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女儿第一天上学,华青早早的就从厂里请了假，做好午饭后,夫妻两就提着饭盒去了学校。

  他们到的时候,学校老师们还没下课，办公室里只有教全校所有年级美术和音乐的一位女老师在。

  这位老师之前见过杨丽珠来找李光华，知道他们是学生家长,便招呼着让他们进屋等。

  杨丽珠也没推辞,道了声谢，就和丈夫带着女儿进了屋。

  招呼他们进屋的音乐老师给他们端了根板凳让他们在李光华办公桌旁坐着等,又给他们倒了杯水,见窝在杨丽珠怀里的朝朝背了个特别可爱的军绿色小书包，便好奇的逗她,“小家伙，你背着书包,也是来上学的吗？”

  朝朝是个不怕生的孩子,见老师问话，便乖巧的点了点头,“来读书哒。”

  音乐老师惊奇了，干脆也不走了，就靠在了李光华的办公桌旁,“你多大了呀，就来读书？”

  朝朝伸出两只手,左手冒出了大拇指和食指,右手只冒了根大拇指。

  音乐老师来回看了看,想猜三岁的,但看她这小身板确实也不像三岁的样子,便斟酌道,“一岁零八个月？”

  朝朝：……

  我有那么小吗！

  她嘟起嘴巴，将左手往音乐老师面前举了举，“两岁。”然后又把右手拼到了左手旁边，“六个月。”

  “原来这是两岁零六个月啊。”音乐老师被她逗乐了，恍然大悟道。

  朝朝重重的点头，强调道，“不小了。”

  “谁不小了呀？”正说着话，李光华就和其他几位老师结着伴回来了。

  看到她，杨丽珠赶紧抱着孩子和华青站了起来，“李老师，您下课啦。”

  李光华在门外听到那奶声奶气的声音，就知道是他们，一进门见他们拘谨的站着，赶紧抬手压了压，“坐，坐，快坐，别拘束。”

  边说边就走了进来，音乐老师见她来了，招呼了一声，“那你们先聊，我就先去打饭了。光华，要给你带吗？”

  “不用。”李光华还没回，杨丽珠就抢先答了，华青将手上一直提着的篮子递给李光华，“我们做了些饭菜来，想着让朝朝陪您一块儿吃点。”

  李光华愣了下，随即哭笑不得道，“你们这也太客气了。”

  但人家都已经拿过来了，也是一片心意，她不好推拒，道了声谢，便对一旁的音乐老师道，“麻烦了，那就不用给我带了。”

  “行。”

  音乐老师爽快的应了声，便去自己座位上拿了饭盒，跟着其他人去食堂吃饭去了。

  办公室人都走后，李光华便将盖在篮子里的饭菜端了出来，不算丰盛，但却做得很用心，菜在盘子里摆得整整齐齐的，白米饭也垒得严实。

  她见里面只有一大一小两双筷子，便问道，“你们吃过了吗？要不一起吃点？”

  杨丽珠摆摆手，“不用。送完朝朝，我们就回去吃了，离家也不远。”

  “我看饭菜够，我这里饭盒筷子都有，要不咱就分着吃点，这太阳这么大，你们也正好可以歇歇。”李光华边说，边从柜子里把她的碗筷都拿了出来。

  杨丽珠连忙站了起来，推拒道，“真的不用。李老师您别忙活了，我们回去吃就行。”

  李光华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劝，便道，“那你们喝点水，歇歇脚。”

  杨丽珠又摇了摇头，“我们离得近，今天又是她爸爸骑车送我们过来的，倒是不累。”

  说完，她又道，“李老师，下午我们还有活要干，那这就不打扰您了，先告辞了。”

  李光华一愣，也没再挽留，便道，“那行，你们去忙吧，把孩子交给我就行。”

  “多谢您了。”杨丽珠道了声谢，就将朝朝放到了板凳上。

  李光华嗔她一眼，“你都谢过好几回了，可别再说谢谢了，再说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杨丽珠笑着，“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说完，她又叮嘱乖乖坐在板凳上的女儿，“朝朝，爸爸妈妈就先回家了，你下午在学校要乖乖听老师的话，等哥哥姐姐放学了，就来接你一块儿回家，知道吗？”

  朝朝点了点头，小脚晃了晃，“知道。”

  杨丽珠摸了摸她的头，“那爸爸妈妈就先走了。”

  朝朝再次点头，抬起小手挥了挥，“妈妈再见，爸爸再见~”

  她挥得毫不留恋，弄得杨丽珠心里到有些不舍，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又和李光华说了声，就和华青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李光华就将板凳上的小娃娃抱到了自己怀里，温和的问道，“朝朝会自己吃饭吗？要不要老师喂？”

  朝朝摇摇头，“不要，我可以。”

  说着，就从篮子里把那双很小的筷子拿了出来，举起给李光华看，“爸爸给我做的。”

  李光华笑了笑，夸了句，“朝朝爸爸真棒。”

  朝朝咧开嘴角，弯着眉眼，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即又将篮子里另一双筷子摸了出来，塞到李光华手里，“老师，吃饭~”

  “好。”李光华笑着应了声。

  因为抱着孩子吃饭不方便，朝朝就让李光华将她放了下来，自己独自站在板凳上吃。

  起先李光华还不放心，怕她摔着，一直拿手护在她两旁，后来见她站得稳稳当当的，才放下心来。

  “老师，吃肉肉，好ci~”朝朝嘴里包着饭，用自己的小筷子笨拙的给李光华夹了一块肉。

  李光华愣了下，眼里涌起一片暖意。

  说起来，在今天之前，她只见过朝朝三次，第一次是她哥哥带她来学校，也是她对她印象最深刻的一次，那时她惊叹于她的聪明，动了想要培养她的心思；第二次是她妈妈带着她来给表姐办理转学，当时到没怎么接触；第三次就是家访了，小家伙古灵精怪的，活泼又调皮。

  这会儿再见，她又觉得这孩子乖巧又懂事，倒是有点

  体会到当年她养父照顾她时的乐趣了。

  “谢谢朝朝，朝朝也吃点菜菜。”李光华投桃报李的也给孩子夹了一筷子青菜。

  结果就见孩子小眉头拧了起来，大眼睛还揪了她一眼，她正要说点什么，就见这孩子叹了口气后，便皱着小眉头把那筷子青菜咬进了嘴里。

  看着她仿佛吃药一般的痛苦表情，李光华嘴角憋着笑，“朝朝是不喜欢吃青菜吗？”

  朝朝把嘴里的青菜咽下去后才点头道，“不喜欢，青菜像草，没有味道。”

  所以每次她都是嚼两口就生吞了。

  李光华恍然大悟，“可是不吃青菜容易拉不出粑粑的，到时候你的小肚子就会鼓起来，也吃不下其他东西。”

  朝朝惊了，连忙捂住自己的小肚子，“就像吃了观音土吗？”

  “朝朝还知道观音土？”李光华也惊讶了。

  朝朝点头，“爸爸给我讲过故事，吃观音土就会肚肚胀，拉不出粑粑，爸爸就吃过，所以爸爸总是肚肚难受。”

  李光华愣了下，边吃饭边好笑的给她解释，“观音土不会在肚子里留那么久的，吃了其他食物后，就可以一点点的将它带出来，所以你爸爸肚子难受应该是生病了。”

  朝朝眼神有些迷茫，歪头看她，“那爸爸的肚肚可以治好吗？”

  李光华眼神一转，“朝朝想给爸爸治病吗？”

  “想！”朝朝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你就要好好读书，学好了本领就可以给爸爸治病了。”

  朝朝绷紧了嘴角，握起小拳头，“会的！朝朝会好好读书的！”

  很好，又多了个读书的理由！

  李光华眼里溢满笑意，又给小家伙夹了一筷子青菜，“那咱们就先从吃青菜开始吧。”

  朝朝：……

  其实朝朝读书可以不用吃青菜的——她很想这样告诉老师。

  但这会儿她和老师还不熟，还得维持一下她的形象，便只能默默的将话咽了回去，艰难的嚼吧着那些莫有味道的菜菜。

  吃过午饭，李光华见孩子似乎有些困，便问道，“朝朝要不要先睡一会儿午觉？我们两点钟再开始读书。”

  朝朝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嘴硬道，“我不困，我可以读书。”

  李光华看得好笑，将她抱在腿上，用外套裹着，轻轻拍了拍，“睡一会儿吧，学习不是一蹴而就的，要劳逸结合。”

  朝朝揪着她的衣袖不肯躺下，努力睁着眼问，“什么是劳逸结合？”

  李光华半抱着她，有节奏的拍着，“劳逸结合就是，该学习的时候集中精神认真学习，等你觉得累了，想要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放松一下，等精力充沛了，就再回来学习，这样的话，学习的效果也会事半功倍。”

  朝朝这会儿脑子已经开始混沌了，眼睛也半睁半眯的，却还是倔强的再次提出问题，“什么是事半功倍？”

  “事半功倍就是说我们做一件事的时候，只付出了一半的努力，就获得了两倍的收获。就比如说，朝朝想要去摘树上的果子，如果你自己爬上去一颗一颗的摘，那就会花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但如果你在树下面拉一张网，然后集中叫几个人一起摇晃树枝，那些熟透了的果子就会哗啦啦的从树上掉下来了，这个就叫事半功倍。”

  李光华声音越说越小，渐渐的她怀里支愣着脑袋的孩子也把脑袋埋了下来，清浅的呼吸也逐渐变得均匀。

  她笑了笑，用衣服给孩子裹了裹，就从一旁拿出了学生们的暑假作业批改起来。

  快到一点半的时候，就有老师陆陆续续从外面回到办公室，见她一直没走也不奇怪，扬声想打个招呼，却在看到她怀里那一小坨后压住了声音。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天才？”教如今二年级的林老师往她怀里探了探问道。

  李光华点了点头，“对。”

  林老师又看了眼，见那还是个奶嘟嘟的小娃娃，顿时叹了口气，“我不明白你图什么啊。现在又不比过去，师徒关系就和亲父子亲母女一样，你把她教导长大，她就给你养老送终。现在的老师教的学生一大把，可等你把他们送走后，谁又还会记得你，每年能来看你一次就很不错了。”

  林老师对李光华的行为很是不解，这在他看来，就是费力不讨好的事。

  何必呢，安安分分当个教书匠把该教的教了不就行了，干嘛还要奉献自己的一生，这不是有病吗！

  李光华看了眼怀里的孩子，轻笑了声，“这就是我和你走不到一起的原因。”

  林老师一噎，脸皮瞬间涨红。

  他也是从城里来的知青，从分配到村小来后，就对李光华很有好感，还卯着劲的追过一段时间，但李光华一直不为所动，他也就歇了心思。

  是前段时间在知道明年他们就都可以回城后，他心思才又活泛了起来，本来是想让李光华跟他走，回去让他父母给一起安排工作的，结果等他找上门时，这位却说她不回城了。

  她要留下来把她那一届学生带毕业，还要培养一个有天分的小徒弟。

  这不是脑子有坑吗？放着大好的前程和优越的生活不要，留在这穷兮兮的农村，给别人带娃！

  林老师越想越气咬着牙瞪李光华，“行，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是国家的栋梁，我配不上，以后我再也不管你这些破事了，我倒要看看这群学生和你的天才徒弟值不值得你赌上自己的前程！”

  说完，他就气鼓鼓的回了自己的位置。

  李光华轻笑了声，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正准备继续批改作业，衣袖就被轻轻拉了一下。

  怀里的团子奶声奶气道，“不要生气，朝朝对你好，给你养老送终。”

  李光华心里又软又暖，却又觉得有些好笑，“其实老师还年轻。”

  作者有话说：

  朝朝：老师，我给你养老送终~

  李光华：倒也不必这么着急，我才十八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