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短暂的对峙中,杜孝霖再次感受到了小崽子的固执，他把人提起来,绷起嘴角,虎着脸，鼓着眼睛瞪她，以期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增加威严,让小崽子知难而退。

  然而小崽子压根就不吃他这9sj套,见他不笑，就干脆自己动手,伸出两只柔嫩短小的手指一边一个戳在杜孝霖嘴角边,然后使劲往上提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还左右手调整了一下，等她觉得弧度刚刚好后,才点着小脑袋教育杜孝霖，“就是这样,你这样笑。”

  杜孝霖：……

  “我是你师公。”

  朝朝眨眨眼,点着小下巴承认，“对呀。咦,不要说话，嘴嘴掉了。”

  说着，她又赶忙把他掉下去的嘴角往上提了提。

  杜孝霖：……

  他深吸了口气,很想把手上这颗在老虎头上胡作非为的小崽子扔出去。

  然而现实却是——

  “你撒手，我自己笑。”

  “真的？”朝朝不怎么相信的看着他。

  杜孝霖板着脸,“真的。”

  朝朝又盯着他仔细的看了看,确定他说的是真话后,才松开了自己戳在师公嘴角处的手指,弯着眉眼,期待的看着他,“笑吧~”

  杜孝霖：……

  第一次感觉笑也是一种刑罚。

  他给自己做了下心里建设，才试探着调动嘴角肌肉，努力往上翘了翘，然后维持了不到一秒，就像是微笑肌无力一样，果断恢复了原状。

  “好了，笑了。”

  一直盯着他的脸留神细看的朝朝猛的睁大了眼睛，她不敢置信道，“笑了？朝朝都没看到！”

  杜孝霖：……

  他严肃的盯着团子，教育她，“再一再二不可再三，你没看到那是你的问题，你让我做的，我已经做了。”

  朝朝扁起小嘴，沉默了片刻，忽的长长的叹了口气，瞅了他一眼，“我知道了。”

  杜孝霖见她终于松口，也松了口气，结果这口气刚松下来，就见团子摸着小下巴，笃定道，“师公一定是想坐秋千。”

  杜孝霖一口气又提了上来，正准备说点什么打消她这个荒谬的想法，怀里的团子就挣扎着下了地，紧接着他就感觉腿边传来了一股拉力。

  “师公，坐秋千，朝朝推你，快走快走~”

  杜孝霖额头青筋一跳。

  这小崽子是贼老天派来收拾他的吧，是觉得他的人生突然太顺利了吗！

  “来嘛来嘛，朝朝很行的，能推动，会开心哒~”小崽子才不管他心里那些骂骂咧咧，只固执的用自己的方式来让他开心。

  杜孝霖木着脸，低头，瞅着那颗团子，见她费劲得脸都涨红了，乱糟糟的头发也飞扬了起来，终是不忍心的往前挪了半步。

  然而身体上挪的这一小步，在精神上就意味着让了一大步。

  等他一步步妥协着不知不觉的坐到秋千上，然后顺着身后小团子用吃奶的劲推他的力道往前自己晃时，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恍惚中。

  我是谁，我在哪，我一个年过半百身经各种劫难依然不屈的文化工作者，部里返聘的高级专家，为什么会在这里被一个三岁不到的小奶娃推着荡秋千？

  我的脸面呢？

  我文化工作者的清高人格呢？

  是被这颗团子吃了吗！

  小团子不知道她师公正陷入自我唾弃中，看到秋千在她的努力下（并不是）终于晃悠了起来，心里顿时充满了成就感，扬着通红的小脸，恨不得插着小腰大笑三声。

  但她这会儿手手不空，于是便果断的换了另外一种形式，“师公，朝朝唱歌给你听~”

  混沌中的杜孝霖并没有听清团子说了什么，只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然而这一点头就糟了——

  团子见她师公首肯，顿时来了劲，脖子一昂，嘴一张，立刻开嚎，“红星闪闪放光芒……”

  刹那间，杜孝霖觉得他脑中仿佛有一枚原/子/弹/爆炸了，整个人直接进入了空茫状态。

  旁边无辜遭受劫难的牵牛花也被吓得收拢了花朵，缩起了藤条，提前进入了花谢状态。

  等她一曲终了，牵牛花和杜孝霖都彻底蔫巴了。

  偏偏小团子还意犹未尽的吧唧了下小嘴，“唱拐了，朝朝再来一次。红……唔。”

  这次，杜孝霖的手比他的脑子先动，在团子开口的瞬间，他就直接动手捂住了她的小嘴。

  将人拎到怀里，他眉眼间尽是疲惫，“想不想听故事，我给你讲故事吧。”

  朝朝眨了眨眼，抬起小手将杜孝霖捂着她嘴巴的手挪开，“你开心吗？”

  杜孝霖生怕她下一句就是‘不开心朝朝再给你唱一个’，于是赶紧点了头，甚至还配合的翘起了嘴角，“开心，很开心。”

  朝朝盯着他仔细看了一会儿，似乎在分辨他是否真的开心，好半响后，才在杜孝霖不自觉绷紧的神经中点了点小脑袋，“大石头移开了。师公讲吧，朝朝要听~”

  杜孝霖没听懂她前面那句，但这并不影响他松了口气，生怕她反悔，他趁热打铁道，“你想听什么故事？”

  朝朝在他怀里给自己调整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都行，没听过的，都想听。”

  杜孝霖一梗，“那你什么没听过？”

  朝朝顺势回道，“没讲过的就没听过。”

  杜孝霖：……

  “行吧，那我给你讲一个大禹治水的故事，这个你听过吗？”

  朝朝摇摇头，“没有。大禹是谁？”

  杜孝霖低头，给她把蓬乱的头发顺到脑后，进入了讲故事的状态，“关于大禹，这就要追溯到很久了。我国历史源远流长，有上下五千年之久，大禹是夏朝的第一位天子，后世我们也称他为夏禹……”

  杜孝霖是搞古文化研究的学者，他的储备知识相当丰富，讲起故事来也是抑扬顿挫的，一开始就把小团子给牢牢的吸引住了。

  于是等被团子‘悠扬’的歌声吵醒的哥哥姐姐和老师顺着找过来时，就看到了这样和谐的一幕——万紫千红中，白色的秋千椅上，一老一小相互依靠着，老人神情平和，正低声讲述着什么，小孩眼神明亮，扬着小脸看着老人，满满的都是崇拜。

  三人互视一眼，默契的从花园里退了出去，没有去打扰他们。

  等杜孝霖给朝朝讲完《大禹治水》的故事，感觉秋风有些凉意，才抱着团子从花园回到了客厅。

  客厅里，杨萍萍在画画，华向阳在拼七巧板锻炼空间思维能力，李光华则难得清闲的拿着本书在看。

  见两人进来，三人便打了个招呼。

  杜孝霖抱着团子过去，对李光华道，

  “给她换身衣服，外面起风了。”

  “行。”李光华应了声，放下手里的书就过来抱人，朝朝却抓着杜孝霖的衣领不放，糯糯道，“师公给我换～”

  杜孝霖眉头拧了下，“我不知道你衣服在哪，让你老师给你换。”

  朝朝嘟嘴，“朝朝知道，师公换。”

  杜孝霖一梗，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一旁的李光华见状，抿着嘴角的笑意，煽风点火道，“爸，朝朝这么喜欢你，你去帮她换呗，正好看看过了二十几年你还会不会照顾小孩。”

  杜孝霖瞪了她一眼，扭过头看着倔强的团子，头疼的点了点头，“行，我给你换。”

  朝朝顿时开心了，小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软软道，“谢谢师公，师公最好了，朝朝喜欢师公～”

  杜孝霖被她这副小奶猫样蹭得心软了半分，无声的叹了口气，拎着小家伙就上了楼。

  李光华见状，嘴角泛起了一抹笑意，果然一物降一物，她爸这样的就得有个朝朝这样的人来磨。

  “朝朝怎么这么粘师公？”见妹妹有了师公就不粘自己了，华向阳忍不住酸溜溜的泛起了嘀咕。

  李光华听见了，拍了拍他脑袋，“或许是朝朝和你师公有缘吧。”

  ——当然，她希望这种缘分能更深一点。

  “好了，去做你的事，老师刚才说的那个图你拼出来了吗？”

  见老师说起了学习的事，华向阳也收起了那些酸溜溜的情绪，点头道，“拼好了。”

  “行，我看看。”

  七巧板可以锻炼孩子的空间思维能力，在李光华发现阳阳这方面的天赋后，就画了图请裴明钧的爷爷做了这个板子，每天都会出不同的题目让他去完成。

  检查完华向阳拼出来的图案，给他重新布置了作业，李光华又去看了杨萍萍的画，给她指点着不足的地方。

  楼下，哥哥姐姐都在各自的领域学习，楼上，朝朝也正和她师公‘友爱’的相处着。

  找到给朝朝放衣服的藤条箱，杜孝霖便从里面选了一件长袖的白色碎花小衣服出来，刚给她穿了一个衣袖，在看到她身上蓝色的确良长裤后，他又默不作声的放了回去。

  然后斟酌了一翻，又重新换了件没有碎花的蓝色小衣服，结果衣服一上身，他又皱起了眉头，按住朝朝正准备自己扣扣子的手，“脱下来，换一件。”

  朝朝：？

  “为什么？”

  “难看，像小老太婆。”杜孝霖实诚道。

  朝朝不满的嘟起嘴巴，一边脱一边嘟囔，“不像小老太婆，朝朝好看的。”

  杜孝霖没搭理她，又从箱子里重新取了一件衣服出来，然而这次甚至还没比划，就被他否了。

  他看着柜子里仅剩的几件衣服，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你这衣服都是谁给你买的？”

  朝朝眨眨眼，老实道，“妈妈做的呀。”

  杜孝霖不说话了。

  他重新在那堆衣服里挑挑拣拣，最终还是选了那件可以和朝朝蓝色的裤子搭配的蓝色小衣服。

  朝朝见状，小小的叹了口气，望着他，提醒道，“你说是小老太婆。”

  杜孝霖嗯了声，“这件是小老太婆，其他的是老老太婆。”

  朝朝：……

  她不想说话了，只嘟着嘴巴默不作声的配合着把衣服穿了。

  换好衣服，杜孝霖就抱着她下了楼，一边让李光华给她梳头一边对一旁的阳阳和萍萍道，“你们也收拾一下，现在还有点时间，我们先去趟百货公司。”

  华向阳和杨萍萍都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识便看向了李光华，李光华也不知道她父亲怎么忽然要去百货公司了，便问道，“去百货公司干什么？家里有什么要添置的吗？”

  杜孝霖觑着她，“你在乡下待了几年，连最基本的审美都没有了？你看看小不点身上的衣服，和她的脸衬吗？”

  李光华低头看向怀里的朝朝，细细软软的小卷毛，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圆溜溜的大眼睛下小嘴红嘟嘟的，配上额头上那朵鲜艳的桃花印记，俨然就是一副小仙童模样，看着这张脸就完全可以让人忽略她穿的是什么。

  “我觉得挺好呀，蓝色显肤色，显得咱朝朝更白了呢。”李光华说着还摸了小家伙脸蛋一下。

  杜孝霖哼了声，冲着朝朝扬了扬下巴，“你自己说。”

  朝朝小嘴扁了扁，看着她老师，委屈巴巴道，“师公说我是小老太婆。”

  李光华一愣，略过朝朝的脸看向她脖子以下，翻领长衣松松垮垮的套在她身上，小手全部笼在里面，只露出一双指尖，蓝色的裤子一直垂到脚腕以下，只露出一双黑色的小布鞋，蓝蓝黑黑的，这么一看还真的像个小老太婆。

  想着，她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旁边的哥哥姐姐在打量完妹妹后，也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该说不说，朝朝这身打扮还真得靠她那张脸撑着。

  看着他们在那笑，朝朝扁着的小嘴嘟了起来，小脸鼓鼓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控诉。

  “你们还笑！”

  见小家伙委屈得不行，三人赶紧将笑憋了回去，李光华抱着她晃了晃，哄道，“我们不是在笑朝朝，我们是笑这衣服……不过，我们朝朝生的这么好看，穿什么都好看，不像小老太婆，你师公是眼光太高了。”

  朝朝哼唧一声，皱着鼻子瞪她师公，“师公是小老头子！”

  杜孝霖点头：“我本来就是老头子。”

  朝朝：……

  发了一波无效攻击，小团子气哼哼的就扭过了脑袋，将头扎进她老师怀里，只留了个气嘟嘟的小背影给她师公。

  杜孝霖看着她这样，心里竟然诡异的升起了一丝快乐，就像是之前被她‘折磨的大仇’终于得报了一样。

  这次不要朝朝要求，他的嘴角就翘了起来。

  省城的百货公司都是从早上八点一直营业到晚上八点，所以他们去的时候，百货公司里人还很多。

  杜孝霖也没有直奔目的地，先带着他们四处逛了逛。

  省城的百货公司是小镇的百货商店完全不能比的，这里什么都有，雪花膏、留声机、手电筒、收音机，甚至还有一台电视摆在那里放着。

  朝朝和阳阳都是第一次看到电视，见那个小小的黑盒子里竟然还能装人，而且那些人还能动，两个人都兴奋得不行。

  萍萍看着这种在现代可以称得上‘古董’的老物件也很兴奋，兴致勃勃的就和弟弟妹妹讨论了起来。

  等三个孩子稀罕够了，过完了干瘾，杜孝霖才带着他们去了儿童用品商店。

  作者有话说：

  前半截我和我的冤种徒孙，后半截我和我的冤种师公，冤冤相报何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