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风清云净，春和景明，光晏帝于高座上举行祭礼，春蒐正式开始。

  狩猎无论文官武将，皆可上场，春蒐毕竟以适可而止为原则，光晏帝设立的比试规则并不以数量多为优，看的是猎物品种与毛色。

  沈知妤今日穿了身窄袖蓝底的胡服，脚踩云纹长靴，朝坐于高位的光晏帝和沈太后行了礼，眉眼飞扬，“皇舅舅，皇祖母，阿妤这就进林猎些上等的狐皮貂绒来！”

  光晏帝朗声一笑，“好啊好啊，朕可等着阿妤的战果了！”

  沈太后在外还是保持着威严的，没有光晏帝偏得那般明显，淡笑着让她小心些，莫要去林子深处。

  “好嘞！”

  沈知妤应完，翻身上马，轻盈利落，马鞭一扬，策马而去，轻盈的银白裙裾在风中翻飞舞动。

  光晏帝笑着朝下首的端阳长公主道：“阿妤真是大姑娘了啊。”

  端阳眼里全是女儿，想着这么多年转瞬而过的时间，不由感叹一声，“是啊，一转眼，她都这么大了。”

  “可不是吗，下个月阿妤就及笄了。”明皇后接过话来，笑道：“说来，阿妤的及笄礼还在元纾成亲前，端阳又要忙一阵子了。”

  端阳长公主笑道：“元纾的婚事有母后和皇嫂帮忙，我倒是轻松了不少。”

  翊阳见状无奈地叹了一声，“端阳就算忙也是幸福地忙着，我倒是盼着有这些喜事呢，偏偏家里的那两个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光晏帝觉得裴昀裴暖都挺省心的，就是翊阳要求太高了而已，“你可没一点盼着的样子，昀儿小不了元纾多少，朕瞧你也没多着急。”

  “裴昀的性子皇兄又不是不了解，臣妹就算催他也没个用，还不如让自个儿舒心些，他想做什么做什么去，臣妹管了这么多年可是管不动了。”翊阳长公主摇了摇头，浑身上下写满了一句话“随他去吧”。

  也不怪翊阳长公主如此，她是个事事都讲究规矩的，偏偏裴昀是最没个规矩的，她教养了这么多年也没把他的性子给改过来，现在这么大了，翊阳长公主自知没希望，也就彻底放弃了。

  何苦为难自己呢。

  光晏帝道：“你这般不放心上，到时候还得母后来操心。”

  有人替她管裴昀，翊阳求之不得，半玩笑道：“那儿臣可就指着母后了。”

  沈太后无奈地摇摇头，“你倒是会给哀家找事做。”

  其实她乐得给小辈们操心，年轻的时候一心都在政务上，没机会多管儿女的事，现在年纪大了，也只能将心思都放在小辈们身上了。

  长辈这头聊着天，沈知妤已经驾着马儿进了林子，身后跟着蓝一。

  沈襄王和端阳长公主再怎么相信女儿，也不会同意她孤身进林狩猎的，所以沈知妤带上了身边话最少、最识趣的蓝一。

  没行多远，沈知妤便看到了一身黑衣的荆越高坐在马背上，马儿停在一棵树旁，百无聊赖地原地踏着蹄子。

  荆越一眼看见了飞奔而来的沈知妤，原本冷肃的面容露出一丝笑意，待到沈知妤停在他面前时，才开口唤了声：“郡主。”

  “可是让将军久等了？”

  沈知妤昨晚和荆越约定好从东侧入林，在东南方向约一里处相见，看荆越这样子应是等了她有一会儿。

  荆越淡笑：“我也刚到。”

  沈知妤看他马儿的状态就知他在哄她了，心里微甜，“那咱们走吧！”

  说罢扬鞭一甩，马儿欢腾地朝前奔去，荆越紧跟而来。

  东南处的林子猎物没有其他地方多，所以来的人也少，沈知妤和荆越在这儿转了有一会儿，可以说这处小林子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影。

  现在时辰早，进林的人也不多，所以这里才没人过来，等到临近中午的时候，就不会如此冷清了。

  到了再深一些的地方，沈知妤和荆越都放缓了速度，马儿一点一点地往前踏步，沈知妤仔细地环视四周，直觉这附近会有猎物出没。

  沈知妤举起弓，抽出一支箭羽置于弓上，随时准备射出。

  突然间，一抹白色的身影从茂密的灌丛中穿过，沈知妤瞳孔瞬时一紧，不等头脑反应，箭已离弦而去。

  跃起的白影瞬间落地。

  沈知妤眼中一喜，“约莫是只白狐！”

  荆越也看见了，笑着点头。

  沈知妤翻身下马去拿自己今日的第一只猎物，荆越默默紧紧跟着她。

  走到灌丛那里一看，果然，一只通体雪白的白狐倒在地上，小腿处被箭羽射中，鲜血直流。

  荆越主动上前，手伸进灌丛中帮沈知妤把白狐抱出来。

  白狐痛得不停挣扎，龇牙咧嘴的，荆越怕它咬人，一掌将其直接拍晕了过去，然后才递给沈知妤。

  沈知妤抱着一动不动的白狐，摸了摸它身上柔软顺滑、无一丝杂色的皮毛，高兴得紧，“我的运气真好，第一支箭就猎到了这么好看的狐狸。”

  荆越：“郡主还会猎到更好的。”

  “借将军吉言！”沈知妤满足地把这只昏过去的狐狸交给蓝一收着。

  二人继续翻身上马，往前行去，沈知妤侧头笑道：“我知道将军方才也是看见了这只狐狸的，偏偏将军没有出手。”

  荆越没想到当时如此专注的沈知妤竟然还注意到了，一时间也不知该承认，还是该否认。

  “我邀将军一同狩猎，可不是想占将军便宜、叫将军相让与我的。”

  荆越默了默，思考着如何说才能让心性高的小姑娘觉得自己不是在让她。

  他斟酌了一下语句，最终道：“我对狩猎并无多大兴致，只要郡主开心便行。”

  沈知妤才不信呢，箭术练得那般出神入化，怎可能不喜骑射狩猎？而且沈知妤也不太同意荆越的这种消极态度。

  “兴致倒是其次，只是在狩猎中，所得的猎物就象征着猎手的能力，将军好歹是中郎将，手底下那么多禁军，可不能叫别人笑话了去。”

  荆越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在乎沈知妤就行。

  不过这种话，他绝对不会说出口。

  沈知妤看荆越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想着该如何哄自己了。

  唉——

  有的时候，她确实是难为了他。

  “我知道将军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可是我不想让别人看轻你。”沈知妤神色认真道。

  “郡主——”

  沈知妤抬手让他不用说话，“而且狩猎本就是竞技活动，将军若让着我，反倒会影响我的兴致。”

  接着，沈知妤话锋一转，一改正色，“所以，就让我们各凭本事吧。”

  荆越不仅说不过她，还被她给说服了，一脸认同地颔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