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作者:听风辨雨      更新:2022-07-26 02:08      字数:5034
  自己这半大小子,身材虽是与成人相较不大,可当真是论举止言谈,那个惠贤王爷,于这些人中高了不知多少个档次,纵然是惠贤二王爷,也只能是自叹不如甘落一筹。

  其实这也是无可奈何,这惠贤王爷实在是有些这等方面的独绝魅力,虽说这青州城是为满洲十五城内最为繁华的地段,可除却青州城这处地处极佳的宝地之外,其余那些繁盛城池,皆是在惠贤东边的四座城池中,其实一座甚至于还是一处关口,竟也可以跻身一方欣欣向荣景象。

  所说惠明偏向文官,惠武偏向武将,那这惠贤自然更加偏向于治世。

  可为何惠武不曾身死前,惠政王更加倾向于传位惠武,原因无他,毕竟这个时代并非安定世道,区区十五城,若无一些武力震慑周遭,不免会沦为其余势力眼中的肥美大肉。

  当月儿姑娘离去,房中尽是自己人,小六突是看向惠明,在场之人皆不是傻子,于此地与惠明大哥相遇,这般笑声戏言中的针锋相对,颇是棘手的味道。

  惠明尚是没有想好如何开口,一旁不曾言语的曲无过说道:“那个壮汉,声沉步稳,横练功夫火候已是炉火纯青,实在是个不多见的好手。”

  高艰看了曲无过一眼,亦是出声问道:“与你一比,如何?”

  曲无过闻言笑了笑,沉吟片刻回道:“得拔剑。”

  钟杜武突然是开口,凝着眉头思虑道:“见那汉子,双手虎口处老茧极厚,掌根亦是如此,想来是位冲锋陷阵久经战事的将领,善使重兵,只是不知为何不曾听闻过有这等人物。”

  “许难平。”比之曲无过还要极少言谈的何易,就要被众人忽略的时候,突然开口说道。

  语只一出,众人皆是诧异扭头看向何易,惠明脑海极快略动,没有对这许难平丝毫的了解。

  见众人不解神色,何易再度开口说道:“东四城的征伐总兵是为惠贤王爷,四城城守皆是文官,少有武将,故此那惠贤王爷极少带些护卫,全全派遣了出去,只留一人便是这个许难平。”

  所谓征伐总兵,惠贤不喜战事,便只是挂了个征伐总兵的名头,天天坐拥在地方诸侯一位,麾下能征善战的武将着实不多,却胜在精锐,四城之中皆有一万夫不当之勇的巡守将领,辅佐各守城的安危定断。

  小六低头不语,钟杜武捏着下巴疑声道:“这般人物,竟是不曾有所耳闻。”

  惠明亦是看着何易,出声问道:“何易将军是如何知晓许难平此人?有何来路可否讲之?”

  何易颇有些异色地看向惠明,反声问道:“王爷不知此人?”

  惠明凝神缓缓摇头。

  “此人土匪出身,身怀神力万夫莫敌,便聚了些喽啰落草为寇,后来倦了那等打家劫舍的日子,便携着几个兄弟从了军,这许难平便是大当家,后来与几个兄弟决裂,各奔东西再不往来。”何易说着,惠明更加不解,又是问道:“何易将军又是如何认出此人的?”

  何易回道:“此前再往东南,直至出了李聚宝的地界,有一座山,毗邻天衍都。”说着抬头看向小六,继而再度开口道:“那座山,叫做念寸山。”

  闻言,小六惊神恍惚,极为熟悉,那座山如今早已成了荒山,曾经老六带着自己,诛杀了念寸山上的三把交椅,树倒猢狲散,那些喽啰痞子皆是自那以后逃了,再无土匪一说。

  见小六点头,何易说道:“当年这许难平,便是在念寸山落草,与其兄弟三人,占山为王称霸一方。”

  欲再开口,惠明眸中陡然一明,显然是想到了什么,身形不自觉颤了一瞬,止住了何易话语,环视众人,笑道:“时日不早,大家收拾一番,吾等早早赶路吧。”

  言尤未止,这何易似乎早已预料到惠明的动作,径自闭口,跟在惠明身后,又是端起身板,与众人再无交谈。

  ——

  这些时刻,惠贤与许难平早已出了青州城,走在林间路上,惠贤手中的扇子不知去了何处,取而代之的是一串卖相极好的冰糖葫芦,咬着一口,冰膜碎裂,酸甜的山楂亦是破开,入了口中,惠贤挤出一个皱眉神色,叹道:“这东西,还真是有些酸牙。”

  许难平背着一个不小的包袱,装着不只是什么的一些零碎物件,静静跟在身后,忽视掉惠贤一路所说的无用话语。

  突然间,惠贤扭头看向许难平,出声问道:“那个剑者,你跟他打,胜负如何?”

  许难平看了惠贤一眼,背着那般大的包裹竟是如若无物,想了片刻回道:“不拔剑的话,他不行。”

  “那若是拔剑呢?”惠贤好奇问道。

  许难平漠然回应:“那就得持兵相对。”

  看着许难平两手空空,手无寸兵,惠贤一叹,说道:“那就是打不过喽。”

  刚说着,眼前突然自两旁林间涌出数道身影,堵在道中。

  惠贤有感,扭过头来,颇为诧异道:“这是什么?”

  许难平自知惠贤的恶趣味,没有答话。

  可听在身前那些人耳中,分明是惊惧意味,不觉又是硬气了几分,为首一人前行几步,出声说道:“方才在城里,我们哥几个见小爷你出手阔绰,实在不凡,想专程来借几点银两花花。”

  惠贤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几人,开口说道:“青州城这般繁华的地界,还有你们这些流氓无赖?”

  为首那人笑吟吟,回道:“青州是青州,我等便是跟着你出了青州才现身,若是不想讨打,便借与我等些银两,好过我等受累,你等受罪。”

  看着为首那人身后的几人拿着些棍棒短刀,惠贤脸上有了惧意,后退几步,颤声道:“诸位,别看我穿得不赖,实在是身无分文。”

  说完晃晃手中冰糖葫芦,笑道:“我这还有几颗山楂,不如你们哥几个分一分,填填肚子?”

  为首那人笑意转冷,声道:“你在消遣我等?”

  惠贤连连摆手,说道:“不敢不敢,小弟我怎敢消遣诸位,我现在甚是不安,惊恐不已啊。”

  “钱呢?”为首那人失了耐性,冷声问道。

  惠贤摊开两只手,无奈叹道:“真的没钱。”

  “找死!”为首那人终于是失了耐性,出手一挥,数道身影皆是冲将而来。

  但所对之人并非是惠贤,而是惠贤身后的许难平。

  胆敢孤身二人大摇大摆地走在城外林间,必定是有着底气,这看似富家子弟的惠贤身形消瘦,自然不行,可身后那个魁梧汉子,看上去威胁着实不小了。

  故此众人一齐冲向许难平,想着先行制服此人,再去逼问惠贤,便很是轻而易举了。

  六道身影,皆手持粗如婴孩胳膊的长棍棒,抡直气力挥向那个魁梧汉子。

  成人的力道,六根木棍竭尽全力砸向许难平,心中自然是料定,这是必是重伤倒地无疑,莫说是人纵使是一头林间猛虎,也得跳脚逃脱这般六根竭力木棍。

  棍至前身,却见许难平动也未动,由面上喜意,逐渐惊恐。

  木棍至那魁梧汉子身上,魁梧汉子依然是背着那大包裹一动不动,木棍砸在周身,肉眼见得坚硬木棍此时变得脆弱无比,毫无痕迹地根根断裂,发出震耳的声响,崩得木屑扬空纷飞。

  正惊恐万状之时,陡然听闻身后戏谑言语,

  “有趣,打劫打到土匪头子这里来了。”

  正是六个无赖惊恐失色之际,那崩断的木棍溅射出的木屑还在空中飞舞,眼见得那魁梧汉子伸出手来,一手一个好似提小鸡一般,率先抓起了自己身前的两个人,提至身前狠狠一撞,二人登时便被磕得七荤八素,接着又往地上一扔,再传一声闷响,两个人便摔在地上没了动静。

  其余四个更是看得心惊胆寒,这般神武力道,简直就是闻所未闻,丢下手中的半截木棍,心还念着什么银子,扭头便要朝青州城门逃去。

  奈何那魁梧汉子不仅神威,速度也是快得惊人,只手一捞又是抓过两人,故技重施,又将这二人摔昏在地上。

  余下一人吓得瘫在原地,不住地向后挪蹭着,伸手挡着步步前来的许难平,不知所措颤声说道:“我……这……这可是青州城,我要去报官。”

  身后的惠贤噙着笑意,叼着冰糖葫芦的签子说道:“方才你等不是说,这青州是青州,如何管得了这里?”

  自地上之人惨叫挣扎中,许难平亦是出手一巴掌将其打晕了过去。

  回过头来时,那个为首之人,同样慌张不已,却手持着一把不短的尖刀,不知何时抵在惠贤脖子上,死死盯着许难平,喉结滚动着,脚下不住抬动,喝道:“你若是再动,我就杀了他!”

  许难平漠然看着,回了一句:“那你杀杀看。”

  “你以为我不敢?”为首之人满头汗水,极是紧张,盯着许难平,咬牙切齿道。

  惠贤嘴中依然叼着冰糖葫芦,低眼看着那银晃晃的尖刀,说道:“兄弟兄弟,手稳一点,有话好说。”

  “闭嘴!”为首之人恶狠狠瞪了惠贤一眼,这般情形,觉得惠贤话语很是零碎烦躁。

  接着惠贤很是听话的闭上了嘴巴。许难平竟是不顾为首那人手中尖刀的威胁,缓缓走了过来。

  见许难平煞星一般走来,为首之人自是惊得浑身颤抖不已,突然一阵恶意涌上心头,低喝一声,猛然挥起尖刀朝着惠贤的咽喉刺去。

  与惠贤贴身,哪怕举起尖刀以后相距也不过区区一尺的间隔,纵使许难平再快,也绝对比不过这尖刀的速度。

  杀了他的主子,他也交不了差,既然不肯放过自己,那自己也不会让他好过。

  可惜,他忽略了自己手中那个所谓得瘦弱公子,叼着冰糖葫芦的签子,看着一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模样,却不知道,自己手中的家伙,是整个满洲十五城内,数得上来的高手。

  狞笑着,看着许难平依然缓缓走着,没有丝毫变色焦急的样子,诧异之中,狞笑凝固在脸上,目光扭转看向近在咫尺的惠贤,碰到一双带着笑意的眸子。

  那柄尖刀分明已经贯入了惠贤的脖颈,可为何没有刺破皮肉的阻挡感,没有骨裂血涌的声音?

  恍然,原来那尖刀并不曾刺去眼前人的脖颈,是自己不知被什么重力击中,视线偏斜而产生的错觉。

  手中尖刀再也握不住,脱手而出,脑中空白身体不受控制瘫到地上,抽搐几下,掌心顿时有难以言喻的剧痛传来,忍受不住,哀嚎出声。

  一根竹签,不知何时扎入了为首之人方才握着尖刀的手里,鲜血汩汩流动着,触目惊心。

  至此为首那人思绪乱如麻,被剧痛充斥着脑海中,方是明白刚刚那魁梧汉子为何自己挟持他家主子会那般不急不躁,反而是挑唆自己杀杀看。

  这如何是不敢,而是不能。

  谁能想到,如此一个貌若纨绔玩世不恭的膏粱子弟会是一个功底深厚的练家子。

  身下有人吃痛哀嚎,惠贤嘴中含着最后一颗山楂吃着,手里攥着那柄尖刀,一脸玩味。

  直至许难平走近,惠贤不管身下之人如何凄惨,看着不远处青州城的厚重城郭,轻声道:“所谓繁华,也不过如此。”

  许难平看着地面手掌插着一根竹签,另只手紧紧捂着依然有血液涌出的可怜家伙,出声问道:“怎么处置?”

  惠贤回过神来,亦是看向地面那个家伙,蹲下身来,盈着笑意,那人捂着受伤手掌,大感威胁止下痛意,拼命向身后挪动着。

  “土匪?”惠贤带着笑意,看在那人眼中,不若是勾魂恶鬼,让人心惊胆战。

  连连摇头,不只是惊惧还是痛意,那人额头冷汗如雨不停流着,慌忙说道:“不……不是。”

  惠贤突然敛起笑意,佯怒道:“我喜欢听实话。”

  那人几乎是哭出声来,眼前这人实在是太恐怖了些,颤声不已:“真……真不是,我等只是青州的混混,饶命啊。”

  站起身来,惠贤又是携起笑意,说道:“当然知道你不是。”看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许难平,又是说道:“不然,土匪的祖师爷,你会不认识?”

  于那人惶恐异样的目光中,惠贤笑出声来,径自离去,许难平亦是没有看过地上众人一眼,跟在身后,不曾落下。

  继续走在路途,惠贤眸中惜意明显,许难平看出惠贤眼中神情,出声问道:“在想什么?”

  “你说。”惠贤开口,挥手一展,囊括下眼界中的尽数天下。

  “这乱世,让一个人管一管,会不会要好上许多?”

  许难平对于这惠贤,亦是猜不出到底是何情感,不冷不热,多数时皆是冷漠对待,而惠贤也不气馁,依然一路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与其说是主仆,不若是两个互相嫌弃吵嘴不休的兄弟冤家。

  就待惠贤豪情壮志之时,许难平漠然,丢下一句:“不知道。”

  如头顶泼了一盆冷水,惠贤回头白了许难平一眼,骂道:“你这土匪头子,懂得个屁。”

  许难平冷笑一声,回道:“你这满洲,所谓三痴,哪一个不是土匪出身?”

  “怎么?看见你好兄弟的小弟,触景生情见人感伤,有了相见的冲动?”惠贤缓缓开口说道。

  许难平沉默不语,惠贤捏起下巴,喃喃道:“猛虎行恶。”咧嘴一笑,出声道,

  “真是好名字。”

  说着又是回头看了许难平一眼,说道:“听说你那老窝被人给平了,现在成了个荒山野岭,你不回去瞅瞅?”

  许难平看也不看惠贤戏谑的表情,说道:“你若是真想我再做回土匪,我也不介意。”

  惠贤自是连连摆了摆手,笑道:“你就是想去,去哪?念寸山?”

  笑出声来,“那个所谓的地方王,你觉得他答不答应?”

  许难平同样冷笑出声,回道:“此行回都,我倒要看看你能打几个。”

  闻言,惠贤错愕回头,看向许难平,见其嘴角微微勾起笑意,惊声道:“你这厮,何时变得这么坏?”

  “彼此彼此。”许难平回道。

  ——

  所谓乱世,即是无数势力揭竿而起,各自为王,纷乱一方。其中李聚宝与满洲也不过是这一片天地中颇为出众的两个藩王,其余地界,皆是占着诸侯。

  李聚宝地界再往南去,有一座算不得高的山,山下有数座城池,以这座山为心,相互依扶。

  算上这座山,有五座城,是为地方王——龙九的所属。

  称之为地方王,亦是凶名在外,这地方王的名头叫得也不是多么响亮,世人更多得知晓这个龙九,以前的来历。

  乃至于暗下真正的称呼,

  匪王——龙九。

  若是说李聚宝暴戾嗜杀,每一城只余留万许居民苟延残喘,这龙九的所有地界,尽数是那草寇土匪,聚众一方,混乱黑暗。

  而此时的龙九,正坐在大殿之中,颇为紧张得看着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