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点开几张照片看了看。()

  拍得很清晰，没有哪里模糊或失焦,看得出拍照人还蛮用心。

  而且果然还是那天的题本,题号前还有她留下的圈圈划划。

  周舟当时把错题分成两种，一个画三角一个画圈,分别代表知识点未掌握,和做题中的计算出错。

  得益于舒先生不喜欢用草稿纸这种极其恶劣的做题习惯，后者数量竟然占了七成。

  其实那天本来还可以再多讲点儿,但自从她提到邓汶的名字后，那家伙就莫名其妙一下炸了,连霸总的风度都不要，居然转身就走,好像后面有大老虎追着他咬似的。

  不过这小屁孩以前也是这样,最大爱好就是闹别扭，少爷脾气上来了,脸上的表情像晴雨表似的变来变去。

  没想到他穿越以后平时装得高深莫测的，骨子里还是老样子。

  周舟想象着他一本正经处理事务的样子，实在觉得好笑，嘴角情不自禁泄出点笑意。

  “舟舟！”

  耳边忽然一声惊雷，周舟晃晃神,文微微放大的脸清晰出现在眼前，周舟甚至能看到她眉心处细小的皱纹：“你干嘛傻笑呢？我们问你，有没有对谁特别有印象。”

  “啊”周舟的脑子慢悠悠反应过来。

  她知道,这是要每个人分别提名最终人选了。

  沈腾教授给了核心组成员很大的自由度,就像周舟进核心组时是由文微微提名一样,这次的实习生招聘，从组织面试到最终决定人选，也完全是由核心组四人商讨决定，教授不会插手。

  名额一共有两个。

  不过沈腾事先也曾向他们交代，如果选来的人不够得力，最后甚至会拖慢整个实验室的进度，所以他们务必慎重，要把好关。

  “哎我说文微微，你嚷嚷什么，”苏博一双手交叉，枕着头脑袋，懒洋洋地把身子靠进椅背，嘴角挂着抹笑：“你这就是单身太久，人家学妹一看就是正沉浸在恋爱甜蜜里，才对着手机傻笑，你这种母胎单身还非得去打扰人家。”

  “不是我说，您这样暴躁，难怪”

  “苏、博、一！”

  文微微彻底努了，反手就冲那家伙肚子狠狠打了一拳，苏博一“嗷”地叫了一声，举高双手，连连求饶。

  周舟哭笑不得，正要出声打断，却听见一个有点凉的声音响起：“三位，都决定好了吗？”

  “”

  三人的表情都是一滞。还是周舟先反应过来：“嗯嗯，我这边有人选了。”

  这个凉凉的声音，来自核心组四人中存在感最低的王笛尔。

  苏博一和文微微两人关系好，但除了正常的工作交接，周舟没见他们两人怎么和王笛尔说过话。

  她自己和文微微又比较熟，所以往往是三个人凑成一堆聊天，像是单方面孤立了王笛尔。

  偏偏王笛尔也并不在意，有时候他们说话声音有些大，他就戴上耳机，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这样出言打断的情况，还从未有过。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文微微说：“我提名卫霭。”

  苏博一说：“卫霭。”

  周舟说：“卫霭。”

  王笛尔说：“程澄。”

  “”

  又是短暂的沉默。

  王笛尔忽然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几位都这么齐心吗？”

  他是负责搞编程的，但是画风和常见的程序员并不太一样，半长的刘海垂在眼睛上，盖住了眉毛，沉默不语的样子更像是街头弹吉他的落拓歌手。

  名额的确只有一个，而眼前形势却是三比一。

  文微微最见不得这种阴阳怪气的样子，皱眉道：“你什么意思？有话就直说。”

  王笛尔敲了敲桌子：“我的意思很简单，程澄才大一，就已经以第四作者的身份发过一篇sci。虽然只是第四作者，但这样的条件在所有候选人里，都是出类拔萃的。”

  “而卫霭，我实在没见到他有什么像样的成果，或者你们是觉得，一个和他人合作的微信小程序，是很大的‘成果’吗？”

  “笛尔，”关键时刻，苏博一还是很能拿出大师兄的样子的。

  他坐正身子，脸上也完全收起了方才的调侃神色，连声音都沉了好几个八度：“你刚刚也听到了，我们相互间

  并没有商量过人选，不存在什么齐心不齐心的，就算有，也只是巧合。”

  “如果你对人选有异议，完全可以说出来，大家讨论决定，没有必要这样夹枪带棒。”

  王笛尔挑了挑眉，眼底有一丝挑衅：“那学长你回答一下我的疑惑。”

  苏博一说：“因为我们这次招的是计算机方向的实习生，舟舟和微微都搞数学，也的确由我们两人讨论比较好。”

  “你也知道，这次我们挑的题目很难，非常考验人的基本功和思维能力，何况又处在面试这样一个高压环境下，我认为卫霭展现出了较高的素质。”

  “他的作答完成度很高，思路清晰流畅，尽管部分题没做出来，但看得出只是欠缺实战经验，而课本上的东西，他学的非常扎实，这其实是我们需要的素质。”

  “我们对实习生的要求，包括沈教授他对实习生的要求，就是扎实，不求有多少新路子新想法，扎实是第一要务。”

  “”

  王笛尔没接这话，只是对着空气，阴阳怪气地：“卫霭是学妹的高中学长吧？而且，看起来关系很不错的样子。”

  “学妹你刚刚是不是就在和你卫霭学长发消息呢？也难怪了，感情那么好，笑得那么甜，恐怕是在提前恭喜他通过筛选吧？”

  苏博一和文微微都比王笛尔大一级。

  能被王笛尔称作学妹的，也的确只有周舟一个人了。

  听他这样怪腔怪调的，周舟尚且没什么反应，文微微却已经怒到拍案而起：“王笛尔你是不是有病啊？既然你脑补能力这么强要不要姐姐给你买点脑白金黄金肽多补补？？？”

  “姐，姐，你别生气，冷静。”反而是周舟第一个把她拉回座位。

  她转向王笛尔，神情淡淡的：“学长，多说无益，不如你像苏学长那样，说几点提名程澄的理由？”

  “呵，”王笛尔冷笑一声：“1程澄的作答正确率，在所有实习生人选里最高，达到了80，至于卫霭，我刚才看了看，只有73。”

  “2像我说的，程澄科研经历丰富，刚刚入学就发了一篇csi，这不是天才是什么？这不是天生适合实验室，又还能是什么？”

  他慢悠悠地双手交叉，横在胸前：“其实你们真不能怪我脑洞大，抛开正确率不谈，讲什么思路清晰什么基础扎实，难道能做对题目的人就不扎实了？做对题的人反倒比做错的人更扎实不成？”

  “须知，所有的走后门，都是从一套不那么公开透明的规则体系开始的。像‘思路清晰’‘基础扎实’这种词，安在谁头上不是安？”

  “你！”

  作为一个直肠子，文微微最受不了的真的就是这种阴阳怪气的人。

  有事说事不好吗，非要这样，是骂谁呢？？？当别人听不出来吗？？？

  但更气人的是，偏偏此时王笛尔说的，她还反驳不了。

  她在计算机领域并不是那么专业，但至少就数学来说，数学是一门很看重结果的学科，这不假。

  一直以来受到的数学基础学科训练让她不得不承认，至少用数学的眼光来看，王笛尔是对的。

  苏博一看着文微微一时语塞的样子，很快知道，王笛尔在玩概念。

  数学的确是很重视结果，但编程并不这样。他在实验室待这么多年，博士都要毕业了，见过的不规范的编程语言实在太多。

  很多初学者的思路是混乱的，这也直接反映在他们写出来的代码上。更麻烦的是，有时候这些乱七八糟的错误居然并不影响主干，程序的确是能跑，但混乱的语言会给后期的审核、再加工带来很大负担。

  所以他宁可这些学弟学妹们做慢一点做少一点，也好过留个烂摊子让他来改。

  在这一点上，数学思维和编程思维的确是不同，文微微被堵得无话可说其实是很正常的事。

  苏博一并不觉得自己有私心。

  他的确是真心欣赏卫霭的。

  苏博一沉了脸色，正想严肃澄清一下这个问题，一直沉默着的周舟忽然开口了：“王学长，《基于深度感知的控制论阈值研究》，是不是你今年9月中旬发表的论文？”

  和王笛尔的阴阳怪气不同，周舟的表情依然相当礼貌，脸上甚至带着很淡的笑容。

  她双手交叉着放在身前，背部挺的笔直，曲线漂亮极了。

  苏博一综合过往种种经验，得出一个结论：自己应该闭麦了。

  学妹都出马了，那真的没他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