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宅在章永小的时候曾易手过外人一次。

  是他十多年前富贵之后重新买回来的。

  无论如何，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绝不能卖。

  为了筹钱，章永咬咬牙，放弃了他一直坚持的，作为一个读书人的体面。

  让夫人把一路跟着自己到这鸟不拉屎地界来吃苦的，并为自己各诞育有一个女儿的三个小妾给卖了。

  同时卖掉的，还有十多个签了死契的下人。

  家里仅仅保留五个下人，一个看门兼护院，一个他身边得力的小厮，一个夫人的陪嫁妈妈，一个兼打理后院的厨娘，一个嫡女儿身边最伶俐的丫鬟。

  至于章元晟这个唯一的嫡子和另外三个远不如嫡女出彩的庶女，不仅没人服侍，还得帮着做下人的活。

  一心追求权贵的章永，穷苦人家出声，自幼没了爹娘，由教书的老祖父抚养长大。

  他自小聪明过人，读书又刻苦用功，才学出众。

  更兼生得相貌堂堂，风度翩翩，令人一见之下不由得心生好感。

  当年他一举得中探花，就是因为这么一副好样貌，被京城四大权贵之一的王侯爷看中，被招为女婿。

  章永自己本身有能力，又会做人。

  在王家的大力帮扶之下，他是官运亨通，一路高升，在还没到四十岁的时候，就官至极品，拜为丞相。

  王家之所以这样帮他，

  是因为王夫人不能生育。

  若是别的男人娶到这么一个正妻，不说休弃，至少都会不停地纳妾。

  但章永没有，他死心眼一般，只对王夫人一心一意，对于王夫人给他抬回来的几房美妾，是正眼也不多看一眼。

  王家觉得亏欠了他，是以就在仕途上给予了他比自家子弟还要多得多的帮助。

  可以说是一手把他给扶上了丞相的位置。

  这期间，章永只亲近正妻，不看别的侍妾一眼，导致膝下没有一儿半女的事，一直在京中流传。

  人们说起这事，有说他们夫妻恩爱，令人羡慕；更多的，却是说王夫人善妒，王家教养不当。

  章元晟成为丞相之后，京中有关于王夫人善妒的流言甚嚣尘上，甚至都传到了当今皇帝的耳边。

  皇帝于上朝的时候，还拿此事训斥了王侯爷几句。

  老侯爷一大把岁数了，被这样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训斥家教不严，可谓是丢尽了脸面。

  一下朝就直奔相府，把女儿给接回了家。

  临走前留下一句话给章永：

  “什么时候小妾有孕，再把女儿送回相府！”

  章永就这样“被迫”与小妾圆了房。

  其实，那些流言都是他放出去的。

  他独宠王夫人，非是他多么地爱对方。

  他所图，不过是王家的帮扶。

  现在，他已官至极品，而王家因为后继无人，已初显衰落之象。

  他对王家的依赖，再也不复从前。

  这时候的章永，开始考虑起子嗣的问题。

  但他不能主动去碰小妾，那会毁了他经营多年的好名声。

  所以，他故意放大流言，逼迫王侯爷出面，拐着弯地，实现了自己的目的。

  王夫人回到相府，发现丈夫再不如从前那般待她，心灰意冷之下，郁结难解。

  不久，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了。

  王夫人去后不久，为了巩固章王两家的关系，王家又送了一个嫡女给章永作继室。

  这位嫡女是二房所出，是原先那位的堂妹。

  章元晟以及那位被章永寄托了巨大希望的嫡女儿，便是这位继夫人所生。

  章永年轻时候能为了权力，一连二十年都不考虑子嗣，独宠前王夫人。

  现在尝试过站在权力顶端的他，为了重回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不难理解。

  章元晟的日子不好过是肯定的。

  在此刻章永的眼中，儿子还没几个庶女有用。

  几个庶女虽不如嫡女那般才貌双全，但都长得不赖，养大了送出去给人做小妾，还能拉点关系。

  至于儿子，他被逐出京城的圣旨上写得分明：章家，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除了传递香火，儿子还有什么用？

  而传递香火什么的，相比于丞相之位，又算得了什么？

  章永对待几个庶女，比对待章元晟要好得多。

  几个庶女都还允许她们每天抽出时间来跟着嫡女一起认字读书，学习歌舞等等。

  章元晟却是完全沦落为仆人一般的存在，每天有做不完的杂活，即使是想偷偷地读书认字，也不被允许。

  王夫人与她的陪嫁妈妈的待遇，和章元晟差不多。

  十年前那次变故，主要是派系斗争，王家作为章永的岳家，处境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王夫人没了娘家的帮衬，在府中日子不好过也是正常。

  不过，想到丈夫都是为了前途着想，想到他一旦成事，整个家都会好起来。

  王夫人是无怨无悔。

  除了自己无怨无悔，她还经常教导儿子，要体谅父亲，敬重父亲，孝顺父亲……

  章元晟是个好孩子，按母亲所说的做到了，没有对父亲生出一丝的不忿。

  也心甘情愿地做更多的活，为家里分担。

  但是，章永费尽心思培养女儿的消息，却是传到了京城那位政敌的耳中。

  政敌自是怕他东山再起，即时派了人过来打探消息。

  被派来的那人有怪癖，就喜欢像章元晟这样清秀的小少年。

  他来到此地，于一次偶然，在街上碰见了章元晟之后，念念不忘。

  打听到这是章家嫡子，一点不受父亲宠爱，打探消失之人顿时兴奋起来。

  他搜集到确凿的章永意图东山在起的证据之后，给章永来了次光明正大的上门拜访。

  “章大人，只要你把贵公子交给我，这些东西就永远不会出现在李丞相的面前，不然……”他直接开口威胁。

  毕竟是唯一的儿子……

  章永犹豫了约摸一刻钟的时间，同意了。

  正巧，王夫人刚好在书房后面的院子里侍花，隐隐听见说话声的她，因为家中久无来客，对来者身份十分好奇，就趴窗户上偷听了他们的对话。

  听见丈夫居然答应了如此丧心病狂的要求，她直吓得面无人色。

  慌慌张张找到儿子，把事情经过大概跟他说了，塞了几两散碎体己银子给他，让他快逃。

  章元晟听了母亲的话，整个人都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