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的某一天,林青禾下班回到家属院就看到等在院子里的郑昱来和孙大娘。

  “小林回来啦？我们可等你大半天了。”郑昱来笑着上前招呼了一声。

  林青禾看着这两人在一起的怪异组合心里就打了个突。虽然上次卢向阳打听清楚了孙勇家的事，但她直觉这位孙大娘每次看到她的眼神都奇奇怪怪的。

  她想起泉水大队的一个婶子，那个婶子的男人在抗日的时候给我党军人带过路。因为这个,这几十年来那婶子但凡是在泉水大队吵架就没有输过,一旦说不过别人就躺在地上开始嚷嚷那段历史。还有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看大队长也就是她大伯的眼神,就和这孙大娘看她的眼神差不多。

  “昱来姐,好久没见了。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林青禾把自行车停好，她对郑昱来的印象不错，去年中秋节联欢会她组织的军嫂表演很不错。

  郑昱来扬起一个笑容，拉起林青禾的手，摩挲了两下。

  “嗐这不是孙大娘找到我，说她观察了一段时间这家属院的军嫂是越来越多了。但天天在这小小的家属院里蹉跎着，部队不比在老家也没有那么农活可干。

  然后我一想也是啊,这么多人摆着这也算是浪费。于是我就琢磨了，能让咱军嫂都干些什么。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咱们作为军嫂就更不能困于厨房三寸之地了。

  然后我调查后才发现原来咱们军嫂中还是有很多人没有参加过扫盲班的。我就打算先办一期扫盲班，不拘学到多少学问，至少不能再做个睁眼瞎了。

  我本来打算让你和徐莹还有佩英轮流去上课的。这不孙大娘主动和我说你们工作本来就忙,三个人轮流工作量大。她儿媳妇是初中毕业的，也能教人识字,就是没经验。

  我想着你们年纪相仿，就想让你带带连翘。”

  林青禾听郑昱来说完下意识地去看站在郑昱来后面的孙大娘。

  孙大娘见林青禾看过来,生怕她不愿意，眨了眨看起来有些刻薄的三角眼，下垂的嘴角上扬努力扯出个笑模样。

  “是啊,你俩都同岁，我看你这做事利利索索的样子就喜欢。要是我家连翘能有你这一半，我就是做梦都会笑出声了。”

  孙大娘跟着夸了句。

  话说到这份上林青禾也不好拒绝，何况教人识字也是好事。郑昱来既然办了扫盲班，后续一定还有惠及军嫂的举动。

  林青禾想到过年的时候，她们那桌上几个喝闷酒的军嫂。朱红她们几个不也是因为觉得来随军了，虽然不用下地挣公分，但是自己从能给家里挣钱的，变成伸手要钱的才苦闷吗？

  “好啊，我没问题。昱来姐，咱这扫盲班什么时候开始啊？”

  “我就知道你准能同意！明天，明天晚上七点在食堂。”

  “好，我记下了。我会准时去的。”

  “孙大娘，那等明天我们定好怎么安排以后，你再让连翘跟着我，行吗？”

  “诶，中中中。”孙大娘觉得这就是和林青禾搭上线了。

  一开始孙大娘见这家属院的军嫂里头就只有林青禾一个人是领导安排工作的时候是想过去闹的。

  毕竟过去她就是那样一次次地在领导面前说自己的不容易，说自己的可怜，才得到一次又一次的优待。

  但是她被周天亮的妈给劝住了。

  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她也懂。

  她这一辈子就只有儿子一个指望，但凡是会害到她儿子的事，她绝不可能做。

  于是才有后来她带着连翘上林青禾的门去问能不能帮着介绍工作，在被拒绝后，她又去了她们二营营长家。没想到那王招娣是个面甜心苦的，不仅拒绝了她，还奚落她一番。

  所以她现在也没想再做什么了，她怕越做越错。这里不是她们乡下，只要她哭几声那些人就都会让着她了。而她盯着林青禾，也不过就是觉得林青禾有门路，想让自家也能沾光罢了。

  郑昱来是团长夫人，她不敢直接搭上去，只能这么迂回地搭上林青禾。

  虽然卢向阳是营长，但是林青禾就一小丫头，在孙大娘眼里还算好哄。她这些年占便宜都有一套自己总结出来的准则。

  回到家门还没关严实，孙大娘从细缝里看到连翘正抱着大孙女哄。

  连翘抱着大女儿，一只手拖着她的背，一只手和缓地拍打着。她的脸上表情柔和，嘴唇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孙大娘不知道什么叫母性光辉，就是莫名觉得眼前连翘这不畏畏缩缩大大方方的样子很符合她心里对儿媳妇的期盼。

  她推门而进。连翘被她进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然后脸上又变成平时畏缩的模样。

  “妈……”连翘期期艾艾地叫了声。

  孙大娘看着她没有言语。

  随着连翘越来越胆怯的样子，孙家屋里的空气似乎都凝滞起来。

  她骂了打了但这个儿媳始终是一股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气。

  “明天晚上7点去食堂的扫盲班，我都帮你说好了。你就跟着林青禾。”

  “妈，我……”

  “别废话了，你要是做不到，咱俩就回老家。高低在那咱俩都能挣公分。”

  孙大娘说完就往阳台走，不再理她。

  他们分到的房子就一个房间，阳台上又搭出来一个小隔间。

  连翘把女儿放回床上，就去门口的灶台做饭。她知道婆婆对她不满意，但她每次想大声说话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她妈那个嫌恶的眼神。

  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吧？

  从前她爹送她上学她听那些女同学偷摸地说过爱情，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也不知道和孙勇之间的是不是。反正都结婚了，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即使婆婆经常骂她，但她能感觉出来她们至少真的把她当做一家人。

  ……

  林青禾也在想扫盲班的事。

  她对连翘要跟着她心里还有些疑问。怎么这孙大娘就像是盯上她一般了？

  “你别瞎想了，快吃饭吧，一会该凉了。”卢向阳替她夹了一筷子鸡蛋。

  “你又没做啥不好的事，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说得对。”林青禾放松下来。

  “我明天要带着他们去山里拉练，两天一夜。你一个人在家，上下班路上骑车慢一点，注意安全。”

  “好，你放心吧。那我给你烙几个饼子带着。”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林青禾就扶着酸痛的腰起床了。

  昨晚卢向阳说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把林青禾好一番折腾。

  和面，做馅料，包饼，放油锅。

  刚放下去没多久香味就被激发出来了。

  刚跑步回来的卢向阳就看到戴着围裙的林青禾站在阳台的晨露中，弯着腰，把饼胚一张张放到锅里。

  卢向阳带上门，大步向前。

  从身后环住了林青禾，他把头贴在林青禾的肩膀上。

  “媳妇，你会想我吗？”卢向阳刚跑完步，鼻息呼出的热气直往青禾脖子间钻。

  青禾被弄得痒痒的，“走开，我腰都酸死了。”

  卢向阳大笑，怕媳妇生气又赶紧讨好地帮她揉腰。却又影响青禾干活，她刚才锅里盛出来的饼被卢向阳揉着腰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林青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卢向阳眼疾手快地捡起饼子。然后在它表面拍了拍还没沾上的灰，就一口咬了下去。

  “你这人真是！”青禾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这有啥，听我妈说以前糊糊里还掺过树根，再说了在野外我啥东西没吃过。这又不算什么。

  媳妇你别生气了，咱俩可要三天不见了呐！你会不会想我？晚上没人给你暖脚丫子，也没人抱着你了。我会很想你的！”

  卢向阳不提后面两句还好，一提起来青禾就想到这人每次像座山一般压着她呼吸困难。

  “哼。”青禾脸一红白了他一眼，继续往饭盒里装饼没理他。

  就早上这小半天向阳活像个孩子似的一直粘着青禾，不是趁机搂搂抱抱的就是言语上逗逗青禾。

  还是得有个孩子，小禾一个人在家孤单了些。

  向阳隐晦地打量了下青禾的肚子。按说从过年开始他也很努力了啊，怎么几个月了还没信？

  等这次回来他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军号铃一响，卢向阳就拎着青禾替他准备好的行李准备出门了。青禾送他到门口，看着刚才还和自嬉皮笑脸嘻嘻哈哈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人，这会穿上军装，就脊背挺直，眼神坚定严肃。

  林青禾忍不住搂住他的腰，埋在他胸前。

  “不准受伤，要记得吃饭。”

  卢向阳扶起她，然后敬了礼。

  “保证完成小禾首长的任务！”

  ……

  卢向阳走了后家里顿时就安静下来。

  去扫盲班的第一天，人很多。几乎林青禾见过没见过的军嫂都来了。

  郑昱来先组织着。

  “姐妹们，这个扫盲班主要就是为了咱们每个人都能脱掉文盲的帽子而办的。上课的老师也都是军嫂，你们不用不好意思，不会的就多问。大家都是一家人，不用拘束哈。

  另外，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和姐妹们说。

  我知道我们当中很多姐妹，在老家的时候都是有活干的。咱们这个团你们也知道成立也才一年，很多东西都还在建设中。

  这两天团里也商量了，咱团还有一块空地那里将会造一个军需厂。未来咱们的军嫂都能在那厂子里找到工作。”

  台下一片欢呼。

  郑昱来也笑着继续说，“所以说，姐妹们咱得尽快从这个扫盲班毕业哈！”

  “好！”

  接下来郑昱来又安排了每日课程，林青禾是周三周四晚上的课，连翘跟着她一起。其他几个人也都搭了一个上过学的军嫂做助手。

  第一天没有上课就简单通知了消息后就结束了。徐莹上夜班没有来，林青禾还要去通知她。

  ……

  临近劳动节她们也要准备外出采访了。

  胡胜男已经回来了，这次出去跟退伍军人专题的是张雪梅。张丽红把她打发到南方去了，给的时间比林青禾和胡胜男的都久，足足有一个月。

  张雪梅不在军报记者部的氛围好了很多。大家说话也没有之前那么小心翼翼，生怕被她听见又去背后举报。

  劳动节专题，林青禾被分到山东军区，那个军区驻地是在大明湖附近，下周一就要出发。

  林青禾记得卢向阳说过他那个关系很好的战友老家就是大明湖附近的。

  她在心里计划着，等卢向阳回来就让他去调假看能不能和她一块去。

  京都郊区某个山坳坳里，卢向阳此时正拿着步话机，用着冷静的声音命令道：

  “隐蔽！注意二营射击手。宋珉瑞、李家和准备突围。”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