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越今日没有骑马，坐在沈知妤的马车上给她当起了车夫。

  在城里时，沈知妤还乖乖地坐在马车里，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一等出城，便时不时地撩开车门处的帘子，往外面看。

  每次撩开车帘，都要喊一声“荆将军”，然后要么问到哪里了，要么问还有多久才能到，要么问他饿不饿。

  荆越静静地驾着车，身后时不时传来小姑娘的声音，他一直没有回头，但小姑娘每喊一声，他都会应一声。

  她问的每个问题，他都非常认真地回答，即便是一些明知她知晓答案的问题。

  沈知妤得到了满意地回复，放下帘子又坐回了马车里，满脸笑意。

  可是这样一遍一遍的凑过去问他，实在是太过麻烦了，沈知妤想和他再离近一些。

  她撩开车帘，偷偷看了下身边跟着的侍卫。

  蓝一自然是紧挨着她的马车随行保护的，能清楚看到她这处情形的护卫也都是自己的亲信，就算让他们看到了也不用担心会传到旁人耳朵里。

  裴昀和裴暖的马车又在她前面，更是注意不到她这处的情况了。

  沈知妤满意一笑，撩开车帘，直接坐到了荆越的身旁，和他一同驾车。

  荆越有些诧异，没想到沈知妤竟然会出来，“郡主这是？”

  沈知妤扬着一张明媚的笑脸，伸手挡住照过来的耀眼日光，语气轻松愉悦，“既出门踏春，怎能一直坐在车里，自然要好好看看这美好春光啦。”

  荆越微微一笑，“郡主说的是。”

  沈知妤今日穿的衣裙下摆颇有些宽大，坐在马车的前室上，手往膝上一方，刚好给自己鼓出了一个胖胖的裙包来，沈知妤的两条腿垂在马车外，一晃一晃的，连带着那圆乎乎的鼓包都一动一动的。

  沈知妤望着一路上行过的风景，荆越侧过头，偷偷地看她。

  小姑娘的神情怡然又美好，双眸清澈，漆黑的瞳仁中没有一丝杂质，睫毛从侧边看更显浓密卷翘，像蝴蝶扇翅一般随着眼睛眨啊眨的，红润的双唇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显然心情非常好。

  荆越也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沈知妤转过头来，刚好对上了荆越偷偷瞄向她的视线。

  被当场抓包的荆越慌乱了一瞬，下意识地就移开目光，眼睛直视前方，神情肃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沈知妤偷笑了下，然后左手伸进衣袖摸了摸那个特地给他求的平安符。

  她这几日还特地给这个平安符缝了件小衣服，做成了小荷包的形状，虽然用上了她毕生所学的绣技，但也只能称得上小巧别致，精致美观四字是远远到不了的。

  不过沈知妤也不至于为了个平安符跟自己过不去，她的手艺顶天了也只能这样了，再难为她也做不出来更好看的。

  沈知妤摸着这个平安符，觉得此刻是个送符的好时机。

  她还谨记着高飞琼的话呢，在荆越喜欢上她之前，不能将自己的心意表现得过于明显，不然会将自己置于被动地位。

  所以在马车上送他，而不是在二人独处时给他，就不会显得过于正式和私密。

  于是，沈知妤从袖中将那个平安符拿了出来，轻唤了一声：“荆将军。”

  装作认真驾车、注意力都在路上的荆越听到沈知妤的叫他，自然不能继续装着，把头转了过去，视线先是落在她的脸上，然后才随着脸慢慢下移，落在她伸过来的胳膊上。

  最后，慢慢移到了她的手心。

  如玉般的柔荑上静静地躺了一只小小的荷包，荷包下还缀了根流苏。

  他又抬眼看她，“郡主？”

  沈知妤又往前递了递，自然又大方，“这是给将军的平安符。前两日陪皇祖母去护国寺，我便求了两个，一个给了我表妹，另一个就给将军啦。”

  沈知妤表现得非常自然，仿佛随意送了件礼物给朋友一般，但心里还是有些小紧张、小兴奋的。

  不过她的小兴奋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荆越没有拿过去，而在呆呆地盯着她看。

  沈知妤很有耐心地等他缓过神来，但是等了好一会儿，荆越还是愣愣的。

  有点傻哦。

  她还是能理解荆越的反应的，毕竟平安符只有极为亲密和真正关心你的人才会给你求，不然没了诚意也就与普通的荷包没什么区别。

  荆越恐怕还是第一回收到女孩子给他的平安符，一时惊讶愣神也是在所难免的。

  但荆越的反应也太慢了吧，沈知妤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她的手伸出来这么久也是很尴尬的好吧。

  于是沈知妤干脆拉过他的手，扒拉开他的手掌心，把平安符放了进去。

  “将军愣着做什么，收好呀！”沈知妤双手撑着两边的木板，微微歪过脑袋。

  沈知妤的手抓住他时的温热触感还在，荆越不由握住了手，想留住这个温度，平安符包裹进他的手掌内。

  荆越不敢使劲，他怕弄皱了这个装着平安符的小荷包。

  “我的绣技也只有这样啦，将军可不能嫌弃啊。”沈知妤笑嘻嘻地同他玩笑。

  荆越觉得自己的手心又灼热了些许。

  这竟是她亲手缝制的吗？

  荆越将手摊开，仔细端详着这个荷包，他虽不太懂针线绣工这类的东西，但也能看出边缘缝合的走线不太平滑。荷包中间绣了个大大的“平”字，翻过来后，背面则是同样大小的“安”字。

  这两个字整体上看是很灵秀的，是沈知妤的字迹，只是每一笔的走线确实有些凌乱。

  可是，即便能看出缝制之人手艺青涩，荆越还是觉得手上的这个小小东西胜过世间万千珍宝，它的每一处针眼、每一条绣线都可爱至极，直击荆越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郡主……”

  沈知妤率先抢过话来，“我知道，将军想对我说谢谢，我收下啦。”

  “将军还是赶快收好吧，”沈知妤指着前面的路，笑道，“现在可是在驾车呢，将军想谢我的话，等待会儿到了，有你表现的时候呢。”

  说着，沈知妤也拉过马车的缰绳，将稍稍走歪了的马儿拉回来。

  荆越眼底一片柔软，望着她如画的眉眼，笑道：“好。”

  荆越将小荷包塞进衣服里，放到了最里最靠近自己心脏的地方，然后将手重新放到沈知妤抓着的那根缰绳上，感受着另一侧的拉扯力。

  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因为自己一直贪恋着她给予的温暖，毫不犹豫地接受她的好，接受她的善意和热情，却从未给过她什么。

  他想给她同样的、甚至更多的真诚和热情，却因为身上背负的仇恨和责任无法实现，他想毫无保留地喜欢她，却不能靠她太近，不能将她和她的家族置于险地。

  小姑娘将平安符放到他手上的那刻，他想说的何止是谢谢。

  可是谢谢之外的言语，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可他总想着回报她些什么，至少让她开心一点也可以。

  荆越想了想，终是开口唤了一声：“郡主。”

  “嗯哼？”沈知妤望着前方回了一句。

  “你今日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