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并没有开车，长时间不开车，她已经习惯。再说那俩扎眼的星空顶，她开起来也不自在。

  “抱歉，章教授，”高太太将酒杯递到云墨面前，“冒昧将约您出来，我听人说说外出游玩的人回渝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吃火锅，不知道您是不是也这样。”

  “是的，我很喜欢吃火锅的，”云墨抬眼看到高太太面前的清水锅底，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红油锅底，感激地对高太太笑了笑。

  高太太似乎很高兴，举起酒杯和云墨碰了一下，俩人相视一笑，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

  俩人一来二去接连喝了好几杯，云墨耐心极好，知道高太太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上自己，既然找了肯定有话要说。

  自己只需要耐心等待就行。

  果然，小鸟胃高太太很快就吃好了，优雅地小口抿着红酒，撑着下巴看云墨大快朵颐。

  见高太太目光直直地望着自己，云墨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怎么，我吃相很吓人吗？”

  “哦，不是，我就是有点羡慕，我是那种典型的喝水都长肉的体质。”高太太对云墨笑了笑。

  她其实很年轻，比云墨应该还要小几岁，这一笑就显现出女儿家的娇憨来，与她平常清冷倨傲的气质大相径庭。

  云墨就是那种典型地吃不胖体质，她当然不能这样说。

  只是将筷子放好，擦了才嘴：“我平常也吃得不多，是今天的菜味道太好。”

  一句话巧妙地让高太太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了。

  高太太又呷了口酒：“好吃您就多吃一点，这样的胃口可不是人人都羡慕得来的。”

  云墨熨帖地笑了笑，放下酒杯又拿起筷子。

  俩人又你来我往地寒暄几句，高太太到底年轻，耐心似乎终于耗尽了。

  她整了整衣襟端坐起来，一脸严肃地望着云墨：“今天我找章教授过来，本意是好久不见，我们聚一聚。另外也是有一件小事情想请您帮个忙。”

  云墨放下筷子，拿起一边的纸巾擦了擦嘴角：“我和烟波自从到来渝就没少受高总和太太的帮助，您要有请只管说，千万别跟我客气。”

  高太太微微蹙眉，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其实云墨已经猜到了八九分，她只是不好自作聪明的多问，便耐着性子等高太太开口。

  见她半天没动，云墨举起酒杯，俩人干了一杯。

  “我是个俗人，”高太太低声开口，云墨并没有打断她，只听她又说，“我知道身边的人都看不起我，我姐姐刚跳出火坑，我就前仆后继、迫不及待地跳进去。”

  云墨并不安慰只静静地听着。

  餐厅里人很多，却又很安静。

  能来这里的人必定素质都很好即使交谈，声音也都压得很低，桌上的火锅“咕噜噜”冒着热气。

  “那时候我还在上大学，我姐走了，他很伤心，有一次喝醉了就……我知道，他一直把我当成了我姐姐……我……”高太太絮絮叨叨地说着，眼睛里是盛满苦涩。

  “我开始穿我姐姐的衣服、学她走路的样子……”云墨又给她倒了浅浅一层红酒。

  高太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以前也像你一样喜欢吃热辣辣的、暖烘烘的火锅。可是我姐姐饮食清淡，她喜欢吃清粥配小菜。”

  云墨示意服务生，给她要了一杯柠檬水。

  “她喜欢健身运动，她很自律，体重长时间控制在一百斤以内，她目标明确清晰，充满活力。”高太太喝了口水，似乎在组织语言，“于是我开始吃她爱吃的食物。”

  “你看，”她看着自己面前的火锅，自嘲一笑，“渐渐的，我也就吃不了辣了，我开始控制体重开始健身，我想象着自己就是她……”

  她捂住脸，低下头，似乎有些难受，喉咙里满是哽咽。

  “有一天晚上，我下楼喝水，佣人见到我顿时吓得惊慌失措、语无伦次地叫我‘夫人’，我就知道我是真的很像她了。”

  高太太又顿了片刻，“大家开始称呼我为‘高太太’尽管我们并没有举行婚礼。”

  云墨认真听着，又给她的茶杯里续了水。

  “她处理任何事情都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看起来似乎毫不费力，”高太太的双手无意识地拧成一团，“就连面对第三者插足她都能够冷静睿智，一针见血，永绝后患。”

  她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半晌才又低声呢喃一句：“她那么好，我怎么比得了……”

  她忽然抬起头，尽管妆容精致，但目光里却满是狼狈：“她什么都好，长得好、成绩又好，我从小都不如她……”

  云墨没有说话，桌上的火锅快烧干了。

  云墨示意服务员加点汤，让锅子继续煮着。

  她知道这种时候，不仅不应该打断她，反而要给她营造轻松安全的环境，让她自己说下去。

  服务生加完汤，云墨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高太太，等着她自己开口。

  果然，不消片刻高太太又开了口，“一开始我不去姐姐的墓地是因为不愿意承认她存在过。后来，就是单纯地不敢去了。

  云墨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我害怕她失望，害怕她知道我我空心思，众叛亲离得到的东西其实并不属于我，害怕她知道其实我过得并不好……”高太太再一次低下头，用纸巾捂住了脸。

  云墨是个很好的倾诉者。

  高太太说话的时候，她就一直专注的看着她，偶尔小声的回应一两句，表示自己在听。

  “但我是真的很爱他，”高太太蓦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希冀，“你相信我吗？”

  云墨迎上她的目光：“我相信你！”

  “谢谢，谢谢。”高太太的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云墨说话。

  “不客气，”云墨轻声说道，随即又加重了语气说道：“但是，曦月，你不需要别人相信，你就是应该是你自己。”

  高太太彻底愣住了，似乎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

  很少有人知道，高太太的真名叫张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