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下，自然是无尽的深渊。

  夜九走到桥的尽头，环视四周：“哈喽？有人吗？或者……有魔吗？”

  声音落入深渊。

  回应她的是，仿佛来自远古的微弱兽吼。充斥着疯狂、凄冷、绝望、愤怒，无穷无尽，令人胆寒。

  夜九却丝毫不受影响，盯着深渊看了片刻，直接打断它：“叽叽歪歪的，说人话！”

  深渊：“……”

  玛德。

  它在这儿待了百万年，就没见过这么没有礼貌的后辈！

  “人的魂……神的魄……鬼的骨……魔的身……呵呵，小姑娘你可知，贪多嚼不烂？”

  古老，苍冷，神秘的声音缓缓传来。

  “废话。”夜九眯起黑眸，干脆席地而坐，“我要是能只做人，干嘛不好好做？你好端端的，又为什么缩在塔里？”

  深渊：“……”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不给点教训，真是把它给看扁了。

  “你来此，不论做甚，都要经过吾的考验。先让吾看看，你最恐惧的事吧……”

  不疾不徐的声音落下。

  深渊忽然发出一阵阵令人惊惧的古怪嘶吼，漆黑的气流涌动，包围夜九周身！

  夜九不得已闭上双眸，被带入梦境中。

  这是刻意为她编织的，名为恐惧的梦境。

  可当深渊俯瞰下去，她的梦境中竟空无一物！

  真是奇了。

  这个组合体小姑娘居然没有恐惧的人事物！

  “呵呵……有趣，那便再让吾看看，你所憎恨之事……”

  深渊想，她能成为组合体，仇人一定很多。不说憎恨，令她烦恼之事，总有吧？

  天地间徐徐展开的，是深藏于夜九潜意识中的情绪……

  她是人，是人，便不可能没有七情六欲。

  第一件，就是她被关在冥界十万年，整整一亿多天，永不见光明的地狱生活。

  她无时无刻不想杀上神界，宰了封印她的神！

  于是。

  深渊熟练地催化她的怒气，并给她编织出一个肆无忌惮的梦。

  在这个梦中，夜九更大强大无匹，只手撕破冥界，踏入凌霄，一挥手便将神殿夷为平地！

  众神降临，她的仇人极有可能在其中。

  她竟没有大开杀戒，而是挨个盘问罪魁祸首。

  深渊怎会看着这样理性的事发生？

  它操纵众神对她发起攻击，要将她重新关进冥界。

  夜九没办法，只好与他们厮杀起来，她的破坏力极强，血流成河，尸体遍地，半个神界成为颓垣断壁！

  她犹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青丝染上暗红色，双眸中满是杀意，癫狂无畏。

  深渊满意地笑了。

  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杀吧，杀吧。

  沉沦在愤怒与仇恨中，成为它们的奴隶！

  “唰——！”

  夜九挥舞长剑，盯着一个神头颅落地，黑眸凛冽如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忽然。

  “九九……”

  “小妹？”

  “九儿，娘亲抱。”

  好几道声音汇聚成一道闪电，撕破她混沌的意识。

  “老婆？……夜司晏？娘……？”

  夜九忽然回身，仔细辨认她杀的神的脸。

  他们都是神……那他们在哪儿？她杀的都是谁？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模糊一片，别说辨认面目了，连她具体在哪儿都分辨不了！

  不……

  她要复仇，但她不要毁灭一切……

  不论是人、神、鬼还是魔，都有善有恶，有她在乎的存在，她不能毁了他们！

  夜九丢掉武器，众神便扑上来，无情地伤害她，带来无尽的痛苦、折磨。

  “愤怒啊……你该愤怒啊……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深渊的声音盘旋在耳畔，带动气流挤压撕扯夜九的灵魂。

  仿佛有一百万双手，一千万张嘴，在不断地诉说痛苦，让她在难以承受的癫狂情绪中不断轮回。

  夜九盘腿坐在危桥之上，眉头紧锁，冷汗顺着脸颊向下流，急促地好像嚎啕大哭时的眼泪。

  十万年前……她被魔气操纵，毁天灭地。

  十万年后，她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哪怕崩断所有神经，她也要忍下去！

  魔气带给了杜旻暴躁易怒，也带给了他强大的力量。

  只要忍下去，她就能更加强大……一切的仇恨，一切的艰辛，都将在她手上画上句号！

  时间流逝的很慢很慢。

  高塔之内，度秒如年。

  可夜九足足在里面坐了一个多月……！

  时间长到帝褚玦化成了望妻石，长到冥琊冲出异空间，在高塔外被众魔阻拦，大声呼唤母上大人。

  长到魔民们脸上失去笑容，整日忧心忡忡。

  傅圣和白夙虽有心理准备，但也很难不提心吊胆，怕她再出来时，已经是一个毁天灭地的炸弹。

  所有魔都牵挂着高塔中的少女，无心做事。

  杜芳便趁着这个机会，在结界的边缘徘徊，寻找出去的缝隙：“一群蠢货……那个姓夜的肯定早就死了，居然还在做白日梦！”

  一个人类能成魔？当真是痴人说梦！

  等她回到主城，就让那里的魔带兵前来，灭了这些傻子！

  她找了很久，还真被她找到了。

  夜九不在，察觉不了有人离开魂符圈出来的地方。

  杜芳成功带着杜芹芹逃走，直奔曾经的主城。

  高塔之内。

  深渊盯着上方的红影，陷入沉默：“……”

  看来这个法子是行不通的，不如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令她烦恼的事？

  它在夜九的潜意识深处翻找，发现一个烦恼藏在很久远很久远的过去，已经被主人忘记。

  “嗯……让我看看是什么……”

  深渊自认为抓住了夜九的小辫子，飞快把烦恼扯出来。

  “唰！”

  一阵风声过。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比浩瀚，神秘奇幻的星河夜幕。

  星空之下，是一个悬浮在空中的铁盒子。

  那盒子十分精巧细致，像蚂蜂窝一样，由无数个方形组成，半透明的灰色琉璃泛起辉光。

  盒子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有什么在转，喷发出阵阵气流。

  似乎还有不少人在盒子中行走！

  这些人还非常不守男德女德，露胳膊又露腿，头发还很短，拿着会发光的小铁片行色匆匆。

  “？？？”

  深渊眯起眼睛。

  这是什么古怪的地方？另一个世界么？

  这个小姑娘身上的谜团还是真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