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予期这句话让周舟有些不知该怎么接。

  两人面对面站着，她攥着手机, 微微抬头看他。

  她隐约感觉对方似乎话里有话, 但又极难捕捉那种对她而言极为陌生的东西。

  舒予期回望着她, 忽然慢慢地眨了眨眼，眼底露出一丝笑意来。

  他伸手揉了揉少女的发顶。

  女孩的头发是色泽纯正的黑色，扎着短短的马尾，摸上去的感觉软软的，很温柔。

  就像她的性格一样，让人感到分外安心。

  周舟：“？”

  她带着些茫然地抬头看他。男人的手掌仍停留在她头顶，带着陌生的热度，一点点扩散开。

  周舟看着男人含着一点柔情的眸子, 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一把拉下舒予期的手, 用双手握着，歪了歪头，分外认真地说：“我知道了，原来你喜欢这个人啊！”

  舒予期：“！”

  男人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回望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的手心软软的, 比他自己的手要小上一圈, 此时却用双手，那么认真地捧着他, 像是无声的鼓励。

  生平第一次, 他几乎慌乱到了手足无措的地步。

  难道她也早就认出他了吗？

  周舟见他这个表情，更是了然。

  她握着他的双手，加了一点力度, 真诚地鼓励：“既然这样，那就更要努力表达。”

  “你不要害羞，你看，你刚对着我不都说出来了吗？”

  舒予期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眼儿。

  他说：“我”

  周舟不假思索地打断了他：“说了不要害羞。对方至少也是欣赏你的。这个道理不是很简单吗，你想，如果不喜欢你，怎么会愿意这样帮忙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顾艾刘妍妍这群八卦狂魔相处久了的缘故。

  换了六十年代穿越前，她肯定不会往这方面想，但此时听男人这么说，却已经下意识地脑补出一场虐恋情深的开年大戏。

  但舒予期为什么会这么惊讶呢？

  周舟默默想了想，忽然灵光一现；“你是不是喜欢了什么不该喜欢上的人？”

  女孩用手抵了抵小巧的鼻尖，如同在思考着最困难的数学题般，过了一会儿，才谨慎地下了判断：“难道你喜欢上了”

  舒予期垂眸望着她。

  心跳加速、加速，再加速。

  初秋的天气里，他背上竟然已经浸出了一层薄汗。

  “你的导师？”

  “或者是同性？”

  舒予期：“”

  他的心脏飞快落回了胸腔内。

  周舟见他这副表情，越发觉得自己说中了他的软肋。

  她鼓励道：“你不要害怕，现在都9012年了，同性恋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啊，只要是有想法，都应该勇敢去追逐。”

  舒予期狠狠咬牙。

  面前的少女仍神色自若地说着，小巧精致的脸颊上，唇瓣的色泽湿润而鲜妍，让他呼吸都乱了，满脑子都只剩吻上去的冲动。

  “”舒予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到底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周舟抬头看他，几乎是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因为你的条件很好啊，如果是普通的感情的话，根本没必要自卑吧。”

  少女的声音软软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并没有褒奖的意味，而只是平静的、陈述事实般的口气。

  舒予期猝不及防，心跳又乱了。

  “因为你条件很好啊”

  “你条件很好啊”

  “你很好啊”

  周舟忽然叹了口气，松开了握着他的手，苦恼般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唉，你好像我以前的一个朋友。”

  她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但话音未落，面前的男人就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全身的毛都炸成了一团：“谁？”

  “”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周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本来两人分明是在讨论实验室泄密的问题，怎么这对话居然就歪到了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

  她忽然就明白了学校论坛里那些开帖楼主的心情。

  面前男人的黑眸深深的，轮廓依旧是无可挑剔的俊美矜贵，但此时被他幽幽地望着，周舟却一点都不觉得有先前那种压迫感了。

  事实上，一个人再怎么有气势，再怎么淡漠尊贵拒人于千里之外，说到感情话题的时候，都会变得傻乎乎的。

  周舟说：“嗯我那个朋友啊，个子很高，可惜人特别傻。我一直都叫他傻大个来着。”

  女孩耸了耸肩，笑容忽然黯淡下去：“不过他本人不知道啦，而且时过境迁，估计他也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舒予期：“”

  如同迎头浇下一整桶冰水。

  原本灼热的心情，在看到少女露出忧伤神色的时候，瞬间凉到了冰窖里。

  他知道她是从六十年代穿越来的，当然也明白“估计他永远不会知道”的意思。

  就算那家伙还活着，肯定也都七老八十，牙都掉光，孙子都上小学了。

  只是，这样暧昧的称呼。

  他在她身边整整一年，竟然从没发现她有了一个这么好的“朋友”。

  如果如果不是后来她自请调去了边疆，这俩人是不是还就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谈恋爱结婚领证了？

  心里像是打翻了什么东西。

  舒予期垂眸，掩住了沸腾翻涌的不明情绪。

  周舟见他气息骤然冷了下来，忙解释：“不好意思啊，我没有说你傻的意思，我开玩笑的。”

  舒予期：“”

  很好，还亲疏有别。

  周舟见他神色愈发不对，只好转移话题：“总之，喜欢谁就去追嘛，真的不需要顾虑那么多的。那个，我出来太久了，他们该担心了，我先”

  “我学历很低。”

  她忽然听见男人低低地说。

  不得不说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点被冰玉碾过的冷感。

  周舟愣了一下：“什么？”

  舒予期神色自然地重复一遍：“我学历很低。”

  周舟回想起顾艾多次怼到她眼前的千度百科页面。

  那里面男人的履历几乎好到让最优秀的人都会闪瞎眼的地步。

  他不是哈佛提前毕业的学生吗？在休学一年的前提下，还硬是修到了经济学和物理学的双学位。

  周舟本来对资本主义国家的学校完全没有概念，但顾艾跟她科普过，哈佛是常春藤顶级盟校，雄踞qs排名世界第一的存在，正常情况下按时毕业都很难，何况是休学一年，用三年修完四年课程，还拿下了两个学科跨度大到变态的双学位。

  这个“哈佛”虽然不是国内的大学，但无论如何也说不上学历低吧？

  舒予期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那个不是哈佛，是哈尔滨佛学院。”

  周舟疑惑地：“啊？”

  舒予期想，看来是还没听过这个梗。

  他解释：“简单来说，我的文凭是买来的。我的真实学历很低，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

  他十岁就去了美国，按说，的确是小学没毕业的年纪。

  周舟：“”

  男人说这话时，口吻依旧淡淡的，没有矫作，也没有自卑，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这么听下来，周舟甚至觉得，小学没毕业就辍学，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能读到高中反而是奇怪。

  舒予期说：“消费主义至上的商业社会里，只要有钱，几乎就能做到想要的任何事，包括买文凭。”

  周舟想了想，才说：“可是，文凭并不是最重要的。你现在的事业不也运作的非常成功吗？那么多人都视你为标杆，即使是

  真正商学院毕业的学生，也未必像你一样好吧。”

  她说这话，倒的确没有半点刻意安慰舒予期的意思。

  她是真的这么想。

  虽然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是学生中最出挑最优秀的那一批，但她向来认为，一个人的成就和综合素质，是不能被简简单单的几张试卷所界定的。

  舒予期双眸微弯，柔声说：“谢谢。”

  是和当时颁奖台上，把一大捧香槟递给周舟时，如出一辙的笑容。

  和面对着其他人时，进退有度的礼节性微笑相比，多了一点热情，和温柔。

  对，就是那个被一众无聊人士做成了gif反复舔屏的笑。

  虽然对他并没有特殊想法，但周舟不得不承认，舒予期真的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默了半晌，舒予期正色道：“但是，我喜欢的人，是一个在学业和科研工作上都非常出色的女孩。”

  他着重强调了‘女孩’后，说：“买来的学历或许可以骗骗别人，但我不想骗她。”

  “所以，我报名了今年的成人高考，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出一张真正的文凭，不管学校好不好，至少，它是真实的。”

  “你愿意帮我吗？”

  男人微微垂眸，凝望着她。

  他的西服笔挺，举手投足间优雅而矜贵，天生就属于生在云端的那一群人。

  他还那么年轻，周舟却已经见过那么多厉害的前辈对着他俯首帖耳，毕恭毕敬，包括自己的父亲。

  但此时，眼前的男人，眉目间却只剩了纯粹的期待，期待着她的答复，却又生怕被拒绝。

  周舟有点摸不着他的意思，带了些试探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让我辅导你吗？”

  她想了想，爽快地点了点头：“那我们就约个时间吧，每周你什么时候方便呢？”

  边说着，少女低头，熟练地调出二维码，递到他眼前，脸上酿满盈盈微笑，柔和得像澄净月光：“放心，我会帮你保密的。”

  “”

  舒予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冲动地将她揽进怀里，再吻上去。

  他刚刚所说的，完全只是试探。

  他完全没想到，她会一口答应。

  心口处堆积的情感，汹涌地沸腾着。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急。

  可是他喜欢的女孩这么好。

  美丽的外表，聪慧的头脑，和纯净无垢的心灵。

  在富丽堂皇的酒店里，她纯净的笑，让他恍惚间想起，半世纪前的京郊原野上，开了漫山遍野的灿烂花朵。

  她的笑容，他视若瑰宝。

  国庆长假，第二天一早，周舟就往实验室去了。

  周望安坐在一楼沙发上看报纸，见她神色凝重，不由关切：“怎么了？这么早出去？”

  周舟已经走到门边玄关处，闻言，也并不隐瞒：“实验室出问题了，我们怀疑有人把核心思路泄露给了竞争对手，所以赶着去商量对策。”

  先前，周望安和林婉儿都不知道周舟去了实验室，周舟也没有想特意告诉他们。

  但随着她在13班缺课越来越多，这件事瞒不住，同班同学都知道。周季然这个炫妹狂魔，在知道的第一时间，就通报了爸妈。

  周望安放下了报纸：“有什么爸爸能帮忙的吗？”

  周舟清楚地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就凭周家在鸽城的势力和地位，可以说，这个城市里的任何人，只要是周望安想查，就没有查不到的。

  何况还只是查实验室里的一些学生。

  但周舟犹豫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笑道：“谢谢爸，但我们内部先找找看吧。”

  她走前带上门，见周望安仍望着这边，就冲他挥挥手，喊道：“放心！不是什么大事。”

  父亲的关心让周舟原本有些烦闷的心绪稍稍平静。

  然而几乎是一走进实验室的大门，她就感受到了分外惨淡的气氛。

  或许说惨淡也不太贴切，那是混杂着愤怒和失望的一种沉重情绪，压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原本一进门就能看到的那幅绚丽的led大屏上，充满科技感和未来感的黑洞图像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白底黑字的excel表格截图。

  简单的两行，科学院邓三团队，ail沈腾、黄维团队。

  简单的五列：运算速度，凑微积分，换元积分，分项积分，分部积分。

  科学院团队的那一行，五列都被打上了勾。

  而ail团队的那一行，只有凑微、换元、分项这三列打了勾。

  形势不容乐观，他们已经落后了这么多。

  凑微、换元、分项、分部是解微积分最常用的四种方法。

  这其中，又以分部积分最为复杂，它可以说综合了前三种思路，同时又要求对是否分部有明确的判断，所以计算机理解起来的难度也最大。

  他们研究这个项目快一个月了，目前，凑微、换元和分项积分这三块的正确率才刚刚过了85，分部积分的正确率更是只有惨不忍睹的20。

  而国际上现有的atb模型，不但计算速度快，算积分的正确率还达到了惊人的96，即使是算最难的分部积分，也有89。

  所以先前文微微在电话中说，科学院团队已经能解分部积分了的时候，她会那么惊讶。

  在普通人的观念里，搞科研可能是高智商人士的专属，但其实不然。

  做研究的人，除了某些极特殊的，需要单打独斗的项目之外，其余时候，都是非常看重团队能力的。

  接下一个很大的项目之后，负责任的导师会把项目划分成一个个小单位，实行责任到人制，根据每个人的特长，把任务细分下去。

  每隔一定时间，导师会听取各小项目负责人的汇报，依据实际情况，不断修正大方向，确保能顺利做出数据，最后产出论文，项目顺利结项。

  可以说，凡是能够进到实验室的学生，资质都不会太差，就算是和传说中的天才相比，也只可能是速度慢了一些，效率低了一些，但基本的悟性都是过关的，很少存在完全做不出来的情况。

  基本上，做大的科研项目，讲究的还是团队间的配合好坏。

  如果大家能一条心，力往一处使，做起事来是事半功倍的。

  科学院团队和ail团队的人马，自然都是人尖中的人尖，如果硬要分个高下的话，可能科学院的研究员们年龄更大，比他们多积累了一点项目经验，但也仅此而已。

  光凭这一点，没理由让他们在区区半个月的时间内，就赶上进度，还反超这么多。

  除非有人将他们的核心思路，包括已经处理过的部分核心数据透了出去，不然，没理由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此时，偌大的实验室会客厅，只坐着沈腾、黄维、文微微、苏博一、王笛尔、周舟五个人，宽敞到了有些冷清的地步。

  沈腾还是第一次见到周舟。

  这半个月来他已经听说了太多这个高二学生的事迹，因此，尽管此时局势不容乐观，他还是动了点不该有的歪心思。

  趁着苏博一还在调试ppt里的数据，黄维起身去外边儿接水了，沈腾左右看了看，悄悄伸过头来，用气音，低声说：“周舟同学！”

  周舟赶紧从帆布包里掏出自己负责部分的数据资料，递过去：“我做的数据都在这里，您过目。”

  沈腾却没有接，而是继续用气音，低声说：“马上高考了，你考虑清华，还是北大？”

  周舟：“”

  会客厅里的其余三位学生：“”

  作者有话要说：　　周舟：这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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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予期：我醋我自己jpg

  傻儿子很快会感受到人设的限制

  ps：剧情需要，成人高考的时间我往后推了，现实中是十月中旬，这里改到12月初~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777600 5瓶；苏半城 4瓶；倔强的萝卜头、海鸥 1瓶；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