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散后, 员工们喝得半醉，三三两两拼车回家。

  周樊喝得不多，但他酒量不好，人已经有些迷糊, 由助理送回家。

  江雨彤扶着王康, “我送你回家吧。”

  叶谨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拳头紧紧攥在一起, 倔强地看着江雨彤。

  蓝书瑶看了一眼叶谨，转了转眼珠, 明明就是郎情妾意, 偏偏死犟，这又是何必呢。她主动接过王康, “雨彤, 还是我来送吧。正好我俩顺路。你走路过来早点回去吧。”

  江雨彤见王康脚步有些踉跄, 大半个身体压在蓝书瑶身上，有些担心，“你一个人行吗？”

  蓝书瑶举了举自己的拳头，“放心吧，我浑身都是肌肉。有劲着呢。再说了, 下了车我可以找物业啊。”

  江雨彤见她一个淑女做这么憨傻的动作, 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好吧。”

  蓝书瑶叫了两个服务员帮忙扶上车。

  王康走了几步，突然冲江雨彤招手, “雨彤，咱们一块去兜风啊？我新买了一辆车，功能好着呢。保证你喜欢。”

  江雨彤哭笑不得，“好, 下回我再坐你的车，你快回去吧。”

  王康有些迷迷糊糊，听到她答应，乐呵呵走了，“我告诉你，我有个宝贝要给你看，保证让你大吃一惊！”

  江雨彤重重叹了口气，回头冲一直等在边上的叶谨点了下头，“你也早点回去吧。”

  她拎着包包走出酒楼，身后传来脚步声。

  出了酒楼，江雨彤走在喧嚣的街头，旁边是车水马流，头顶是不停闪烁的霓虹灯，她的周围却很安静。

  在这样寒冷的夜晚，谁都想窝在家里看电视，而不是跑出来受罪。

  “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江雨彤停下脚步，身后那人也停了。

  叶谨缓缓走到她面前，认认真真打量她，她神色肃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那双杏眼没有温度，只有事不关己的默然。

  同样一双眼，爱你的时候，她能发出这世上最耀眼璀璨的光芒，不爱你的时候，她眼里只剩下决绝与疏离，吝啬到一点光彩都不肯施与。

  怎么会有这么冷心冷肺的女人，她潇洒转身，却将他抛在原地。

  她也许不会爱上别的男人，但她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等她不忙的时候，她会觉得空虚，她身边一定会有别的男人。她不在乎那些男人能不能给她爱。反正她看中的只是男人的脸。只要男人能带给她欢乐，她就会留着那些男人讨她开心。

  一想到她身边站着别的男人，他就坐立难安，一分一秒都不能忍受。

  江雨彤迟迟等不到他答复，冷风卷着雪花往她衣服里钻，她打了个冷颤，裹紧衣服，抬脚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错身而过那一刻，她的手腕突然被抓住，江雨彤抬眼，撞进一双赤红的眸子里。不知何时，他眼尾被红晕浸染，眼里含着泪，却顽强地不肯落下，就这么定定看着她。

  “江雨彤，我好想你！”

  这些日子他受尽煎熬，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

  一次次守在她楼下，只为和她偶遇；一次次想打电话给她，还没想到措辞，电话那头就传来忙音；他登门入室，她宁愿待在屋里，也不愿见他。她一次次将他打入谷底，他一次次爬起来，每次都想将她忘记，却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他紧紧搂着她，拥她入怀，他的呼吸喷在她脖颈，又麻又痒。

  江雨彤已经彻底呆住，好半天才缓过神，轻轻推开他，满脸不可思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明明知道她带给他的只有痛苦，只有悲恸，为什么他还要再来找她？就因为她够理智，所以他就要一次次来动摇她的意志。她不是铁打的，她也有心，她也会悲伤，会难过。

  叶谨做事从来随心，他不像江雨彤做事前喜欢考虑利弊得失，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没有她。

  他以为分开后，她会明白他有多爱她，可事实上，留在原地的人是他，而她早就将他抛诸脑后。

  叶谨已经不奢望能够唤起她的回忆，如果今天他不踏出这一步，她只会离他越来越远，“我知道。你约会迟到，我可以等你。你没时间给我过生日，我可以不过。你以后要见宁君泽，我也可以不吃醋。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他几乎卑微到尘埃里，江雨彤只觉得辛酸，她已经尽力弥补一切，为什么他还是忘不掉。她根本不值得。她心里一阵刺痛难言，“你没必要为我做这么多。”

  各自安好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在一起呢？她是爱他，可爱情不是她的全部，她给不了他想要的。他明知道结果，为什么还要强求？她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非她不可。她对他又不好。她甚至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为什么他还念念不忘？

  江雨彤握紧拳头，往后退了一步，语气近乎冰冷，“你完全可以找一个适合你的人。她没有忙不完的工作，可以全心全意对你。和我在一起，你只能一次次降低自己的底线，你放过你自己吧。”

  叶谨也想知道她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为什么他就是忘不掉她，“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吃饭的时候，会想你，看电影的时候，会想你，买衣服的时候会想你。我们分开这一年里，我每天都在想你。”

  他眼尾染上红晕，“我也是试过忘掉记你，可是不行，我做不到。表哥说我是受虐狂，应该及时止损。我也认真思考过。我不是受虐狂。我十岁开始就会炒股，比任何人都明白及时止损的道理。我忘不掉你的理由只有一个，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太美好了，我总忍不住起贪念，想要更多。”

  可是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狠，不仅没有给他更多，就连之前给的那点好都通通收回。

  江雨彤有些失神，“美好吗？我以为我带给你的只有不公和怨怼。”没有什么比最爱之人的否定更让人心碎，她最受不了的就是他的声声控诉和指责。那种感觉好像有把刀在凌迟她的心，让她痛不欲生。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爱情是这世上最玄妙的东西，它可以让人瞬间甜蜜，也可以让人痛不欲生。

  叶谨摇头，“不是这样的，当你看着我的时候，我觉得我活在这个世上还是有意义的。没有你，我会死。”

  江雨彤吓了一跳，皱眉冷叱，“你别轻言生死。”

  叶谨满目哀戚，再次靠近她，“我说的死不是生命的终结，是心死。我爱的人只有你。我这颗心早就不属于我。它在四年前就已经属于你，我想拿也拿不回来了。”

  江雨彤从前只以为他还未成年，没有定性，那时候的感情纯粹却也单薄，一阵风就能刮倒。却没想到他会这么执着。

  江雨彤狠心将他推开，“可你最想要的家，我给不了你。”

  既然注定要分开，为什么还要勉强在一起。这世上许多人都没有爱情，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爱情在她这里不是必须品。

  这是横在他们两人之间最根本的问题。也是江雨彤最介意的地方。她没有办法给他想要的生活。就算复合之后，刚开始确实能好一阵。可是接下来呢，他又会抱怨她没时间陪他。一点点积攒他的不满，最后总有一天会爆发。她不想重蹈覆辙。她也没有那么大的承受力再听一次他的指责。

  这个问题表哥之前问过，叶谨想了好几个月最终有了答案，“我从前以为我想要一个温暖的家，她可以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我们一起散步，一起做家务，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接送孩子。这些都只存在我想像中。可是遇到你之后，我才发现这些只是形式。我想要的家并不需要拘泥于形式，如果这个家有爱，哪怕只有短暂相聚，也一样温暖甜蜜。”

  叶谨声音带了一丝哽咽，“我之前气极了，说你从来不喜欢我，是我错了。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这时候让他死心，大概只要撒句谎，说她不爱，也许他就不会再执着下去，可是江雨彤说不出。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从小缺爱的他多么想要一个家。可他现在为了挽回她，居然改变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他一次次为她妥协。一次次为她改变自己。他那么在乎她，给她那么多的爱，她怎么可能忘掉他。

  她的沉默让他重燃希望。他从前总是患得患失，总以为她的心捂不热，其实何尝不是他一叶障目，她的心里早已经有了他，要不然她为什么会在最忙的时候，和他一起去三亚旅行，她那时候一定在尽力弥补他，只是那时候他被愤怒侵蚀，选择性遗忘。

  还有她明明不喜欢他买的那些颜色鲜艳的衣服，可她每次都会穿。她已经在接受他的靠近，对他打开心门，是他不懂得把握机会。他总是自以为是给她下定论，没有真真正正体会她的不容易。

  叶谨双手扣住她肩膀，一瞬不瞬看着她，“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这次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江雨彤这些日子一直躲着他，狠心断绝一切来往，何尝不是想把他忘掉。可他总是一次次出现在她身边，让她想忘也忘不掉。

  她知道自己辜负了他，却从未想过为他改变，可他明知道她予他是飞蛾扑火，却还是要冲过来，这份执着任谁都会动容。

  他总是能勾起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她揉了揉他的发丝，轻轻说了声‘好’。

  雪花纷飞，冷风寒彻入骨，可叶谨却觉得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温暖。

  她答应了，她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这怎能不让他惊喜！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激动吻住她的唇，想要锁住她的一切。他拼了命想要汲取她的馨香与温暖，想要将她的清冷化开烙上属于他的印记。

  从前的他温柔和煦，就好像江南细雨，绵柔轻润。现在的他，就像一只小狼狗凶狠地叼住属于自己的猎物，动作又凶又急，这是江雨彤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就好像火山的熔浆骤然喷发，她被这极强的灼热，烧得意乱情迷，情不自禁随之起舞。

  这对情侣忘情拥吻，丝毫没有注意到大雪越下越大，他们脚边堆了一寸厚的积雪。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分开，叶谨用拇指摩挲她微微肿起的双唇，她之前冷淡至极的眼眸重新被点亮，晕染出一丝迷离。

  他爱极了这样的她，很乖很可爱，像一只慵懒的猫咪。

  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双手抚着她的脸，轻声哄她，“去我家，好不好？我想好好看看你。”

  江雨彤闭上眼，感受他炙热的视线，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爱意，轻轻道，“除了工作和学习，我剩下的时间都可以属于你。”

  叶谨从前总是计较她心里只有学习和事业，这两样占据她百分之九十的精力。可失而复得之后，他竟然很满足，百分之十是很少，可也比没有强。

  甚至他还会联想，她把剩下的时间都给他，是不是在她心里他的份量超过一切人，比如她的朋友，她的家人。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忍不住热切起来。

  他将围巾拿下来，将她整个脑袋裹起来，不让她被风雪吹到，揽着她，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雪花太大，没有出租车经过，两人只能步行。

  好在两人没走多久就来了一辆公交车。

  从公交车上下来，走到单元楼，江雨彤鞋里面都湿了。她今天为了爱美，特地穿的长筒靴，衬得腿又直又细。好看是好看，但鞋底不够厚，积雪这么一浸，里面全湿了。她冷得直打哆嗦。

  叶谨抱紧她，心疼得不行，“回了家，换双拖鞋就好了。”

  江雨彤哭笑不得，“我总不能穿拖鞋回家吧？”

  叶谨亲了亲她的手，柔声哄她，“等雪小一点，我去商场给你买一双。”

  江雨彤撅着嘴，傲娇道，“这还差不多。”

  叶谨爱极了她撒娇的样子，掏钥匙的时候，趁她不注意又吻了吻她的唇瓣。

  江雨彤抚了抚被他吻过的唇，恼羞成怒跺了跺脚，“我好冷，你快开门吧。”

  叶谨怕她炸毛，转身刚要打开房门，没想到门从里面推开。

  陆希然看着两人，笑盈盈道，“你们回来啦？”

  江雨彤掐了叶谨胳膊一下，眼神询问“她怎么会有你家钥匙？”

  叶谨在她耳边小声道，“待会儿再跟你解释。”

  说完怕她生气走人，牵着她的手进了门。

  叶谨给她拿了双棉拖鞋，粉嫩兔子款，可爱又软萌。又去卧室给她拿新袜子。

  叶谨蹲下来要帮她换上，江雨彤哪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表演，急忙接过袜子，“我自己来。”

  她换好袜子和拖鞋，厨房走出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

  陆希然跟在她身后，给她介绍，“奶奶，这就是表哥的女朋友。”她有些疑惑，“不是说已经分手了吗？怎么又在一起了？”

  江雨彤没想到叶谨的奶奶也在家，这么晚了，她跟叶谨一块回来，怎么看都不同正常。

  叶谨握住江雨彤的手，“我们复合了。”他眼神警告表妹不许再说些扫兴的话。

  陆希然心里酸酸的。交了女朋友，表哥眼里就再也看不到他们这些亲人了。

  叶奶奶帮忙打圆场，“我知道，上次去首都我们见过。以前她爸妈租过我们家的老房子。”

  陆希然想到外婆以前的老房子，泥泞的路况，糟糕的环境，眼底闪过一丝嫌弃，“你们家很穷吗？租那么烂的房子？”

  叶谨满脸不快，皱眉呵斥，“说什么呢。”

  陆希然撇撇嘴，“实话实说嘛。”

  她奶奶家的房子在郊区，那房子还是小木屋，城里的厕所都比它干净。家里不穷能租那种房子？她怎么看都觉得江雨彤是冲她表哥的钱来的。

  叶奶奶拍拍外孙女的手背，“小孩子不要乱讲话。”

  因为有外人在，江雨彤不想多待，提出告辞，叶谨知道她不自在，也没有开口挽留，站起来送她出去。

  叶谨见她还要换上那双湿了的长筒靴，看了眼手表，商场还没关门，他牵着她的手，“你鞋子湿了，我先带你去商场买一双。”

  江雨彤摇头，“不用了，我坐公交车回家再换。”

  “那哪行。你脚多冷啊。”叶谨到物业那边借了电动车，顶着风雪带她到附近商场买了一双鞋，送她上了公交车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