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作者:易楠苏伊      更新:2022-02-24 06:11      字数:6608
  江建业买了一只卤鸭回来, 李秀珍和大女儿又炒了三个素菜。一家五口挤在这不满十平米的小木屋里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饭,天色已经擦黑,三个孩子又累又困躺在床上睡觉。

  江建业和李秀珍去外面卸货, 再将之前攒了几口袋的货品运到收费站。

  两人一直折腾到晚上九点,周围一片漆黑, 才回到小木屋睡觉。

  李秀珍看着缩成一团的三个孩子, 这屋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了, 她有些犯愁, “怎么办?咱们怎么睡?”

  江建业也很为难, 屋子太小, 根本摆不下两张床。吃饭桌又那么窄,也不能当床睡。

  两人商量半天, 最终捡了些砖头放在吃饭桌上, 然后又找了几块木板拼结在一块。为了不让拼接的部分晃悠, 他还做了个三角架。

  江建业以前是木工, 后来厂子倒闭, 他被辞退,才带着妻子到省城谋生。

  虽然这些年没怎么做过木工,但钉个架子还是没问题的。

  两人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有了歇脚的床铺。

  躺在床上, 李秀珍将小女儿做的事说给丈夫听。

  李秀珍性格风风火火, 做事麻利, 家里大事小事都是她当家,江建业嘴笨,为人老实,通常是出苦力的那个。

  他听到小女儿这么能干,立刻乐了, “咱闺女长得像你,能干,脑子活。她才十二岁呀,居然靠自己双手就买了两台电脑。比我们厉害多了。”

  李秀珍觉得丈夫没找对重点,女儿小小年纪就开始骗父母钱啊,这要是不教,她以后指不定会犯什么错误呢。

  她将自己的担忧说给丈夫听,江建业不乐意了,“谁说的。你这是杞人忧天。我小时候也经常偷隔壁家的枣子。我现在不照样赚钱养家,没走向歧途。”

  孩子嘛,小偷小摸很正常,只要他们好好引导,自然就改了。小彤只是骗钱,又没偷没抢,算是好孩子了。

  “你那是偷枣子。她可是骗了咱们一千。”李秀珍急得坐起来,在黑暗中怒瞪丈夫。

  江建业又累又困,

  见她急了,只好顺着她的意思问下去,“那你让我怎么办?打她?她都十二岁了,正是要面子的年纪,咱得给她留面子。”

  “那也不能当作不知道啊。”李秀珍想想也确实不能揍,主要小女儿以前没考好,她经常揍,也不管用啊。还是小彤自己开窍才成学霸的。

  李秀珍想了想,打不管用,那就换个文雅点的方法,“你明天记得口头教育她,让她不要再犯这种错误。”

  江建业连连答应,李秀珍这才心满意足睡下。

  翌日,江雨欣起了个大早帮忙做早饭。

  江建业洗漱,却怎么都没找到自己的刮胡刀片,问李秀珍自己放在窗台的刀片哪去了?

  李秀珍正忙着呢,听他又丢东西,过来帮他找,翻了很久也没找到,她有些不耐烦,责备他不该乱放东西,“你自己放的刀片,你自己不知道放哪儿,我怎么知道。”

  江建业被骂习惯了,嘀嘀咕咕半天,“我昨天还用的呀,里面还剩下三四片呢。怎么全没了?”

  李秀珍唠叨个不停,“肯定你昨天用完,随手放在哪儿了。你总是这样丢三落四。”

  江建业挠挠头,不对啊,他昨天明明记得就放在窗台上,怎么可能乱丢呢。可他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刀片,只能作罢。

  吃完早饭,江建业和李秀珍去收废品,两人临走的时候叮嘱大女儿一定要好好照顾弟弟妹妹。

  江雨欣连连答应。将父母堆在门边的衣服放进塑料盆里搓洗。

  江雨彤惦记卖香妃帽的事,在父母走后没多久就醒了。将睡得正香的江雨恒喊醒。

  冬天正是睡觉的时候,外面冷风呼呼地刮,被窝全是暖意,江雨恒赖在床上不起来,似乎有父母撑腰,他底气也足了,“你要是打我,我就告诉爸妈。”

  江雨彤穿好衣服,凉凉道,“那行。待会儿我和大姐去卖香妃帽,你一个人待在家吧。”

  江雨恒撩开被子,露出自己有脑袋,“卖香妃帽?”

  “是啊。咱们带了那么多货,你不想早点把它变成钱吗?”

  这次他们可是带了1

  200顶香妃帽。姐弟仨的钱都押在帽子上了。

  江雨恒生怕两个姐姐不带自己,不敢再赖床,麻溜爬起来。

  江雨彤看他这猴急样,哼了哼,小样儿,还治不了你了。

  江雨欣见弟弟妹妹起床,给两人递了毛巾和牙刷牙膏,“这是老妈一早去小卖部买的。”

  昨天王父停车的地方就有个小卖部,离这儿并不远。

  姐俩弟刷完牙,洗完脸,吃完早饭,拿了三百顶帽子准备去绣球花公园售卖。“我听王康说,这个公园很多人的,周围也都是有钱人。咱们先去试试。”

  江雨恒见她一次拿这么多,不放心,“这也太多了吧?能卖完吗?”

  江雨彤觉得s市那种小地方一晚上都能卖一百多顶,省城可比s市有钱,肯定没问题。不过这只是她的推测,也没必要说得太笃定,随口道,“卖不完,咱们再带回来。绣球花公园离这儿很远的。要是卖不完,咱们一来一回多耽误时间啊。”

  江雨恒一想也是,接受了她这套说辞,但他还是不放心,“爸妈昨天还叮嘱我们不要乱跑。咱们不告诉他们跑去那么远的地方,不好吧?”

  江雨彤扎好口袋,凉凉看了他一眼,“那你留在家吧。我和大姐去。”

  江雨恒秒怂,紧紧跟在后头,“我去!我去!”

  江雨彤将袋子交给大姐,然后找来纸笔写了一字条压在桌上,然后锁上门,“走吧。”

  江雨恒跟在两个姐姐身后,唠唠叨叨抱怨个不停,“我觉得咱们回来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江雨彤回头瞥了他一眼,“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胆这么小?”

  江雨恒嘴撅得老高,他不是大男人,他明明是男生。他刚要反驳,就听旁边传来一志嗤笑。

  三人寻声望去,就见昨天那个老奶奶又坐在门口看书,她刚刚听到小姑娘在教训弟弟,觉得有趣,没忍住笑了出声。

  江雨彤神色自然跟她打招呼,又问了老奶奶怎么坐公交车去绣球花公园。

  其实她对老奶奶不抱什么希望,主要年纪大的老人家一般很少去远的地方。就像她奶奶一辈子没去

  过县城。

  但让她出乎预料的是老奶奶却清清楚楚把路线说给他们听。

  说完,老奶奶有些不放心,“就你们三个去啊?怎么不叫爸妈跟着?”

  “没事儿。”江雨彤不在意,“他们忙着挣钱呢。我们自己去就行了。”

  老太太心想这孩子胆子真大,知道拦不住,她只能目送他们离去。

  姐弟仨倒了两班公交车才到绣球花公园。

  现在正是年跟,附近有许多大人带着孩子在公园散步,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和精神面貌比s市要富裕。只有生活有保障,他们才可以这么悠闲。

  公园里有许多小摊贩正在做生意,有的在卖冰糖葫芦;有的推着铁皮桶卖红薯;有的卖小金鱼;有的卖玩具;有的卖水晶制品……应有尽有。随着日头升高,人越来越多,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前阵子下雨,在家拘了好几天的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梭,你追我赶,嬉戏打闹,大人们追在后头不停提醒他们‘注意安全’,热闹极了。

  江雨恒初来乍到,见到这么多张陌生面孔,有些胆怯,躲在两个姐姐身后,警惕地观察四周。

  江雨彤随便找了个位置,拿出两顶不一样的帽子,和姐姐一人戴一顶,站在花园空处开始吆喝。

  她这么一吆喝,立刻吸引其他人的注意,不少女孩凑过来。

  “哎,这帽子不就是含香戴的吗?真好看。”

  “好漂亮啊。”

  “小姑娘,这个帽子多少钱?”

  这些人说的是省城口音,与s市方言有些不同,江雨欣听得一知半解,因为不知怎么说普通话,憋了半天都没开口。江雨彤很快开口回答,她说的是普通话,丝毫没有s市的乡音,江雨欣和江雨恒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她的普通话怎么说的这么好?

  江雨彤这次带来的帽子比较多,她没提高价格,要价依旧是三十。

  同样三十块钱,s市百姓嫌贵,只有一小部分人能接受这个价格,但省城这边却接受良好,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要了一个。

  “给我也来一个。”

  “我买两个,能

  不能便宜?”

  一会儿功夫,江雨彤和姐姐就卖了十几顶。

  江雨恒见两个姐姐忙得不可开交,忘了害怕,想上前帮忙,但他很快就被人群挤出来。

  等一波人走了,江雨彤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拿了一顶帽子递给

  他,“你也戴上吧。”

  江雨恒倔脾气也上来了,他可是男人,他怎么能戴女人帽子,太丢脸了。他怒目而视,“我才不戴。”

  江雨彤有些好笑,“你真不戴?赚了钱,可以买好玩的哦?”

  江雨恒头扭向一边,“打死我也不戴!”

  江雨彤也没勉强,她身边很快又有人围了过来。

  客人走了一波又一波,两个姐姐身边就没缺过客人,江雨恒始终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边上。

  等两人身边没了客人,他臭着一张脸,从袋子里拿出一顶帽子戴在头上,“不就戴帽子嘛。反正这也是蓝色的。男人女人都能戴。”

  江雨彤和姐姐对视一眼,两人齐齐偷笑,还挺会为自己找理由,就是这张脸怎么看都不像自愿的。

  江雨彤捏捏他的小黑脸,“要是今天全部卖完,我就给你买一个飞机模型。”

  江雨恒眼睛亮得惊人,他早就想要飞机模型了,就是一直没钱,现在二姐亲口许诺,他也顾不上面子,大力吆喝起来。

  他是个男孩,又黑又瘦,像个黑人,却戴着美轮美奂的香妃帽,怎么看怎么搞笑,立刻吸引不少人围观。

  江雨恒小脸通红,好在他皮肤黑,看不出来。他忍着羞耻,上前询问,“香妃帽一个三十块钱。要吗?”

  有人喜欢这帽子,就从他这边买了。有的小男孩冲他指指点点。

  江雨彤见弟弟居然没有恼羞成怒把帽子摘下来,偷偷给他翘了个大拇指。这心理素质不错。值得鼓励!

  江雨恒得意地哼了哼,这算什么,只要给他买飞机模型,让他干什么都行。

  江雨彤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了,突然耳边传来一个男孩的叫声。

  “哎!小恒,你快看!这边有卖香妃戴的帽子,花花绿绿,你堂姐肯定喜欢,买下来送给你堂姐当生日

  礼物也不错呀。”

  江雨彤听到声音,猜到生意来了,下意识回头,笑脸迎客。

  四目相对,江雨彤整个人呆住,陆景恒也有些惊讶,“是你?”

  江雨彤愣过之后,神色自如点头,“是啊,我今年来省城过年。”

  陆景恒旁边的小男孩和他年纪一般大,名叫孙文杰,他手里正抱着一只篮球,正来回打量两人,“原来你们认识呀?”

  陆景恒担心江雨彤说露嘴,先一步开口,“是啊,之前我们去s市的时候,车爆胎了,我们就是在她家借宿。”

  孙文杰点了点头。

  人多眼杂,陆景恒和江雨彤不好说太多,在她这边买了两款帽子,一个蓝色和一个花色。

  江雨彤和他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所以收完钱,就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陆景恒拿着两顶帽子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里满满都是抱歉,他堂姐好不容易才能那件事忘记,就别让她再想起来吧。

  姐弟三人卖到晚上八点,天边黑透,路灯亮起,他们才走向车站。

  江雨恒耷拉着脑袋一直往前走,因为他们只剩下六顶帽子没卖完,要是全部卖完,他就可以得到飞机模型了。

  江雨欣拍拍弟弟的肩膀给他打气,“今天一天就卖出294顶,已经很厉害了。你别伤心了。”

  江雨彤身上揣着钱,警惕地看着四周,心不在焉回道,“是啊。省城消费能力就是比咱们县强。”

  江雨恒扭头看着二姐,“明天咱们还来这边吗?”

  他有些不甘心,如果他之前没有闹别扭,说不定300个帽子早就卖完了。

  江雨彤想了想,“再来一天吧。”

  江雨恒松了一口气。

  姐弟三人上了公交车,发现身后有人跟了上来,江雨彤给姐姐和弟弟使了眼色,然后三人坐在最前排,并排坐在一起。

  这一排有四个位置,江雨彤旁边还有个空位置。

  已经到了晚上,车上位置还没坐满,跟上来的人却坐到江雨彤身边,更让她确信这人是冲着他们来的。

  江雨欣想

  到上回妹妹被人抢动的事儿,身体崩得直直的,神情戒备,好似下一秒就会冲过去和那人拼命。

  江雨彤神色自如,好似半点没发现异常,还和跟对面的老大娘聊起来了,“大娘,你们知道离这儿最近的派出所在哪儿吗?”

  那大娘一愣,下意识回道,“再过三站就有一个派出所。”她打量小姑娘好几眼,“你去派出所干什么?”

  江雨彤随意瞄了一眼,视线落到旁边的男人身上,又若无其事移开,“我想知道抢劫要判多少年?”

  那大娘觉得这小女孩问的问题太奇怪了,但对方很有礼貌,又面带微笑,大娘还是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那要看抢多少钱吧?要是金额大,少不得要坐好几年呢。”

  江雨彤甜甜道了声谢,又故作天真道,“我们村有户人家半夜来了个小偷,偷了一千块钱,判了一年牢。在牢里被人欺负,打断了一条腿。出来后,连媳妇都娶不上,可怜死了。”

  江雨欣觉得她妹妹可真能吹,他们村除了蓝家被偷过苹果,啥时候出过小偷了?

  她视线扫到旁边年轻男人,发现对方额头滴汗,一直藏在裤兜里的手紧紧攥成拳。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妹妹是在警告对方。

  这时广播正在播报,“前面站是xx,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

  公交车缓缓停下,前后车门打开,年轻男人挣扎再三,飞快下了车。

  江雨欣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开,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搂着妹妹的肩膀,责备又心疼,“你胆子也太大了。”

  江雨彤刚刚也吓了一跳,她身上装了辣椒水,但是这玩意要是真伤了别人眼睛,回头她还要赔钱。现在将人吓跑,最好不过。

  江雨恒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啊?刚刚那人是要……”

  他还没说完,江雨彤冲他使了个眼色,江雨恒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将后面半句话咽了回去。

  一路上,姐弟仨战战兢兢,终于下了公交车。

  这个地方没有路灯,只有小卖部门口还亮着一盏白炽灯。走进小巷子,是黑得化不

  开的浓墨,三人走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生怕突然有个陌生人蹿出来,拦住他们去路。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三人平安到了租房的小木屋。

  木门敞开着,江建业和李秀珍并排坐在床上,齐刷刷看向三人。

  江雨欣有些害怕,却大着胆子叫了一声,“妈”。

  李秀珍不理会大女儿,一把推开她攥住江雨彤的手腕,啪啪先给她屁股来了两下,打完还不解气,“昨天刚跟你说过不许再自作主张,你怎么又带你姐和你弟疯玩了?还跑去绣球花公园那么远的地方。你胆子怎么就这么大?你眼里还我这个妈吗?啊!”

  屁股被打的那一刻,江雨彤整个人都懵了。她活了两辈子还没被谁打过呢。

  等她反应过来,立刻甩开李秀珍的掣肘,生理性盐水自她眼尾流下,她愤怒得失去理智,眼里冒着熊熊烈火,“你凭什么打我!要不是你们没用,我会这么小的年纪就想方设法挣钱吗?你们明明养不起那么多孩子,为什么要生这么多!从小到大将我们仨扔在老家,任我们野蛮生长,你们什么时候管过我们?现在却要我乖乖听你的话,凭什么!”

  这段话前半部分是江雨彤问的,后半部分却是替原身问的。

  她实在不能理解,明明家里很穷,连砖瓦房都建不起,为什么还要生三个孩子。难道他们生孩子之前都不考虑自己能不能养得起吗?

  她前世的父母疼她宠她,无条件信任她;有什么好东西,他们都会想着她;她做错事时,他们会鼓励她;她想做什么事,她第一时间都会跟父母商量;有男孩追她,她也愿意向父母讨主意。他们是她的支柱,是她累了时,最可靠的港湾,他们是她最亲密无间的家人。

  这世的父母哪怕她有原身的记忆和情感,她也没办法把他们当真正的父母。因为他们并不是毫无保留爱他们,只要没达到他们要求,他们就开揍,丝毫没有想过孩子为什么这么做。

  他们以为只要让孩子吃饱喝足,供他们上学,孩子自然而然就能成才。实际上,没有父母呵护的孩子只会像书

  里那样,像个没头苍蝇到处乱撞。最后为自己的任性付出惨重代价。

  而他们心心念念养儿防老更是成了笑话。这到底是谁的错?

  小女儿一声声声嘶力竭的质问狠狠敲打江建业和李秀珍的心,他们为了孩子省吃俭用,住最差的房子,吃最没营养的饭菜,没日没夜赚钱,没想到孩子对他们只有埋怨。

  她在质问他们,为什么明明很穷,还要生这么多。她也不想想,要不是他们生这么多,她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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