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县林家？”管家惊愕地看着面前这样貌周正，脸上笑容平和，作小厮打扮的年轻人。

  “是。”来人表情没有多少变化地应道。

  管家打量着停在门口的马车，以及边上骑在马上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只觉得不可思议。

  林家可是鼎鼎有名的书香世家，几乎每一个族人都是教书先生，散布于天下各处。

  这天下的读书人，起码四成都是他们林家的门生。

  凡走科举道路的官员，也至少有三成是他们族人教出来的。

  林家人不喜权贵，满心都是教书育人的念头。

  他们教出的学生，也是大部分都脾气比较拗，性子比较正直，一心为国为民，不看重权力，是朝堂上的一股清流。

  许多野心勃勃的官员想要与林家结交，意图借助林家，把出自他们门下的三成官员拉拢到自己所在的阵营。

  都被林家人狠狠羞辱，然后赶出门去。

  章永官拜丞相之时，也想过要上门去吃一吃林家人的羞辱，但没来得及实现，就被政敌搞下台来。

  管家抬头看了看，确认今天太阳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他收回目光，恭敬地作了个揖：

  “贵客还请稍候，老爷不在府上，小的这就去把事情回报给夫人。”

  话落，转身，关门进府。

  —

  章府后院，离木所住厢房之中。

  离木手捧茶盏坐于桌旁，看着站在边上的章大小姐。

  屋中除了这一老一少，再没旁人。

  十四岁清秀可人的少女，白嫩的脸染着醉人的酡红，脑袋微垂，葱白的手不停绞着一方绣着几株翠竹的帕子。

  “萍儿，你可是想清楚了，婚事全盘交付姑祖母我来做主？”离木呷了一口茶，语气认真地问。

  “是。”章雨萍声若蚊呐地应。

  一张脸红得差不多能染布。

  真是羞死了。

  姑祖母也是的，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怎好回答这种问题……

  不过，她想到七八天前，姑祖母叫她来，问她愿不愿意做小妾。

  她当时就傻了，只是想到四妹妹嫡出的，也要被父亲送进宫，自己庶出的给人做妾好像也是正常……

  正觉得人生无望，姑祖母的话有如一道晴天霹雳炸响在她耳边。

  “待你父亲自府城回来，就要把你送出去了，你甘心吗？”

  她愣了很久，倔强地抬头看着这位才认识不久的姑祖母，表情坚决地摇头：

  “我不甘心。”

  “可你不甘心又有什么用？你能反抗吗？用什么反抗？”离木语气平静地问。

  章雨萍怔了怔，猛地跪下：

  “求姑祖母给侄孙女做主！”

  离木一把将她扶住，神色严肃地看着她的眼睛：

  “姑祖母可以替你做主，但可能嫁不了什么富贵人家，你好好考虑。”

  “还是那句话，万一没给你选到好人家……”离木的声音将少女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章雨萍叹气，难过涌上脸颊，驱走了一部分的羞涩：

  “我看过几位姨娘身上的伤口，实在恐怖。她们也跟我说了出府以后的遭遇……我想清楚了，就算……就算嫁得再不好，也不要给人做妾！”

  “嗯，”离木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萍儿，你放心，姑祖母不会给你找太差的人家。即使对方家境不怎么样，人品也绝对过得去，姑祖母别的不行，眼光还是有的。”

  章如萍正要回话，王夫人到了。

  “姑母，管家传来消息说，鹿县林家来了人，是他们的族长和老太太，要见你。”王夫人行过礼，并受了章雨萍一礼，直接了当地道。

  离木眯起眼睛，看了边上的章雨萍一眼：

  “让管家把人请进来吧。”

  “是。”王夫人乖巧地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萍儿，”离木看向章雨萍，“姑祖母在来这里之前，见过一个后生很不错，与你很是般配。”

  章雨萍一张脸再次爆红，低下头去，手不停地绞着那方可怜的帕子，没有说话。

  “他出身还可以，是鹿县林家族长的义子，但亲生父母都不在了，可以说是没有什么根基。”离木语气平静地叙说。

  章雨萍脑袋乱糟糟的，根本都不知道思考了，至于好坏，更是无法分辨。

  离木略停顿了下，接着道：

  “他们林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男人不纳妾，你如果能嫁给他，日子会过得很舒心。但一辈子都不可能大富大贵，你可愿意？”

  “但凭姑祖母做主。”少女头都快垂到胸口了，两只耳朵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声音更是低到几乎听不清楚。

  “行，等姑祖母消息。”离木点点头，拄着拐杖离开了。

  —

  前院，会客厅中。

  “章夫人，这就是我们的来意，不知你可愿意出手，帮我们这一次？”林老夫人看着离木，脸上隐隐透出一丝紧张。

  “愿意自然是愿意。不过，一来老婆子不敢保证一定能治好，二来我也岁数大了不愿意走动，得你们把人送过来才行。”离木语气平静地道。

  林老夫人脸上露出有点激动的笑：

  “自然是该我们把人送过来，谢谢章夫人愿意帮这个忙，只不知这酬金……”

  她看了眼儿子，脸上浮现几分尴尬。

  林家人都是教书先生，所教的弟子不拘贫富，束脩收得很低。

  对于那些家里特穷的学生，甚至免费教学。

  所以他们姓林的，是一个比一个穷。

  如果酬金要得太高，那他们可给不起。

  离木看了眼站于中年男人身边的年轻人，直接了当地道：

  “酬金不给都行，不过我想与你们结一桩亲。”

  结亲！

  林老夫人与儿子对看一眼，母子俩的脸上，都是满满的错愕中透出一丝郁闷。

  如果是别家，这亲结就结了，可这是章永的章家。

  章永这人满心都是权力，为官不清廉，又不爱国爱民。

  说实话，他们不情愿，很不情愿。

  离木知道他们的想法，接着道：

  “这亲也不一定就能结成，林夫人，得你看过我那侄孙女，觉得满意再说。

  而且，也得让他们年轻人也见一面，如果他们看不对眼，这事也当老婆子我不曾提过。”

  这……

  林老夫人和儿子交换了一下眼色，问道：

  “不知道章夫人你，是相中了我们家哪个小子？”

  “他。”离木抬起枯老的手，指向站于中年男人身旁的，作小厮打扮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