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时间31

  曲月看着杰拉尔德惨叫着昏倒在地——但在已经全部空了的村庄中却无人问津,而西里尔捧着碎片，目光涣散、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他从房门中一步一步走了出去，而随着他的脚步，他身上的皮肤也在一片片地脱落；从缺口中,一只只眼睛睁开,从瞳孔中长出了莹白色的肢体。

  “你发现了。”她看着少年时的西里尔,语气平静地叙述着事实。

  西里尔站在她身边,与她一同看着曾经的自己：“嗯，是啊。”

  “但是你并没有明确的意识,只是出于本能地用幻觉迷惑了杰拉尔德,清除了他今天晚上本不该有的记忆。”曲月说道,“之后的几天你都在接受这个事实，对吗？”

  西里尔不予置否，只是微微笑了笑：“他的目的达成了。我当时只想离开这个充满欺骗的地方，漫无目的地在空无一人的村庄中行走着。我沿着父亲曾经无数次带我走出家门出去玩的路，一路走到了森林里。”

  “森林……”曲月顿了顿,“……你被卡伦易发现了，是吗？”

  西里尔笑容中多了几分讽刺：“他早就等在那里了。”

  接下来的故事不用西里尔说曲月也明白了。杰拉尔德的出现打破了西里尔长时间自欺欺人营造出的美好假象,在意识崩塌的瞬间,一直维持着多妮形态的力量也随之土崩瓦解,西里尔就这样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一片一片碎在了自己眼前。

  巨大的心理冲击让西里尔失魂落魄,导致他即使怪物化后也没有对人类产生任何的攻击意向——本质来说,在那个时候他对自己的认知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类。他按照自己以前的路往外走,而非常了解他的卡伦易早早就带人等在了那里,让跟着他的那几个人都看到了这一切。

  “那是他的亲信,也有村中颇有话语权的人。”西里尔神色淡淡,“为了维持人心平稳,他们决定一起将这个秘密隐藏下来——确实存在一种恐怖的怪物，那只怪物来自我们的「母亲湖」——”提到这个词语的时候，他的面色中出现了不加掩饰的轻蔑，“为此，他们不断地调查监视这片湖，当再一次出现异常的时候，卡伦易就宣布将这片湖彻底封禁。”

  “封禁……”曲月喃喃自语，“是为了进行实验？”

  西里尔耸了耸肩：“那毕竟是这里人的母亲湖，这种潜移默化的恐惧应该是最好的离间计了吧。”

  让这些对「女神」以及「神赐」的湖水有着近乎疯狂的信仰的村民接受湖泊被封禁，这确实是相当不错的方法……

  雾气越来越浓。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透过时间和空间向众人侵袭而来，曲月不禁打了个寒颤。

  “西里尔，”曲月顿了顿，“达达利亚的意识根本不能影响你吧。”

  西里尔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么说，是不是对你的同伴实力有些太不信任了？”

  “不，”曲月凝视着怪物在浓雾中逐渐模糊的背影，“是你太强了。而且，越靠近「核心」的地方，力量被削弱的程度就越严重——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西里尔沉默了片刻。

  曲月紧紧地攥着手，感受着手心中向外一点一点不断沁着的汗意。

  他——

  它很危险。

  它的后代都能那么多次将她逼上绝路，她不觉得自己面对这种怪物的始祖会有什么优势。

  “他确实对我的意志产生了一定影响，”西里尔终于开口缓缓道，“他很强，我认可他的实力。不过你说得也没错，这里毕竟是「核心」，他不可能控制我的意志。”

  “也就是说……”

  “……你想帮我们？”

  曲月微微眯着眼，第一次侧过

  头与西里尔对视。他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变了——不是以往那样深不见底的一片纯黑；在原本瞳孔所在的地方，除了中间一个圆圈外，外围还有八个血红色的小圆点。异常的瞳孔仿佛在再次提醒曲月，眼前的西里尔已经不是人类了。

  西里尔向她狡黠地眨了眨眼——这个动作让曲月想起达达利亚，但她又清楚眼前的这个人已经将达达利亚的意识永远地剥离，这一点让她无比烦躁——随后他打了个响指，原本还有些稀薄的雾气瞬间变浓了数倍，牛奶般的浓雾填满了整个空间。

  曲月紧了紧手指，从三个由精神丝线构成的「茧」中听到了同伴均匀的呼吸声，才让她稍稍安心。

  “他们听不见了。”西里尔微笑着看着她的动作，“不仅是你的同伴——还有更多你不想见到的「东西」。我的雾气可以暂时隔绝它们。”

  曲月动了动嘴唇：“你是说……那些「沃土」的影子？”

  说完这句话后，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张望着四处的空间——果然，正如西里尔向她保证的那样，她说出这句话、提到「祂」后，周围的浓雾依旧如同一潭死水般寂静。

  ……第一次。

  第一次进入游戏、真正知道「沃土」的可怕之处后，她真正能够与一个存在面对面地讨论——

  ——即使那是一个实力恐怖到随时都可以轻轻松松杀死自己的怪物。

  “原来你是这么称呼它们的吗？”西里尔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是说那些「信徒」吧。嗯……看来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呢。你是从哪里知道祂的？”

  曲月知道他说的是沃土。

  “我经历的第一个副本。”她大大方方地坦白道——她比谁都清楚，在一个人的意识空间中对这个人说谎是一件多么不自量力的蠢事，“我进去的时候，那个副本正在被「沃土」吞噬。”

  “第一个……”见面以后，西里尔第一次露出了微微吃惊的神情，“居然就目睹了祂的「进食」？……啧啧，你还真是不简单啊。”

  曲月：“……不是我想要这样的好吧？我看是系统出错了。我真是倒霉透顶了，也不知道哪里惹这个系统不高兴了，次次都把我分到这种倒霉副本里来……”

  西里尔听后噗嗤一笑：“原来遇到我是这么不幸的事啊！”

  曲月：“……”难道还能是幸运的事吗？

  不过说实话，或许是因为刚刚西里尔承认达达利亚临走时的意志确实影响到了他，亦或是因为这是她进入游戏里以来第一次能够自如讨论「沃土」的对象，曲月似乎并不是太过于拘谨——对于一个实力恐怖的怪物来说，她的态度甚至可以算得上有些放肆。

  “——不过，你既然说「系统」，”西里尔话锋一转，露出了一个带着点神秘的笑容，“看来你还是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曲月问道。

  西里尔不答，只是向她露出微笑。

  曲月也并不气馁——和这群家伙打交道已经这么久了，她当然不指望他们会好心到自己问什么他们答什么，更何况是这种明显接触到核心秘密的问题。

  但西里尔刚刚也说过，自己隔绝「沃土」的视线也仅仅是「一段时间」——她必须抓紧时间，在对方可接受的范围内尽可能获得更多的信息。

  “陈雪和拉尼娅呢？”她单刀直入地问道，“这两个人对你来说没什么用吧？”

  “一个时空中不可能存在两个「拉尼娅」——至于你的那个同伴，”西里尔歪了歪头，“你不是已经看到她了吗？”

  “你说在鱼怪腹部上的那张脸？”曲月顿了顿，“我知道那不是她。”

  “为什么？”

  西里尔感兴趣地盯着她。

  曲月沉默了几秒。

  “刚刚的一切，都是你做的梦吧。”

  「沃土」即是他们所在的「世界」，祂的眼睛能看到一切正在发生的万事万物——

  ——除了在梦里。

  “梦会把现实中看到的意象扭曲，根据做梦者的意识在梦中显现出来。比如我们几个人带着你逃跑，杀死你父亲的湖水中出现了巨大的鱼怪，而那时的湖水也恰好是你父亲死时被血染红的颜色；村庄中的建筑物被毁坏，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你——”

  “——好了，”西里尔笑眯眯地轻轻拍了一下曲月的肩膀，却让她感觉自己的半边肩膀仿佛瞬间被冰冻住，“这些就不必赘述了。其他的，请你继续往下说吧。”

  “……你的梦里——不，准确来说，那时候的西里尔的梦里，出现了陈雪。”曲月紧紧地盯着他，“——你在哪里看见她的？”

  西里尔看着她。几秒后，他的嘴角终于放平了。

  “你很敏锐。”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没错——不得不说，你已经推断出了大部分事实。只是有一点，你认为在这一切中，卡伦和他的实验团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这个问题让曲月一时有些发愣：“……观察者？”

  “不，”他笑了笑，“他太着急了，看到我变化的征兆后就想要研究我，为此放弃了研究不干涉的准则。可以是说他害死了我的母亲，又把我锁在这里，让我只能在梦中得到自由。”

  “在我见到你之前——在我的母亲死去不久后，我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和木偶戏团有私下联系了。”

  “你的同伴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