  牧白黎没有理，拿起桌上的日记本往黑液中扔去，随后操控黑液把自己也“吞”进去。

  黑液的空间还是一如既往的幽暗死寂。

  只有那本日记本正在发着微弱的光，随后光芒越来越弱，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还没等牧白黎反应过来，日记本先前所处的位置突然冒出一团红光，然后滋溜一下窜进牧白黎的身体里。

  ‘啊？’

  视野重新变得明亮，蜡烛只剩下五分之一了，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牧白黎被黑液吐了出来。

  桌上还是那本日记本。

  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只是牧白黎出神做了个梦一样。

  但是

  牧白黎低头，看着变得宽大起来的袖子，以及小了一个号的手掌，面无表情地拉高快要掉下肩膀的领口。

  他变小了。

  好怪。

  日记本刷得金光闪闪般亮了起来，然后直接飘起来，立在空中，将书页的方向朝向牧白黎。

  【呜哇，升级了！】

  纸面上出现一行字。

  牧白黎冷冷：“但我变小了。”

  【灵魂已经回到您的身体里啦，很抱歉没有经过您的同意擅自保存您的灵魂qaq】

  牧白黎：“但我变小了。”

  【呃，其实我可以解释。您的□□一直受到人类世界的各种污染，而刚刚在您的灵魂回到您的身体中时，会有一些黑液顺着涌入您的躯壳清除一些杂质。我是这么理解的。大概。】

  牧白黎：“”

  突然间，窗外传来撞击的声音，很轻，像是尖锐的东西敲打在玻璃上。

  牧白黎侧头看过去，把蜡烛放在窗户边，然后看到了一只黑不溜秋的乌鸦，正用鸟喙疯狂啄玻璃，脑袋都撞出残影了。

  牧白黎：“”

  他打开窗，让外面的乌鸦飞进来。

  “真是许久未见了啊，亲爱的小主人，在本乌鸦不在的日子里，玩得可开心？——您怎么变小了！我的天，我终于能养孩子了吗？！”

  有着鲜红眼瞳的乌鸦扇动翅膀，突然变得超级兴奋，疯狂扑腾翅膀，羽毛纷纷扬扬。

  牧白黎抓住乌鸦不安分的翅膀，面无表情地从脑袋上拿下三根羽毛，同时简单说了下刚刚发生的事。

  乌鸦倒是很快理解了，“人类世界里的魔气正在增长，您的吞噬力量又经常在吸收魔气，趁着灵魂回到□□，魔气改造一下□□变得更合适，也很正常的吧。”

  “但我变小了。”

  “小主人，按照魔界那边的年龄换算，您才刚出生不到一年的小宝宝呢，真的还只是个幼崽。”

  乌鸦又在用那种一本正经的口吻说着格外诡异的话。

  牧白黎默默转移话题：“说起来，我很久没看到你了，你是迷失在人生的路上了吗？”

  “讨厌~”

  乌鸦抬起翅膀遮住脑袋，但那双鲜红的眼珠却在羽毛间若隐若现，牢牢锁定在牧白黎的身上，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小主人，您成为【暴君】了吗？”

  牧白黎有些反感地往后靠在沙发上，“没有，你希望？”

  “不~”

  乌鸦移开翅膀，蹦蹦跳跳地来到桌边，挺起胸脯道：“亲爱的小主人，本指引者非常开心您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暴君】身份四面皆敌，有什么好的呢？”

  牧白黎有些恹恹，“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们去魔界吧。”

  “”

  牧白黎：“不。”

  乌鸦定定注视面前的少年，不，现在应该称之为男孩，眼珠子转动，倒在桌面上，来回打滚，“小主人，小主人我们去嘛，魔界有丰富的美食，强大的保护者，还会有很多亮晶晶的宝石——”

  牧白黎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准备离开这里。

  窗外的雨变小了。

  日记本漂浮在空中，自动跟在牧白黎身边。书皮是金色的，有一种特殊的纹路。

  牧白黎心念一动，日记本消失在空中，但自己的身体里却好像多出了什么。

  比原来方便多了。

  乌鸦跟在后边晃悠晃悠，“您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牧白黎抬手扯高领口，然后紧紧攥住防止其滑落，面无表情地说：“换件童装，以及回欢乐岛。”

  他转身关上临时待了一下午的房子，然后不动声色地对着门比了下身高。

  啧。

  “去完欢乐岛后，是不是就能去魔界了？”乌鸦还在后边唠唠叨叨。

  “不去。”

  现在还下着小雨，牧白黎重新掏出黑伞，观察一下后发现黑伞竟然也按等比缩小了一点，手感和原来没什么不同。

  太智能了。

  牧白黎暗自吐槽，随后回答乌鸦的问题，“西边的神教，南方的深海之底，高空上的欢乐岛，以及东边的寒冰领域，我答应过他们去转转。”

  乌鸦沉默一会，小心翼翼地问：“那接下来是不是要去魔界了？”

  “不是。”牧白黎冷酷地反驳，“最后我要回国参加高考，就算是换个身份我也要去参加！”

  乌鸦：“”

  乌鸦：“可您现在这模样，大概只能参加小升初的考试吧。”

  牧白黎：“不会说话就闭嘴。”

  他的表情变得很阴沉，但因为现在顶着的脸太稚嫩了，所以丝毫没有震慑力。

  乌鸦用翅膀遮住鸟喙，旁边显现出无数粉红色的花瓣，“亲亲小主人，您现在一个人在外边太危险啦，我去抓几个人类来保护您吧。”

  牧白黎轻嗤。

  水泥地上坑坑洼洼，一步步往前走去，溅起一朵朵水花。

  自男孩身后，长长的影子开始扭曲蠕动，转眼间覆盖周围的钢筋石块，漫延成一片广阔的黑海，随后从黑海中钻出无数两米多高的漆黑人影，密密麻麻地站在男孩身后，如同最忠诚的士兵，恐怖的气息疯狂扩散。

  “乌鸦，你觉得是那些找我麻烦的人危险，还是我更危险？”

  男孩嗤笑道。

  “哦豁。”乌鸦感慨，“小主人您对这股力量掌握的很完美。”

  其实是从杨小明和其余重生者口中猜出来有这种使用方法的。牧白黎在心里想。

  “希望那些重生者看到我，不会把我当成暴君的儿子或者弟弟什么的。”

  牧白黎想了想，又笑，“但似乎偶尔去吓一吓也不错。”

  他继续往前走去，狼藉的小路上并不平整，要注意从两旁冒出来的钢筋、石块。

  乌鸦落在男孩的肩膀上，红色的眼珠倒映整个世界。

  “人类世界变得破破烂烂的了。”它说。

  “会恢复的。”

  牧白黎看向灰蒙蒙的天空，雨后的空气很清晰，也没有烦人的重生者，就是周围的声音太吵。

  黑液化成的士兵在附近疯狂搜索危险物品，活的处理掉，死的搬远点，窸窸窣窣的动静从不间断。

  “黑液的智能性也提高了”

  乌鸦扭头看了一眼，“应该可以往全职保姆与保护者双重定位上培养，小主人放心，我会帮你好好调/教的。”

  牧白黎想了想：“那我就努力往魔王的方向前进吧。”

  乌鸦：“？？？”

  乌鸦：“！！！”

  它又惊又喜，感动地落泪，“您长大了！！”

  “别乱动，你的羽毛全撒在我脸上了。”

  牧白黎嫌弃地抓起乌鸦远远扔开。

  这种任性的举措丝毫没引起乌鸦的抱怨，它仿若疯子一般在天空一圈圈地盘旋。

  牧白黎望着乌鸦的身影，又仿佛透过它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那些重生者只会从我身上看到【暴君】的影子。”

  “但如果我成为比【暴君】更让他们战栗的存在，”

  “那他们就只能看到我了。”

  男孩眨了眨鲜红的眼睛，若有所思：“魔王就听起来不错。”

  他才不想成为谁的影子。

  就算是过去的自己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