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122章
作者:吃吃汤圆呀      更新:2022-08-15 19:45      字数:9719
  转眼过去两年。

  洛阳。

  含蕊站在花树前喜笑盈腮:“不成想我们居然在洛阳城又开了一家分店。”

  绿儿不以为然,板着指头数一数:“这两年已经累计开了十余家分店了,再在西京开一家算什么稀罕?”

  这两年间花满蹊几乎将城里的鲜花尽数收购,鲜花贩售,断梗的做花盒,掉落的花瓣做花烛、花皂,干瘪了的花瓣晒干做花包和花枕,几乎毫不浪费任何花草。

  因此花满蹊虽然不一味追求高定价,可依靠着这样近乎百分百的原料转化率撷取了巨大利润,花满蹊的分店也渐渐开了十多家。

  洛阳繁华多年人烟阜盛,只不过洛阳百姓看到花满蹊的招牌也好奇起来,有些稍微懂行的便道:“啊,是花满蹊!”

  如今说起汴京特产人都知道大名鼎鼎的花满蹊,听说花满蹊在汴京城的各处路口码头都设了特产专营的店铺,洛阳的百姓去汴京游玩过的或是家里接待过汴京客人的便都收到过花满蹊的礼物。

  店门口的小二笑道:“客官果然好眼力,我们花满蹊如今开到洛阳了!”

  她热情招呼百姓:“有花盒、有鲜花、还有宫里特供的花露和花皂!”

  街坊们将信将疑走了进去,洛阳城几代都城,还能比不上汴京城?

  但进去之后就觉琳琅满目,店里摆着十二生肖的花雕,灰绣球做的老鼠,徘徊做的牛,黄茉莉做的老虎,惟妙惟肖叫人叹为观止。

  洛阳城还真没有这玩意儿!

  当即有位客人着十二生肖问:“这个怎么卖?”

  店小二笑眯眯:“这花雕可大可小,大的可做到半座房子那么大,要价上百两,小的如店里摆的只要几十两。”

  客人盘算起来,大的买不起,可小的却能买得起,正好过段日子家里长辈做寿,有了这花雕家里也能添色不少,更能让长辈长长面子。

  当即道:“就订制个小的!”

  “好嘞!”店小二喜气洋洋下订单,“我们新店开业,花费三十两银子有赠品,您这花雕上了三十两,正好能赠一对干花蜡烛。”

  客人交了钱接过干花蜡烛,这干花蜡烛他却未见过,淡紫的烛柱上隐约可见马鞭草、六倍利、蓝绣球等各种浅紫浅蓝的花卉,看着就觉雅致清淡,正适合送人,便点点头:“这个好,再来些。”

  洛阳的第一家分店便开得热热闹闹。原本以为日子就可就此平淡过下去,谁知又出了一遭举朝震惊的大事:三皇子殁了。

  莺莺想起从前见过三皇子时他面色苍白便不由得叹气,当时就觉这孩子弱不禁风,谁知道竟然真的没了?

  官家痛心疾首,直接在殿堂上吐了血,昏迷了好几天。

  朝里大乱,萧照有几天都不归家,寸步不离守着大内,就怕有别有用心之徒趁机做些什么,倒是朝臣中有人提议叫端王辅政。

  端王与官家虽然同父异母但两人感情甚笃,并且端王素有贤名,自打废太子势力消散后端王接手了不少他的势力,办了几件大事都是颇有章法,也甚得人心。

  历史上倒是有兄长去世由弟弟继位的先例,有朝臣便明里暗里说起这些例子,一时之间蔚蔚然然倒像是端王要继承这个皇位一样。

  官家几天后终于睁开了眼睛,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这个谣言,反正在大病未愈时他就挣扎着又坐上了龙椅。

  这时候端王坐不住了,忙负荆请罪,背了荆条从端王府一路走到了皇宫向官家请罪,官家自然是亲自扶起他安抚,表示自己与端王之间并无什么隔阂。

  有人便感慨端王毕竟是贤王,听说可以登基便忙不迭避嫌,不惜以亲王之尊背负荆请罪。莺莺却不以为然:若真是无意皇位何不私下里去拜访那些大臣请他们闭嘴?或是在朝臣议论时说明自己并无此心便可。即便是有意请罪也大可私下进宫去找官家声明,何必大张旗鼓叫世人都看见?

  就连长帝姬都冷哼一声:“说不定当初那些朝臣的议论就是他一手布置的呢。真是个伪君子!”

  莺莺便想,当初娘没跟他成婚可真是一桩大幸事,要不有这么个伪君子爹可真够恶心的。

  长帝姬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讪讪道:“当初猜你是他的孩子是我错了还不成?”

  蝶娘那么个光明磊落敢爱敢恨的性子岂会找这样的夫婿?更不用提跟他诞育后代。

  长帝姬是官家亲姐姐尚且如此瞧不起端王,那官家接下来的举动便有迹可循了:官家恢复朝政后第一件事便是以不够哀戚的名义将几户在国丧期间私下宴饮的人家罢黜训斥了事。

  莺莺私下琢磨这些官员都是端王一系呢。便将心里的疑惑告诉了太后:“官家不是素来信任端王么?怎的忽然改弦易辙?”

  长帝姬素来不喜端王,可官家却与端王甚为相得,要说长帝姬影响下疏远端王为何忽然此时才有效?

  太后老神在在:“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官家若……谁能得益?”

  当然是端王。

  莺莺恍然大悟。

  果然是君心难测,若端王成为皇位的威胁时官家也能立刻调转风向毫不犹豫对端王磨刀霍霍。

  无论如何官家如今正在气头上,官家骤然失去了三位皇子膝下空虚,这打击饶是任何人都受不了,自然想要整治些还在欢庆作乐的臣子。

  莺莺索性将在汴京城中的店铺暂时关闭,京中挂孝自然也无法簪花,原因便将店关了出京去郊野种地,萧照这时候已经位于高位,有不少人盯着萧家的动静,她又何必找不自在,还不如韬光养晦的好。

  官家做的第二件事是严查三皇子身边事,三皇子作为官家曾经仅存的儿子,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又怎么会忽然生病去世?

  当时官家伤心欲绝没有深究,事后想想却是越来越怀疑。

  这件事是交给萧照秘密来办的,连莺莺不知道其过程,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官家在朝堂中当众宣布三皇子身故是中了毒!

  朝臣来不及惊讶就有如狼似虎的武士上前控制住了端王。有的朝臣还在将信将疑,就听萧照当众宣布了端王的罪行:

  协助废太子纵火、挑唆二皇子对废太子动手、买通三皇子身边人。

  一桩桩一件件都人证物证俱在,当庭展示。

  朝中大臣们错愕不已:端王可有贤王之称!

  他礼贤下士,待人周到和气,满城文武谁不说他好?当时还有好多大臣发自内心希望端王继任皇位,觉得他一定能够励精图治大有作为。

  可谁想到端王是个伪君子呢!

  所有那些风度翩翩的外表都只是为了谋夺皇位!而且他居然背着官家做了好多事,三位皇子出事每一遭背后都有他的推波助澜。

  官家也是痛心疾首:“朕素来待你这个兄弟不薄,你又为何这样待朕?”

  端王却狞笑起来,表情不复往日的温润和气:“你本来和你姐姐就是个宫中贱婢生下的贱种,性子怯懦又耳根子软,若不是侥幸被太后娘娘选中,你又有哪里比我强?!”

  音调中蕴含隐藏多年的嫉妒和仇恨,叫人闻之不由得心惊。

  这么一位蛇蝎之徒,居然保藏祸心多年,处心积虑只为算计皇位。

  而实际上若不是最后关头他露出了马脚叫官家察觉出了不对才叫萧照暗访出来真相,只怕这个秘密就此隐没,而端王也能顺理成章坐上皇位。

  官家叹息不已:“做皇帝并不是要才干多出众,可必然要有容人之量,若你这般锱铢必较心底阴暗之徒坐上皇位才是社稷之危!”

  朝臣们哑然,官家所言甚是,这位官家虽然因着早年不受宠的经历性子有些软可也是个温和慈悲之人,有时朝堂上与大臣因为什么事情起了争执被大臣顶牛是常有的事,官家浑不记仇,可若是真是端王登上皇位,到时候只怕那些大臣都要下大狱!

  于是发自内心称颂:“吾皇圣明!”

  忽然就听“砰——”一声。

  原来端王见大势已去,趁朝臣不注意自己撞死在了殿前柱子上,血溅当场。

  端王妃听闻消息也服了毒药追随而去。两人没有子女,剩下的家臣势力散的散,入狱的入狱,谁能想到暄暄赫赫如日中天的端王就此落败了呢?顷刻之间朝堂上下大为震动。

  端王所犯罪行是诛九族的,虽然他是皇族,可相应的门客、心腹死了一大批,京中很是动荡了一些时日,人人自危。

  倒是长帝姬听闻端王妃的死讯后叹息一声:“当年年少时的故人,是越来越少了!”

  莺莺便问她:“可是替端王妃惋惜?”

  长帝姬便笑着摇头:“不是,端王妃当初与我和你娘也算是好友,明知道端王始乱终弃却还是嫁给了端王,虽然是为情所困但人品也从中可见一斑,至于帮他谋反,更是丧尽良心死不足惜。”

  官家做的第三件事:要过继个儿子。

  国不可一日无君,官家如今身子不大好,说个不好听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三长两短,于是诸大臣们纷纷赞同官家要过继的主意。

  这消息散播出去之后宗室里一下兴奋起来,含蕊往萧五公家里去拜访就被于氏拉扯住听了好久的逸闻琐事,来乡下田庄探望莺莺便绘声绘色说起这些过继的事:

  宗室绵延至今总有些日子不好过的人家,每分一个儿子出去就要分薄一份家产,长此以往便是许多人家都没有太多奁资,这样一来也有不少宗室人家给次子庶子说亲时要寻那样嫁妆殷实的媳妇帮衬。

  这回消息放出后这些家境稍微贫寒些的宗室一下便跃跃欲试:那可是皇位!虽然是过继了过去从此不能认亲爹亲娘,可谁不会在心思上偏斜一下呢?

  天子的偏斜那便是富贵满门堆金积玉。

  眼看着满门的富贵在前,许多宗室子弟便蠢蠢欲动。

  大凡适合过继的宗室子也很快聚集起来,岁数在十岁到二十之间,长相周正身家清白,有的读书有成,有的武义颇精,还有的忠厚老实。

  这选拔的消息放出去后,很快便有许多波澜。

  原本和睦的宗室倒生了不少贼赃陷害之事,这个举报候选人有隐疾,那个举报这个候选人在外面放印子钱。

  总之各家过完招数后最后过继选拔只剩下了让众人心服口服的三人,皆是宗室子弟里面相貌周正、秉性端方之徒。

  这时候官家却请伯爷进入宫中,看中了世子,又接二连三召见了郜英彦。甚至最后居然笑着下定决心:“这孩子瞧着顺眼,也留着一起准备过继。”

  朝中一下群情鼎沸,这过继可不能儿戏,谁家过继会寻一个旁姓子弟?

  莫非官家是病糊涂了?

  朝中也有人劝谏,可官家态度坚定,任是旁人说什么都毫不更改。

  于是渐渐便有传闻说郜英彦是官家的儿子。

  说起来谁也不信,郜夫人可是比官家要大好几岁呢!甚至在人们印象里这都差着辈呢!

  京里一时流言四起甚嚣尘上,可是宗正寺的寺正在这时候站出来,证明了这郜英彦就是皇室子弟。

  宗正寺的宗族文牒自然是证明皇室血脉真假的,有了文牒证明那是没奈何。

  这时候宗室们还有什么不明白呢?所谓的过继也不过是个借口,为的是将郜英彦名正言顺承继皇位。

  果不其然官家点了郜英彦。

  这还有什么好说?宗室大半对郜英彦充满了恶感,若是一开始官家就选郜英彦做太子或是在他们这些宗室子弟中挑选出太子都不会叫人过于反感,可坏就坏在官家给了他们希望又生生夺走。

  连太后都私下里对莺莺摇头:“官家这一步着实走得拙劣了些。”

  太后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几乎不私下里评论官家对错,此时却都忍不住评论了两句,可见心里对官家也是有气。

  “官家也太急切了些,得罪了宗室能落着什么好?”太后撇撇嘴,就连她当年权倾一时都对萧家宗室恭恭敬敬的。

  “官家从政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其中的道理。”莺莺在旁揣度,“应当是官家担忧世子,不,郜英彦贸然站出来被朝臣所反对,索性便提出过继宗室子弟。”

  郜英彦再怎么是官家亲生儿子,那也是一桩巨大的丑闻!好好的侯爷就这么戴了一顶硕大的绿帽子,如今听说已经闭门不出了。

  说得难听些,若不是官家如今的确膝下无子,只怕朝臣都不愿将这私生孩子接纳进宗室呢。

  可如果是过继自然转移注意力,宗室里闹得沸沸扬扬,人们心里天然对官家充满了几丝同情怜悯:堂堂天子又如何,连个自己亲生的皇子都没有,最后沦落到要像民间百姓一样过继嗣子。

  在这怜悯的心情下忽然传出官家其实还是有个亲生儿子的消息,诸人便会没那么抵触,甚至有些善良的还会暗地里替官家高兴。正愁着过继忽然有了自己儿子这下不就是柳暗花明吗?

  莺莺想通了这其中关节便赞叹:“官家果然高明!”

  太后看她有所长进,心里也高兴,不过提到郜英彦又是疑惑重重:“这孩子我见过。”面相有些纨绔子弟的浮浪,眉目不稳。

  不过想一想京中贵胄子弟也大都如此,便也放下心来:“不管如何如今朝中总算后继有人。”

  她老人家最为担忧的是好好的朝堂忽然作乱,如今官家后继有人,端王这种幕后黑手又被揪了出来,郜英彦虽然浮浪些但也是长大成人,也算是能够担当大任。

  “到时候我将太子妃调训出来便也可以功成身退喽。”太后这一叹息倒是有从未有过的疲惫。

  莺莺便凑过去哄她开心:“到时候我带着外祖母去南诏。我们一起去瞧瞧大理山水。”

  太后点着她鼻子笑:“你是忘了得罪过南诏王?若是到了他地盘被他掳走我可不管!”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来。

  很快太后就等着了这些人入驻东宫。

  郜英彦,不,萧英彦成为太子后,李菁变成了太子妃,苏环也沾光从侯府牢狱里被放了出来。

  萧英彦想起从前侯爷说过苏莺莺贵不可言的说法,不由得心里嘀咕:苏莺莺至今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都能一举成为太子,可见苏莺莺作用也不大,倒是苏环自称重活过一世说不定还有些用处。

  于是他命人将苏环放了出来。

  再者回想侯爷作为他名义上的父亲曾经知道他不少黑料,如今两人已经是仇人万一侯爷哪天被人收买了呢?

  萧英彦越想越害怕,索性找人寻了副毒药,买通了侯爷身边的小厮,悄无声息给侯爷下了慢性毒。

  侯爷就是做梦也没想到杀自己的人是自己曾经视作珍宝的亲儿子。这件事后他固然憎恶官家憎恶妻子,可是对一手养大的儿子没有太多厌恶,却没想到最后是这个儿子送了他上路。

  萧英彦给侯爷下毒后又叫人去郜家老家将那阵法毁了。反正他是皇子龙孙,那法阵是为了郜家繁盛,与他有什么关系?

  也不知道那法阵是不是真的有用,阵法被毁后萧英彦就给苏环一个东宫侍妾的身份。

  苏环这下才是真正的喜出望外。谁能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她费尽了心力都没得到的东西终于到了她手里!

  她在心里盘算着一定要趁机与太子和好,再早点生下孩子——萧英彦府中诸妻妾争斗厉害,连个孩子都没站住脚。

  侍妾虽然地位不高,可在宫里也能够横着走了,宫里的大小筵席也不会缺了她。

  就在其中一场宴席上,苏环终于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苏莺莺。

  官家如今又得了个儿子心里高兴起来,宫里便也放松,宫人们不再像从前那样紧绷不敢作乐,便都终于放松下来穿上新衣、装扮一新来赴宴。

  一时之间宫里乐声悠悠,宫人笑逐颜开,终于有了几分热闹。

  苏环站在一丛紫丁香前头打量着苏莺莺。

  看到苏莺莺穿戴的还是命妇服侍,苏环心里得意非凡,她每日里虽然在东宫不受待见,可那是主啊,苏莺莺是臣子是仆从,无论如何都不能与皇家相提并论。

  细细看莺莺似乎皮肤又白了些,看到这里苏环蹙起眉头:那丫头整日里在日头下忙来忙去怎得就是不黑?仍旧又嫩又白,能掐出水一样。

  再看苏莺莺唇角带笑,眼睛亮晶晶,显然婚后的日子过得极其舒心。

  苏环就紧紧攥住了手里的帕子,就在这时她听见花树后面有女眷议论:“听说东宫苏侍妾与萧夫人两人是堂姐妹,说起来苏侍妾还是妹妹呢,怎的比萧夫人更显老,眼神也狠辣,瞧着满脸横肉,凶险得很!”

  “就是。”另一个语气里也颇纳闷,“可能是萧夫人天生丽质又注重保养?听说花满蹊就是她开的,或许用了里头的花露胭脂。”

  “一定是她天生丽质!”那位妇人窃笑。

  居然敢说自己凶险!说自己满脸横肉!苏环气得咬牙,就要将这两人抓出来。

  可惜等她率领着小宫娥气冲冲冲过去,这堵围墙下什么人都没有了。

  人虽然走了但话还在苏环心头回荡,她不自觉扶了扶自己的脸颊,再看看莺莺的脸颊,心里恨了起来:凭借什么她就丝毫无损,岁月就像偏心苏莺莺一样,一样的时光流逝落在苏莺莺那里就是平添了几份韵味,到她这里就只有满脸横肉!凭什么!

  再看身后的小宫娥也是不住打量自己又不住打量苏莺莺,脸上都流露出喟叹,当即心里恨了起来,狠狠瞪了小宫娥一眼:“还不快走!”

  小宫娥委委屈屈跟了上去,心里却在想明儿就要将积攒下来的银钱交给管事太监给自己换个主家,自己干娘说了,这个苏侍妾心胸狭隘又没有姿色,只怕这辈子在宫里也不会有什么建树。

  就在这时候莺莺也看见了苏环。

  两人当然不算亲近,可在外到底还都是苏家的姐妹,便好心帮她一下,于是冲她微微颔首。

  谁知苏环不领情,从鼻子里哼了一下,反而气冲冲几步走到了苏莺莺身边。

  随后冷冷道:“苏莺莺,听到别人那般说我你一定很得意吧!”

  “?”莺莺满头雾水,她实在不明白苏环在说些什么。

  “别装蒜!”苏环昂起下巴,“谁不知道你如今是光彩照人的萧夫人?”

  难道是为着出嫁的事?莺莺淡淡瞥她一眼:“这不是你自己算计来的么?”

  果然一击就击中了苏环心里最隐秘的痛楚:两姐妹前后出嫁,街坊亲眷们不住恭喜,一户嫁的是侯爷世子,一户嫁的是将死的宗室子弟。可谁能想到萧照非但没死还越来越能干呢?

  若不是郜英彦得了太子位她这一局压根儿翻不了盘。

  想到这里苏环就忍不住心里的戾气。

  好在这时有人招呼,筵席开始了,苏环便只能入座。

  可一入座她心里适才才有的那些优越感一下就荡然无存:太后坐在前面,苏莺莺就坐在她下手位置。而苏环则被安置到了最后面最末等的位置。

  她就是想要再看见苏莺莺都要隔着几重人,偏偏她张望的举动被身边的妃嫔看见了,不由得笑她一下。

  苏环越来越恼火不由得冷哼一声:“她个臣妇,凭什么坐前面?!”

  妃嫔笑了:“萧夫人可是太后外孙女,长帝姬的干女儿,萧大人的发妻,可宫里不得宠的妃嫔有无数哩。区区一个太子的后妃算什么?官家的后妃也有许多得不到座位的呢。”

  “别说座次了,就是她失手杀了你,在场的人都能装没看见!”那妃嫔自己应当就是失意人所以才有许多惆怅要散发。

  苏环心里越发沮丧起来,原来她以为自己爬到了云端只是幻觉,苏莺莺还在她触不可及的云端,而她苏环也只是从山脚爬到山腰罢了。

  酒至三巡,便有人说官家请了位大师在前殿,听说后宫有筵席,便主动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微不可见蹙眉,官家自从废太子事件后就渐渐迷信黄老之道、老庄玄学、道佛玄学,总归是什么都拉拉杂杂相信。

  可当着诸人面她不会下官家的面子,便笑道:“进来吧。”

  这位高人果然有一副高人的模样,头发雪白,面色红润,透着几份仙风道骨。因着他实在年纪老迈便没有提及回避之事,给太后娘娘请完安后又说可给在场的女眷看看。

  太后当然不信这个,可在场贵人女眷谁不信这个呢?闺中寂寞、官场凶险,簪缨世家们信奉各种玄学的不在少数。此时见她们跃跃欲试,太后倒被逗笑:“好,你便给她们看看。”

  那位高人便从诸女眷面上一一扫过,莺莺自然不信那个,可苏环心里砰砰砰直跳。

  她一直记得侯爷和世子暗地里的担心,嘴上不屑,可心里却也怀疑苏莺莺是不是真的天生凤命。

  风吹过御筵周围的花草,发出沙沙的声音,一时之间极为安静。

  大师的小徒儿将每个人写好的名签收了上去。

  大师先看看其他诸人,问都不问她姓名八字就说:“你家前年死去的那条狗作祟,使得家里三年生不出男丁。”

  “这位夫人应当给三年前过世的妾室好好做一场法事。”

  “卧室二门处的梨花木案几撤去,挡了你的福运。”

  这等隐秘的豪门秘密被他大咧咧说出来,可贵妇们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各个流露出惊诧佩服的眼神。

  都说对了!好多都是自家的秘密,就是贴身丫鬟都不知道的!

  再者说了就算这大师能买通丫鬟知道他们家的摆设,难道还能打听到她家过世多年的妾室是什么样子的么?

  于是一个两个连连叹服趋之若附:“大师,可否再帮小的好好解解惑。”

  太后笑着吃菜喝酒,就当这是个闹剧,浑然不当回事,看在莺莺眼里不由得佩服起来:太后老人家虽然对权势热心了些,可她老人家从来不信外力,只相信自己双手博得,单是这一份魄力和勇气就已经胜过世家无数人。

  苏环倒有些心动,将自己的八字也随着诸人送上去。

  大师看着诸人的命理八字,蹙眉半天才舒展开眉头。

  却一脸诚挚道:“原来这位夫人就是天生凤命!”

  天生凤命!

  他拿出个纸条。

  一下诸人都惊愕起来,在座大半不是官家的后妃就是太子的妃嫔,谁不想得个天生凤命的好彩头呢?

  当即一个两个死死盯着那纸条,想看看天生凤命的到底是谁。

  大师的小徒儿拿着纸条从人群中穿过,而后走到了人群后的苏环面前:“这位夫人,是您的八字。”

  苏环一开始当自己听错了,她还死死盯着大师呢。

  可是看到大师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稀奇惊讶,周围人也都齐齐看向了自己,这才意识到大师说了什么。

  “什么?我?”苏环重复了一遍,不敢置信,随后失笑,“你算错了吧,我那个堂姐才是天生凤命吧?”一时着急居然连掩饰都不掩饰。

  “就是你。”大师极为肯定,“这种命格极为罕见,万里无一,不,十万里无一。”

  他上下打量苏环面容脸庞:“夫人若不信,大可再去寻高人算上一算。”

  苏环心里七上八下起来,她回忆起自己的过往:难道自己这一世即使蝇营狗苟却也抢到了苏莺莺的命?

  是了,这辈子自己嫁给了郜英彦,她便是什么事都不做也能混个皇后当当。

  苏环原本落寞的心一下就被什么揪了一下一样,复又砰砰砰跳动了起来,全身血液奔流,说不出的亢奋和激动:她,她苏环,居然是天生凤命!

  大师接着又走到莺莺身边看了看她的命格:“夫人的命虽不是天生凤命,却也是逢凶化吉的好命。”

  与苏环的天生凤命相比,这句评价就微乎其微了,诸人自动忽略了这句话,都只留意苏环。

  谁能想到貌不惊人的苏环居然是天生凤命?她如今是太子侍妾,说不定什么时候诞育下麟儿就能一举成后。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又不少见,多得是宫女出身的皇后太后。

  诸人想到这里不由得都将目光转向了李菁。

  李菁却面上微微笑,似乎心里丝毫不介意适才所听见的东西,这下倒叫女眷们对李菁都高看一眼,旁的不说单是这份镇定自若就已经脱颖而出。

  大师对莺莺的批语她却不以为意,她只是起身行了个礼笑道:“多谢大师。”

  她的镇定有礼叫大师意外了一瞬,要知道适才可有许多女眷都未向大师行礼。

  这么惊讶他便又多看了两眼她的面向,点评道:“这位夫人驰骛追逐命运,毫不在乎得失如何,这样的人就是落入逆境也会转危为安。”

  驰骛追逐命运。苏环嗤笑一声,这不就是劳碌命么?哪里比得上她天生凤命的贵不可言?

  她举起酒杯,冷哼道:“后天的庸庸碌碌哪里比得上天生自然呢?还不是白忙碌一场?”

  她却忘了若是往常也无人在意她的言行,可今天才刚批出了她天生凤命,此时正有许多人看她呢!

  她这一出言声音又不小,就连坐在前面的太后都蹙了蹙眉,旁的那些女眷们看在眼里登时心里热闹起来:这样口无遮拦的性子在深宫里只怕活不过两天,就这样的人也能是天生凤命?

  等那大师走后,太后瞥都没瞥苏环一眼,反而淡淡道:“说起这算命,从前倒是有方士见过哀家,说观哀家面相此生是个福薄的。”

  “哀家这一生说福薄也不错:父母卖我、丈夫无情、骨肉离散。可说福厚倒也厚:先帝厚爱、官家孝顺、又得孙女团聚。可见这命运是说不准的!”

  她老人家一出口诸宫妃们还有什么不懂的,一个两个出言:“您老人家算福薄我们算什么?”

  “对啊,您可是满天下头一个福气深厚的老太太呢!”

  “子不语怪力乱神。”

  “就是算得不准!我家哪里有什么花梨木摆件!”

  一来二去把个太后哄得喜笑颜开,都没有人再提适才天生凤命的事,还有些想要恭维结交苏环的宫娥也懂事得不再上前。

  就连李菁也忙率领太子妃嫔主动给苏莺莺敬酒,苏环心里再不愿意也只能跟着起身,一口银牙差点咬碎:为什么!为什么郜英彦都当了太子她都测出了天生凤命都还是不如苏莺莺!

  作者有话说:

  苏环下架倒计时。

  苏环的确是天生凤命,但是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