茳杳见虞戈脸色不好，心里的担忧表现在了脸上。她皱着眉头，有种想要上前去扶虞戈的冲动，更想问问他究竟从这破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然而这个念头，在刚刚萌生的时候，便她强硬掐灭了。

  因为女帝正看着她，在后者那双能洞察世间一切秘密宛若神明的眼睛注视下，她不能表现出任何慌张与急迫。

  说起来，这还是女帝教给她的：永远不要让你的敌人知道你在想什么…

  对此时的茳杳来说，女帝即是君也是亲人，更是敌人…这左右矛盾的关系，是几乎每个生在天家的子弟一辈子无法挣脱的宿命。

  “看来，虞卿已经看到了。”女帝只说了一句，然后又将目光暼向徐来，问：“你呢，徐来？”

  徐来的目光亦在铜镜左右徘徊，他看的很专注，听女帝提他的名字，后者这才不舍的抽离目光，一双愁眉自始至终都没有舒展开来。

  和虞戈不同，方才，他在铜镜左侧看到了满天的雪花，地上亦堆积着一片雪白，大雪厚重到足以掩盖世上的一切。

  而他在铜镜右侧看到的，则与虞戈在铜镜左侧看到的一模一样…

  面对女帝的问题，徐来只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女帝深吸一口气，然后冲他二人摆了摆手，道：“既然看到了，便各自回去好好想想究竟应该怎么做。你们两个，朕是管不了了。

  不过，朕必须要提醒你俩一句，取舍向来不是小事，对与错往往只在人的一念之间…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夜深了，都散了吧！”

  虞戈和徐来互看一眼，显然都有些吃惊于，陛下竟这么快便放他二人离开了。

  只是此时俩人各有心事，哪里还有心情多做停留，纷纷拱手告辞。

  茳杳刚想要跟着虞戈一起，毕竟她们是打一路来的，却听身后女帝叫道：“茳杳先留下，朕有话要跟你讲。”

  虞戈与徐来不约而同的顿住脚步，不同的是，徐来稍作停顿后，便苦笑着离开了，而虞戈则有些不放心茳杳与女帝共处一室。

  因为之前女帝曾派一名女官对他说过，徐来和茳杳之间必须死一个，虽然虞戈不明其中原因。

  虽然那件事，以自己喝下毒酒谢幕，但虞戈很清楚，这事并不算完，他只是从中阴差阳错的起了一个缓冲作用罢了。

  见虞戈停下步子，女帝顿时没好气地说：“虞卿这是作甚，朕说过，你可以走了，莫非你现在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臣不敢，臣只是…”

  虞戈还想解释，却见茳杳冲他打了个眼色，道：“我没事，你先在外头等我。”

  虞戈这才朝女帝拱了拱手，然后退了出去。

  一出门，便被一股迎面吹开的冷风灌进了衣领里，方才在屋里惊出的一身冷汗，在这一刻尽数被吹干，身上的冷意不减反添。

  虞戈缩了缩脖子，顺着来时路离开，这夜色里的荒凉深宫虽然吓人，却抵不过他心里沉重的心事…

  不过多时，虞戈出了废弃宫殿，站于敞开的宫门前，感觉身上的凉意退去不少，这才有机会长舒一口气。

  然而紧接着，他便注意到身旁不远还站着一个人影，并且他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别人，正是徐来。

  徐来没有走，似乎是专门在此等他的，见虞戈出来，他扭头冲虞戈打了个招呼：“虞大人，许久不见…谈谈吧？”

  未曾想对方会如此直接，虞戈也不得不凝重对待，但他并未说话，而是静等徐来下文。

  徐来凑近了些，在距离虞戈三步远停下，俩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

  徐来依旧如从前那般英俊，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只是随着年龄增长，让他多了许些沉稳。

  只听他认真地说：“我知道，茳杳她爱的人是你，这一点我永远比不过你。”

  虞戈没有说话，等同于默认。徐来又说：“但是，我想我也喜欢上了茳杳…”

  话音刚落，他便自嘲的笑了笑：“说来惭愧，当初亲手推开这门亲事的人是我，现在反悔的又是我…

  不过我绝非临时起意，是这趟东行之旅，让我明白，原来我一直以来想找的那个姑娘，早就出现了。”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虞戈还是有些吃惊，惊吓之余也有莫名愤怒，他甚至很想质问徐来：你怎么敢？

  可他不能这样做，因为他明白，茳杳并不属于任何人，爱不是捆绑，而是羁绊。

  “我想纠正你一下。”沉默良久，虞戈主动开口道：“并非你亲手推开那门亲事，而是我阻止了这门亲事。”

  徐来挑起一边眉头，要强道：“好，那咱们俩各算一半。”

  “今天就聊这些吧，虞大人，咱们日久天长，看谁能笑到最后。”说完，徐来转身离开。

  虞戈注视着他的背影，目送他消失在黑暗尽处。

  虞戈没有料到，徐来态度突然转变的原因，不是因为女帝，更不是道尊在背后插手，而是因为他喜欢上了茳杳。

  他倒不是担心什么，只是突然有些好奇，既然如此，那女帝为何还要杀徐来呢？

  徐来和茳杳的政治婚姻，不是女帝最想看到的结果吗？

  打虞戈醒来后，他一直在长宁宫从未出去过，今个是头一次出宫，茳杳也有意无意的不与虞戈说起自他昏迷之后，永安城都发生过什么大事。

  虞戈觉得，看来他有必要亲自寻找一下答案了…

  另一边，仍在废弃深宫里的茳杳，缓步走到女帝身旁站好。

  俩人面前就是那双生镜，女帝忽儿开口道：“不走朕为你安排的路，你可能会失去很多重要的东西，甚至包括生命，即便如此，也无所谓吗？”

  茳杳看着镜面裂痕左侧的自己，又暼了一眼映入镜面裂痕右侧的女帝，她什么也没有说，但此时沉默便是表达肯定。

  女帝轻叹一口气，她同样暼了一眼镜面裂痕的左侧，看着那美丽动人又年轻的容颜，不住被回忆绊住…仿佛透过这张年轻的脸，看到了昔日的自己。

  她在双生镜左侧看到了茳杳，而茳杳亦看到了映入右侧镜面的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