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的话，是这些个没规矩的丫头惊扰了娘娘，老奴自当严加管教，请娘娘恕罪。”

  那位嬷嬷俯身认错道。

  “方才你们提到教坊司。”

  叶轻眉没接她的话，却是睨着她又道：“她们做错了何事，要被派去教坊司？”

  对于大齐的教坊司，叶轻眉是有耳闻的。

  大齐并不禁酒色，教坊司便是官家承办的。宫中贵族若是闲暇了，便会去教坊司放松放松。

  而这教坊司内的伶人乐人，则大多是犯了罪的官员妻女婢女，亦或是宫中犯了事的宫女。

  但这些女子分明没有犯罪，断没有送入教坊司的道理。

  这不是宁千易的主意，那么——

  叶轻眉的眼神一锋，盯着伏在自己脚边的这个嬷嬷，“回答本宫。”

  “这…”

  这嬷嬷有些心虚，这些女子的确不是犯了事的，本也该好好送出宫，但自己见着教坊司中伶人乐人日渐稀少，进账也少得可怜…这才将主意打到了这些宫女身上。

  左右贵人们都出宫了，她们的去留又有谁会在意？

  却不想今日被皇后娘娘撞见了。

  “既然你说不出什么来，这些女子该如何便如何，不要将主意打到她们身上去。”

  叶轻眉瞧着这几个容色清秀且年纪尙小的宫女们，于心不忍地道。

  “是，是…”

  皇后都发话了，那嬷嬷自然要放了这些女子。

  “她们的身契，在何处。”

  “在奴婢身上。”那嬷嬷从袖间摸出一叠黄纸，跪呈给她。

  小檀上前接过那几张黄纸，交到叶轻眉手中。

  身契上均有大内挂章，是真的。

  她道：“钟小小是哪个？”

  “回娘娘，是奴婢。”

  一个瘦弱的粉色宫装的小姑娘怯生生开口。

  她将钟小小的身契递过去，又道：“秦思容？”

  挨着钟小小左侧的小宫女举了手：“皇后娘娘，奴婢是。”

  她又将那身契交到那小宫女手中。

  一番点名下来，四五个宫女都将自己的身契拿好了。

  叶轻眉坐回软塌，正色道：“如今本宫赐你们自由身，便各自出宫谋生去吧。”

  “多谢皇后娘娘，娘娘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

  几人异口同声地道了谢，便挨个磕头离去了。

  叶轻眉见那教养嬷嬷还跪着，身子微微颤抖地双手伏在地，不敢抬头去看她。

  “你怎么还不走？”

  叶轻眉瞧着她，略疑惑道。

  “求娘娘发发善心，也救救老奴吧！”

  那嬷嬷给她磕了个头，带着哭腔道。

  此刻的这位嬷嬷，丝毫没了先前喊骂那群小宫女的的盛气凌人之态。

  “你有什么难处？”

  叶轻眉道。

  “回娘娘的话，老奴奉命在教坊司任管教嬷嬷，也经营着教坊司的日常收支，但，不瞒娘娘，教坊司已经五年没有新人了。若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关门的。”

  “这种不良场所，关了便关了。”叶轻眉冷哼，这样还能救下教坊司里那些可怜的女子呢。

  “娘娘可知，若是教坊司关了，其内的女子会被送往何处？”那嬷嬷直起身，一脸悲戚地道。

  “自然是遣散了。”

  叶轻眉不以为然。

  “娘娘有所不知，会进教坊司的，那可都是犯官家眷，她们可没有那么幸运能被遣散。”

  “若是教坊司没了，她们便要被送入军营充作军妓。”那嬷嬷满脸无奈，“老奴就是想护着那群可怜的女子，这才逼不得已打起遣散出宫的这批宫女主意的。”

  什么？

  叶轻眉‘唰’地站起来。

  一脸诧异地看着她，“怎么可以…”

  哥哥军中怎会有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本宫兄长军中纪律严明，断然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

  “娘娘，叶家军军纪严明不假，但我大齐可不止叶家军这一支军伍…”

  水至清则无鱼，一个国家是做不到完全没有黑暗和迫害的。

  这点叶轻眉不是不懂，但她不明白的是，从军打仗的兵士都这样折辱本国女子，这南齐江山，究竟还能有什么未来可言？

  而这种苦楚，也不应只叫女子承受。

  “本宫明白了。你先回去，此事本宫定会给你一个妥善解决的。”

  叶轻眉重重吐息，语调中也夹带着淡淡冷然。

  “是，是。奴婢告退！”

  得了皇后的承诺，那嬷嬷忙不迭转身出了凤藻宫。

  “小姐。”小檀关切地开口：“您真的要帮那嬷嬷？”

  “怎么？”叶轻眉眨眨眼，伸手覆上眉心轻揉了几下。

  “小姐，如今大少爷正得圣眷，而您也承宠正盛，腹中又有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皇女，委实不可再惹众议啊。”

  小檀将内心担忧道出。

  叶轻眉侧目去看她，想不到这个小丫头看事竟也这般通透。

  “说下去。”

  叶轻眉道。

  “小姐，教坊司是何地，那可是全皇都达官显贵的温柔乡。您若是搅和进去，怕是这一城的贵人都要去陛下面前参您一本了。”小檀满眼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姐。

  她是真心为小姐着想才这样直言的，小姐与陛下的感情方见起色，而今大少爷也洗脱罪嫌凯旋归来，这便是最好的。

  而若小姐真的去搅合教坊司之事，可不就是给了这帮权贵一个扳倒叶家的借口了。

  届时在陛下跟前攀咬小姐以皇后之尊干涉教坊司经营，意图掌握朝堂情报。

  这便是干政，而后宫最忌讳的便是将手伸到前朝去。

  “你的顾虑我晓得，”叶轻眉笑了笑，“可教坊司中尚有如今日般年轻可怜的女子，我既知道了，便不好放任不管的。但你说的有道理，这位嬷嬷出现的蹊跷，又对我说了这些话，她打定主意本宫会插手此事便绝不是恰好被我遇上的，说不得是谁的刻意为之。”

  “既然可能是有心人指引，”叶轻眉的目光淡淡，看着窗柩外的矮梅怒放，清冷的香气似有若无地透进殿内。

  “那咱们就去会一会这个教坊司。”

  “小姐，您要出宫？”小檀越听越觉得离谱。

  “不错，”叶轻眉道，“但这次出宫，需要瞒着皇上，小檀，你与我身形相仿，明日便穿着我的衣服隔着八宝屏风在湖心亭观景喝茶，直到本宫回来。”

  “小姐，这可是欺君啊，何况你现在怀着孩子，若是有什么闪失…。”小檀一面担心一面又为难地绞着手帕。

  “我争取快去快回，不会耽误时间的。如果去告诉皇上，那我可就出不去了。”

  叶轻眉凑近她耳畔压低声音宽慰她道：“没事的，我也不是一个人出去。有一个最佳人选，可不就在宫内吗。”

  “小姐指的是——”

  叶轻眉给她做了个隔墙有耳的手势，小檀会意，无声地道出那人名字。

  翌日。

  草草用罢早膳，叶轻眉便套了身朱红的外裳携着小檀踏入湖心亭，又命人搬了几架屏风将小亭围出一片小空间。

  在几扇屏风的遮掩下，神不知鬼不觉地与小檀互换了衣裳。

  半晌，烟蓝宫装的娇俏女子便从屏风内退出来，口中还道：“娘娘，您在此小憩，小檀去给您做些茶点来，您放心，小檀定驱散这四周的宫人，让您清清净净地赏景。”

  亭外洒扫的宫人太监闻言，忙不迭行了礼悄悄退下了。

  皇后娘娘怀身了，不喜看到人多吵闹，那他们便退下去歇一歇，这还求之不得呢！

  ‘小檀说罢行了礼，又将怀间白帕取出将脸遮去大半，转身走出湖心亭时却不慎撞上了个还在庭内洒扫的宫女，“皇后娘娘说这不需要伺候了，你下去吧。”

  她语气淡淡，催促那宫女快些离开后，便快步向凤藻宫侧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