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乐容一回去，就发现江夙还坐在院子里看书。

  天色渐暗，光亮不足，江乐容皱了皱眉，“阿夙，为何不回屋去，如此看书眼睛会伤到的。”

  江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一时忘了时间，不想一转眼，阿姐便回来了。阿姐午后可还开心？”

  这个问题江乐容不好回答，她紧张了一下午，现在缓过来才有些激动欣喜。

  此事不能一直瞒着阿夙，但江乐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江夙望着江乐容欲言又止的样子，疑惑道：“阿姐可有事要与我说？”

  江乐容走到江夙身边，缓缓坐下，眼睛直视着江夙，“阿夙，其实我今日并非是受蘅乐郡主之邀。”

  江夙噙着笑，耐心等江乐容的下文。

  “蘅乐郡主受端阳长公主之托邀我，”江乐容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认真道，“阿夙，我要定亲了。”

  江夙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猜测，然后僵硬地吐出两个字。

  “和谁？”

  “襄王世子，沈元纾。”

  江夙第一个反应是江尚书又要利用江乐容给他谋利，逼江乐容联姻。可这个念头很快被他否定了。

  襄王府，就算江夙深居府院之内，也知晓其地位。

  襄王世子也是名满京都的人物。

  江尚书没有那个本事。

  江夙一下捏紧了轮椅的扶手，“阿姐是自愿的吗？”

  江乐容笑了开来，眼里柔柔闪着星光，语气坚定，“是。”

  江乐容的神情不似作假，江夙的手稍稍松了下来，“阿姐喜欢他？”

  他没有问江乐容为什么会认识沈元纾，为什么即将定亲，而是问了最在意的问题。

  江乐容低头一笑，然后点了点头，“是。”

  “他也喜欢阿姐吗？”

  江乐容愣了一下，沈元纾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但是江乐容不想让江夙知道，她抬头笑着反问，“他若不喜欢我，为何会求娶呢？”

  江乐容最怕江夙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劳心费神伤了身子，又道：“阿姐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吧，襄王府很好。”

  “长公主温柔和善，蘅乐郡主热情可爱，”说着，江乐容顿了顿，“沈世子是阿姐遇见过的最君子端方、温润如玉的男子了。”

  江夙从来没有见过姐姐如此神情，眼含倾慕，嘴角扬着轻松甚至是幸福的笑意。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姐姐是个坚强自立的女子，但正因着这份坚强，才一直背负着所有枷锁，一直受他拖累。

  江夙一直都很自责愧疚，若果不是他，阿姐也不会受这么多苦。

  如今她能如此轻松地笑起来，好像以前所有的苦难都烟消云散了一般，江夙也替她开心。

  江夙握住了江乐容的手，苍白瘦弱的手指微微泛着凉意。

  “阿姐，你一定会幸福的。”

  如果有一天，有人让你受伤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即便那是襄王世子，沈元纾。

  *

  沈知妤那头考虑到荆越今日当值，回府或许会较晚，特地让蓝一入了夜再去送帖。

  而实际上，荆越自午后便一直在荆宅内。

  当然，堂堂金吾卫中郎将怎可随意离职，此刻的卫军衙门内，还有一个身形样貌几乎一模一样的“荆越”在认真地履行着他的职责。

  秦安午间时给荆越去了密信，荆越唤来自己的替身后，即刻回了宅子里。

  荆越身形如风，快如闪电，瞬间进了里屋的密室中。即便是荆宅里的人，也不知晓宅子的主人已然回了。

  秦安面色严肃，立即将新得到的消息禀告，“主子，有董舜的踪迹了。”

  荆越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他藏在哪里？”

  秦安道：“京都西南角的一个客栈里。”

  “可有什么异动？”

  “董舜极擅易容之术，隐匿之法也了得，咱们的人无法时刻追踪。不过，今晨大理寺在城郊发现了一具尸体，这具尸体的身形和董舜极为相似，遭人杀害的手法也和董舜练的功夫很像。”

  “这个人的身份大理寺很快就查清了，是南启使臣所住驿馆的一个厨房伙计。”

  “属下怀疑，董舜杀了这人后，扮作他的样子混入了驿馆。”

  荆越脸色沉了几分，结合之前飞琼郡主遭人下毒一事，不得不怀疑那下毒之人就是董舜。

  一个西盛人混入东延去杀南启的郡主，究竟有什么目的？

  董舜能如此自如地混在京都城内，其背后说不定还有东延人在帮他。

  董舜是殷无方的人，所有行动应当都是殷无方的命令，难道说殷无方和东延朝廷中的人有勾结？

  荆越陷入了深思。

  “主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要去把董舜抓起来吗？”

  “咱们不必出手，”荆越眼眸幽深，声音冰冷，“把他的踪迹稍稍透露给大理寺的人，让大理寺去查他。”

  “那万一大理寺查出他是西盛人呢？”

  一旦让东延知道西盛在其与南启的关系中插了一脚，那极易被有心之人利用。那个昏君一直想扩大版图，若是起事必会随了他的愿，届时难免两国关系陷入紧张，甚至可能引起边境之战。

  这绝对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董舜既然敢来京都，肯定做了完全的准备，不会轻易露出真实身份，再者，”荆越顿了顿，眼中闪着利芒，“一旦董舜被抓，东延肯定有人比我们更不想让董舜的身份暴露。”

  “是。”秦安转身出去安排。

  荆越独自立于密室中，望向悬挂于墙壁上的一柄剑。

  良久后，缓缓走向那面墙，伸手抽出藏于剑鞘中的利剑，剑身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着银白的光，荆越在窄长的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照进去的眼睛。

  幽深中仿若翻滚着阴沉的浓墨，时而剧烈翻涌，时而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