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妤的心态一直很稳，反观谢霁已是隐隐出了汗。

  其实胜局几乎定了，香即将燃尽，最多只剩一次出箭的机会，除非谢霁齐中四箭，而沈知妤剩下三箭全部离心，不然谢霁没有翻盘的可能。

  所以谢霁显然赌了一把，一次拿了四支箭羽，射向正中间的箭靶。

  沈知妤这次速度极快，三支箭紧跟着谢霁而出，一前一后没入各自箭靶。

  计时的太监尖声道：“比试结束——”

  沈知妤朝着谢霁得意一笑，“谢将军承让了。”

  殿外统计的侍卫算好了箭数，进来禀报：“回陛下，郡主胜谢将军三只箭！”

  世上没有那么多的侥幸，谢霁齐发四箭本就是冒险，能有三箭进已是很不错了。

  宫人从两人的手中接过弓箭退下，谢霁面色已是有些苍白，汗珠从脸颊滑落，左手微颤。

  光晏帝此刻心情甚至有点激动，连说了三个“好”字，大笑道：“蘅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惊艳的箭术，实乃我东延之幸！蘅乐想要什么奖励，朕统统都应！”

  “陛下赐臣女的宝物够多的啦，”沈知妤眉眼弯弯，笑得格外甜美，“等臣女回去好好想想再告诉陛下！”

  整个东延敢这么跟光晏帝说话的也没几个了，光晏帝非但没生气，语气里还带了几分宠溺的意思，道：“好好好，等你想好了再说！”

  此时此刻，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谢霁现在已完全没了之前的倨傲，脸上丧气又颓靡。

  虽然他现在的样子很可怜，但沈知妤还是不会放过这个打击他的机会，谁叫他大言不惭敢来挑衅太子哥哥，不压压他的气焰，顺便给在场各国使臣一个震慑——连一介女子都可打败西盛赫赫有名的将军，还真当他们东延逆来顺受吗？

  所以沈知妤头一昂，手一背，有样学样地模仿着谢霁之前目中无人的姿态，朝他道：“谢将军连本郡主都比不过，还要与我兄长和太子殿下比试吗？”

  谢霁怔怔地看向沈知妤，眼里倒没有不甘和怒气，声音弱了几分，“不必了。”

  沈知妤满意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了。

  光晏帝笑得非常友好，朝还愣在大殿中央的谢霁道：“谢将军也落座吧。”

  谢霁失魂落魄地坐回了自己的席位上，他身旁以为上了年纪的南启使臣摸了摸胡子，安慰道：“谢将军，这胜败乃兵家常事，何须在乎一时输赢。”

  “况且天下如此之大，人才辈出，总有人天赋卓绝，将军只是时运不济，碰到了蘅乐郡主而已。老朽敢说，这大殿里，能比得过蘅乐郡主的也不出三人。”

  “将军还年轻，……”

  谢霁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刘大人，不必再说了。”越说他越难过。

  他还比蘅乐郡主大好几岁呢，自小苦练箭术，人人都说他天赋异禀，现在看来也都是看在他父亲面子上的恭维之语。他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天赋！

  蘅乐郡主与西盛将军的比试实在是精彩，更何况结局以郡主胜利告终，所以沈知妤就算坐回了自己的席位，还是有不少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有东延人的，也有其他国家使臣的。

  沈知妤倒不介意被人关注着，她今天确实有些高调，和她平日里的作风不太一样，不过她适应良好，并且心情十分愉悦，甚至想立刻就跑去荆将军面前好跟他炫耀一番。

  然后再感谢一下他上次的指点，然后借着这个机会请他吃饭，然后……

  大殿上的文武交流还在继续，沈知妤的心思却越飘越远了。

  *

  千秋宴结束，南启的使臣回到驿馆时已过了戌时，高飞琼刚踏入自己的房间，谈问之紧随其后跟着进来，并且利落地关上了门。

  高飞琼面色不虞，“谈大人这是做什么？”

  谈问之开门见山，“郡主今日为何要上殿比试？”

  “本郡主也是南启人，为何不能参与两国交流？”高飞琼自顾自坐下，倒了杯水，端着瓷杯道，“再者，虽说咱们南启重文轻武，但也不至于到了武艺切磋时一个人都上不了场吧？本郡主为的也是南启的颜面。”

  高飞琼字字在理，谈问之确实无法反驳，但是，“为何郡主不提前告知下官？”

  高飞琼还未入口便放下了瓷杯，满不在乎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难不成告诉了你我就能赢了？”

  “郡主，这里是南启，容不得你随意行事。”谈问之的语气中已是染了几分怒气。

  “我随意行事？”高飞琼神色冰冷，倏然起身直逼谈问之，“若不是你向陛下进言让我和亲东延，我又如何会在这里？又如何会有今日的‘随意行事’？”

  谈问之难掩错愕之色，没想到高飞琼竟然知道此事。

  “谈问之，别把我当傻子。”高飞琼冷笑，“既然你想让我和亲，好，那我便留在京都，不回去了。”

  谈问之下意识想向她解释，但还是忍住了，微微放低了姿态和语气，道：“郡主，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那谈大人想出这个权宜之计的时候，恐怕没想到京都会如此令本郡主留恋吧。”

  “郡主！”

  “本郡主关注襄王世子很久了，芝兰玉树、龙章凤姿，谈大人，你知道本郡主最是欣赏这种男子了。”

  高飞琼嘴角微勾，继续道：“今日大殿上与之切磋，更是领略了沈世子惊才绝艳之姿。”

  谈问之已是听得青筋猛跳，但仍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语气，寻回理智，“郡主不必用这种话蒙骗下官，下官不会相信。”

  高飞琼轻笑，反问道：“那你觉得本郡主为何会主动接近蘅乐郡主，与她同游街市，增进感情？我若不愿留在京都，为何会费这心思，花这精力？”

  此话一出，像是千斤巨石砸在了谈问之心上，向来冷静自持的谈问之也一时间失去了思考辩驳的能力，愣在了原地。

  高飞琼一语打破谈问之淡然的面具，但自己并没有多高兴，心里依旧钝钝的。

  房内一时间陷入沉默。

  高飞琼参加了一整日的千秋宴，此时确实有些疲倦，知道再与谈问之辩驳下去也是无果，便冷声道：“本郡主累了，谈大人出去吧。”

  谈问之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两眼，终是转身离开。

  瓷杯里茶水已凉，高飞琼也没了喝的心情，开窗将瓷杯里的凉水随意倒在了窗外的花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