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元晟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突然从马车上跳下来拦住自己去路的老妇人。

  他愣了好一会才有些傻里傻气地行了一礼，开口说话：

  “回老夫人，我叫章元晟。”

  “可有小名？”离木放下拐杖，一双老眼上下量着他瘦弱的身躯，脸上流露出几分嫌弃。

  章元晟眨了眨眼，脸上的疑惑几乎浓郁得要滴下来。

  搜肠刮肚地想了想，确认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虽然不认识，但他是个懂礼的人，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

  “回老夫人，没有。”

  “别喊什么老夫人了，听着怪生疏的，直接喊姑祖母吧。”离木正了正脸色，语气认真。

  姑祖母……

  不止是章元晟，围观的路人都傻了。

  没听说章家还有这么一门亲呀。

  “人在那里！”

  一声大喝传来，众人纷纷回神。

  扭头就见章家看门的管家、章永身边的小厮以及厨娘三个，领着两个体型精壮，样貌陌生的男人往这边冲了过来。

  他们冲到章元晟的身边，那两个精壮男人当即出手，一人一边地去抓他的手臂。

  章元晟脑子还有点懵，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傻愣愣地站着，也不知道要躲。

  离木老眼微眯，手用力地挥动拐杖，给那两个男人一人各来了一下子。

  那两个人分别哎呀一声，退后两步，摸着痛处满眼怒火地瞪着离木。

  其中一个明显比另一个气焰更高涨的当先开口骂道：

  “哪里来的老货，敢多管闲事，活腻歪了是吧？”

  “这位老夫人，”章家的管家上前一步，有礼地鞠了一躬：“我们只是奉我家老爷的命，来带少爷回家的。此事与你老人家无关，还请你让开。”

  “回家是吧，刚好我也顺路，就一起走吧。”离木视线从几个人的脸上一一掠过，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强势。

  不等管家他们作出反应，离木一把抓住章元晟的瘦胳膊：“走！”

  话落，拉拽着人就往马车上走。

  她的力气很大，几乎是拖似地，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一点也不费力地把章元晟给塞进了马车里。

  管家、小厮和厨娘面面相觑，都傻了眼。

  那两个陌生的精瘦男人和围观的百姓也是同时傻了眼。

  这举动，怎么看怎么像拐……

  那两个精瘦男人最先反应过来，相互交流了下眼色，朝着离木就扑了过去。

  离木感受到风声，头也没回，直接上了马车。

  围在马车边上的两个男人，一人一拳往那两个精瘦男人的身上砸去。

  两个精瘦男人“啊”的一声，身躯凌空，往后倒飞一丈多远，狠狠撞在边上一间铺子的墙上。

  众人有些傻眼。

  没想到，这老妇人身边的随从看着不起眼平平，功夫却是这样好。

  管家、小厮和厨娘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慌，来不及理会被离木带上马车的少爷，忙去扶那两个砸中墙后缓缓滑倒在地的精壮男人。

  老爷可是说了，这两位是贵客的心腹，他们万万不可得罪。

  另一边，离木进入马车之后，不用吩咐，九匹马儿几乎同时迈动步子，往章家走去。

  那两个出拳的男人把人打飞以后，脸色如常地回到马车身边，跟着一起往前走。

  章元晟被离木粗鲁地塞进马车，身躯一个不稳，跌坐在地。

  四个妇人笑吟吟地上前，很客气地扶起他，到位置上坐好。

  章元晟有些不自在地坐着，表情局促：

  “四位夫人，你们……”

  “少爷客气了，我们不过区区下人，受不起夫人这样的称呼。”妇人之一笑着答道。

  另外三个并不说话，只是一脸赞成地点点头。

  离木掀开帘子进来，在章元晟身旁坐下，马车在一阵不算剧烈的晃动中，不快不慢地向前。

  章元晟扭头打量着离木，毫不掩饰目光中的好奇与不解：

  “老夫人……”

  “喊姑祖母。”离木语气强势。

  章永表情一滞，顿了好一会才出声：

  “……姑祖母，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从来就没听说……”

  “你爹可有跟你讲过你祖父祖母，太祖父太祖母的事？”离木打断他的话，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章元晟整个人怔愣住，张了张嘴巴，却是无言。

  别说跟他讲祖父祖母，太祖父太祖母的事了。

  从出生到现在，父亲根本话都没怎么跟他说过。

  离木摇了摇头，长长地叹息一声：

  “不说也是正常，我是给章家丢脸了。”

  章元晟顿时有些好奇，耳朵都竖了起来准备听她讲故事。

  离木却是再次叹息一声，然后闭嘴不再言语。

  章家这位姑祖母是确有其人。

  她是章永父亲的姐姐，十五岁那年因为爱上一个南方来的行商，闹死闹活要嫁给对方。

  章永的祖父祖母不同意，她就跟这商人私奔，去了南方，从此再无声息。

  章家人只当是她薄情，亲人都不认，也就没有去找过她。

  却不知道，她在离开家乡没多久，就因水土不服而病逝了。

  她私奔的男人不值得爱，连尸都没有给她收，只随便把她丢弃在乱葬岗，就没事人一样回到南方与妻儿团聚去了。

  更别说好心地把她不在人世的消息传回到章家了……

  章元晟毕竟是晚辈，不适合把姑祖母的丑事说给他听，是以离木没有继续往下说。

  至于身份问题，离木是一点也不担心。

  以章家目前的境况。

  以她对章永这人的了解，光是看在五千两黄金的份上，就算明知她是假的姑祖母，那也得是真的。

  “晟哥儿，给姑祖母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吧。”离木看着小少年那好奇中带着企盼的脸，笑着说。

  章元晟顿了顿，表情黯淡了几分，轻轻摇头：

  “没什么好说的，姑祖母。”

  这是实话，毕竟，他总不好说，从小父亲就重女轻男，像下人一样待他。

  他是个心存孝顺的好孩子，对那不曾向自己表露过慈祥表情的父亲，始终抱着几分敬重。

  离木轻声叹息，苍老的声音感慨中带着三分坚定：

  “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放心，以后有姑祖母在，绝不会再让你受丝毫的委屈。”

  “我不委屈，”章元晟挺直了腰杆，神色倔强：“姑祖母，真的，我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