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箬坐在凳子上，耳边是姨娘们喋喋不休的劝告声。

  她沉默的听着，一言不发。

  她清丽绝美的容颜和安静内敛的气质，让她看起来像一尊白玉雕像，美是美，就是少了许多生气。

  曲姨娘叹了口气，道：“大小姐，您也别怪老爷心狠，这满府上下几十条人命，全在雨公公的一念之间，你忍心看着玉儿、琴儿小小年纪就遭毒手吗？”

  蓝箬听到这话，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要不是她母亲护着她，她也活不到这个时候，她们从前迫害她和她母亲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忍心不忍心呢？

  她那时，也不过四五岁吧，还不是被她们叫人在寒冬腊月推到了水里，要不是她身边的红珠忠心，拼死救她上来，她不是被淹死就是被冻死了。

  月姨娘一向得宠，好声好气的劝了蓝箬半晌，见她还是无动于衷心里早就不耐烦了，冷笑一声道：“大小姐，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夫人能不能活过这个秋天，全看你的选择了。”

  蓝箬终于有了反应，她抬眸看着月姨娘，清婉的声音带着冷意，“这是他跟你说的？”

  这个他就是蓝箬的父亲，但自从她死里逃生，罪魁祸首却没有受到一点惩罚之后，她就再也不认为他是她的父亲了，也从不再称呼他为父亲。

  月姨娘嘴角是满是讥讽的笑意，她默认了。

  蓝箬闭了闭眼，想到那个温柔如水的女人，她道：“我去。”

  她虽然恨不争气，她们都被害到这个地步了，她还是强硬不起来，但是不可否认，这些年是因为她的保护，她才能活的相对于轻松一点，而且是她赋予了她生命，是她把她抚养长大。

  月姨娘和曲姨娘顿时就笑开了，曲姨娘道：“这就对了，东西我给您放这儿了，一会儿会有人来接您去雨公公的府上。”

  月姨娘也难得的给了蓝箬一个好脸，“您放心，只要您好好的，绝对不会有人敢给夫人半分委屈受。”

  蓝箬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你们出去吧，唤红珠进来替我梳妆。”

  “那行，我们就先告退了。”曲姨娘和月姨娘对蓝箬行了一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十七年，蓝箬心中嗤笑，十七年她们才想起她是大小姐，才对她行了第一个礼。

  蓝箬的母亲是在她父亲还是一个秀才的时候就嫁给了他，原本也是很恩爱的，但当他考中功名，做了官之后一个个娇媚的小妾往府里抬，一个个漂亮的丫鬟被他收入房中。

  要不是休弃糟糠之妻的名声不好听，他早就把蓝箬的母亲给休了。

  不过即便如此，在府里蓝箬和母亲也属于透明人，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老爷不喜欢她们，为了维持面子上的好看，她们的吃穿用度倒是没有少，但用得东西都是表面光鲜内里极差的。

  而且别人家的当家主母不磋磨小妾已然是良善人了，但是蓝符的情况却是小妾们对着主母嘲讽取笑。

  其中蓝父的放纵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蓝母的性格柔弱，根本提不起反抗的心和主母的架子。

  今天曲姨娘和月姨娘对着蓝箬笑脸相迎，起因就是蓝父犯了事，撞到了令人闻风丧胆的西厂督主雨化田的手里。

  至于为什么蓝父那么笃定把蓝箬送到雨化田这个公公手里事情就能解决，她们这些后宅妇人就不知道了。

  红珠走了进来，她向来活泼的脸上布满了愁绪，眼眶也是红红的，一看就知道是哭过了。

  刚进来，红珠就看到桌子上的华服和首饰，她不仅没有高兴还带着哭腔说道，“小姐……他们太欺负人了。”

  什么东西啊！往日人人都恨不得踩她们一脚，现在要把她冰清玉洁的小姐推到火坑里去，倒知道讨好献媚了！

  蓝箬轻叹一口气，“红珠，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这些年也早该看清了，不过是从虎口换到狼穴罢了，替我梳妆吧。”

  “……是。”红珠眼眶更红了，眼睛里含着泪走上前，替蓝箬换上了衣裳，又替她挽了一个发髻，戴上了首饰。

  蓝箬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由觉得嘲讽，她连及笄的时候都没能打扮的这样光鲜，现在要去一个公公的府上，倒是让自己看起来想一个大家小姐了。

  红珠惊艳的看着自家小姐，头上是金嵌珍珠莲花发冠，旁边是一只金累丝海棠花步摇，贵气中和了一点蓝箬身上本来的清冷气质，让她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不好接近。

  茜素红绣合欢花曳地长裙，外搭配了一件同色的轻薄披风，鲜艳热烈的红衬的蓝箬白玉一般的脸上也有了几分血色，要不是她的脸上没有一点的喜气，叫别人看了还真以为是哪家的小娘子出嫁呢。

  蓝箬回过神，看到的就是红珠委屈到不行的小脸，无奈道：“擦擦脸上的泪，到了督主府便不能这样了。”

  红珠胡乱擦了擦脸，又揉揉自己脸上的肉，努力挤出了一抹不是那么僵硬的笑，“奴婢知道。”

  “嗯。”蓝箬对她微微笑了一下，坐回了凳子上，等着督主府的人来。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便有人来唤她们出去了，是月姨娘身边的翠竹。

  蓝箬走出房门，跟着翠竹一步步离开了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小院。

  来到前院正厅，一个面带煞气的西厂档头坐在上位，几个锦衣卫侍立在两旁，蓝父在一旁满头大汗的陪着，气氛寂静又压抑。

  当蓝箬走进正厅的时候，不光是蓝父感到浑身一松，谭鲁子也是眼前一亮。

  他没想到一个酒囊饭袋还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说句不敬的话，便是宫里的妃子都少有她这个好看的，有一个词叫天姿国色，说的可能就是眼前这个少女了。

  见谭鲁子只是盯着蓝箬看，却不说话，蓝父就有些慌了，“大人……”

  谭鲁子斜了他一眼，没用的东西，还不如被他盯着的少女镇定呢。

  “走。”谭鲁子一挥手，像根木头一动不动的戳在哪儿的锦衣卫们才动起来。

  谭鲁子在前，锦衣卫在两侧，蓝箬和红珠被他们围在中间，一是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二就是为了看住蓝箬，以免她做出什么寻死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