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9—8世纪，希腊共和国氏族社会逐步瓦解，城邦制的奴隶社会逐渐形成，建立了200多个城邦。城邦各自为政，无统一君主，城邦之间战争不断。为了应付战争，各城邦都积极训练士兵。斯巴达城邦儿童从7岁起就由国家抚养，并从事体育、军事训练，过着军事生活。战争需要士兵，士兵需要强壮身体，而体育是培养能征善战士兵的有力手段。在这样的背景下，很多土邦邦主就制定了严格的男婴筛选制度——男婴从母腹生出，凡是有生理缺陷的，直接处死。我们今天这个故事，就发生在这样一个畸形的残酷背景下。

  一、产妇变老妪

  斯巴达勇士革洛肯的妻子就要生产了，但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同样，卧在床上的妻子艾荻亚也是忧心忡忡。为啥？因为两年前，他们曾经生下一个男婴，但因为男婴的右手手指有六根，而被当场杀死。一想到这些，革洛肯和妻子就会心如刀割。但没有办法，在这个具有原始民族色彩的城邦里人人平等，不管是平民还是勇士，都要遵守既定的规则。现在，面对轻轻呻吟的妻子，革洛肯也只有静观事态的发展了。

  负责接生的接生婆早就等在旁边，她即是接生婆，也是负责查看婴儿是否残疾的女官。整个城市都知道，这是个铁面无私的女官，不管是谁，只要生下有残疾的男婴，她都会毫不手软地用剪断脐带的刀具痛下杀手，因此人送外号“夜叉手”。夜叉手还有一个副手叫海伦，端着工具在旁边站着。

  这时，艾荻亚一躬身子，疼得大叫了一声。夜叉手掀起盖在艾荻亚身上的兽皮窥视一眼，站了起来，告诉艾荻亚用力。海伦知道就要生了，也把盘子往前凑了凑，好让夜叉手用工具时随手就拿。艾荻亚脸憋得通红，因为紧张和疼痛，汗如雨下。

  折腾了大约一个时辰后，随着一声清亮的哭声，婴儿呱呱堕地。夜叉手拿过工具，在剪断脐带的瞬间就看清了是个男婴。她剪断脐带，示意海伦去过一张新鲜的兽皮铺在床上，双手托着婴儿往兽皮上放，边放边观察孩子是否有明显的缺陷：五官正常、双手正常、下肢……看到这里，夜叉手嘴角轻轻扬了一下。站在她身边的海伦马上会意，这是一个有残疾的男婴。果然，男婴边哭边四肢乱舞，左腿明显比右腿要短。

  夜叉手放下孩子，伸手去取刀具。海伦明白，夜叉手这是要行使职责杀死婴儿了，赶忙把盘子往前伸，一直伸到夜叉手的鼻子下边。夜叉手忽然闻到一种奇异的香味，还没反应过来，就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夜叉手慢慢睁开眼，眼前的景象把她惊呆了。只见海伦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挣扎着坐起来，眼光一扫产床，惊得目瞪口呆——床上哪还有艾荻亚和孩子的影子，躺在床上的，竟是一个奄奄一息的老太婆。

  “来人……啊……”夜叉手攀住床沿想站起来，但失败了，只好有气无力地喊起来。

  一直等在屋外的革洛肯闻声跑进来，也大吃一惊，她惊恐地望着床上的老妪，嘴唇哆嗦，嘴里喊着：“艾荻亚……”，一下瘫在地上。

  这突然的变故时间不长就传遍了全城。那时的希腊人崇拜神灵，认为这一切一定是神灵作怪。也就是说，那个孩子应该和神灵有关，不然，怎么会抢走婴儿后，把年轻美貌的艾荻亚变成奄奄一息的老妪呢？夜叉手醒来后竟像患了短暂失忆症，她能记起是在给艾荻亚接生，但后来的情节都记不起来了。倒是海伦记忆还算清晰。她能记起艾荻亚生了孩子，但到底是男孩女孩和孩子去了哪里，她也一样茫然。她说，她在递给夜叉手盘子的时候，晕了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二、盔甲丢失

  最伤心的还属革洛肯。年轻美貌的妻子变成老妪不说，孩子竟也神秘失踪。因为有规定，在接生婆接生期间，除了助手，屋里是不能留有任何人的。除非接生婆叫人进去，否则，就是生产一天一夜，等在外面的人也不能进去。当时，他听到夜叉手的喊声，以为生产结束，就喜滋滋地跑了进去，谁知，看到的情景几乎使他昏厥。革洛肯的顶头上司狄凯诺斯见此情景，只好安慰了革洛肯一番，让他安心在家里等待奇迹出现。但奇迹没有出现，几天后，老妪气绝身亡，家里只剩下呆若木鸡的革洛肯。

  老妪被葬在一个山洞里，据说这个山洞是革洛肯和艾荻亚相识的地方。革洛肯从此变得沉默寡言，训练完了，就独自上山，在山洞里一待就是半天。人们除了摇头叹息，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帮助他。

  俗话说“屋漏偏遭连阴雨”，半年以后，革洛肯慌慌张张地来找狄凯诺斯，结结巴巴地说：“盔甲……盔甲……”狄凯诺斯一看革洛肯的样子就生气了，怒斥道：“你看看你，还有没有勇士的样子！什么盔甲，你就不会好好说？”革洛肯赶紧直起身子，将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革洛肯说，今天傍晚，训练完他又来到山洞，准备和妻子说说话。因为今天是他和艾荻亚结婚的日子，所以，他不仅带来了结婚时的衣服，还带了很多水果。进山洞后，革洛肯换上结婚时穿的衣服，把盔甲随手放在洞口，提着水果就进了洞。妻子的棺材放在山洞里突出的一块石头上，他把水果放在石头下边，然后坐下来和妻子说话。因为很多往事浮上心头，不觉待的时间长了点，等他走出山洞才发现，放在洞口的盔甲不见了。要知道，这勇士盔甲可不是谁都能穿的，因为革洛肯力大勇敢，是勇士中的佼佼者，盔甲都是特制的，和一般的勇士盔甲相比，防身能力更强。这么好的盔甲丢了，革洛肯自知犯了大错，这才战战兢兢跑来报告。

  狄凯诺斯一听，起身走到革洛肯跟前，扬手就是一个耳光。作为勇士，打不过对手不算耻辱，最多是能力问题；但盔甲丢了，可算是奇耻大辱了。现在还好，没有打仗，如果在战场上丢了盔甲，那可是死罪啊。

  还好，就在革洛肯不知所措时，狄凯诺斯叹了口气说：“算了，不就是一件盔甲吗？我再给你整一套。不过，这事不要说出去，否则，我也保不了你了！”革洛肯连连点头，千恩万谢地退了出来。

  既然丢盔甲不是小事，为什么狄凯诺斯这么轻易就放过了革洛肯呢？原来，这革洛肯和狄凯诺斯不只是简单地上下级关系，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在战场上，革洛肯曾经替狄凯诺斯挡过一剑。这样的关系，狄凯诺斯怎么会处罚革洛肯呢？

  几天后，革洛肯领到了新的盔甲，除了护心铜镜崭新如圆月，和原来的几乎一摸一样。为了防止别人看出来，革洛肯将新盔甲一次次扔入荆棘丛，直到如镜的护心铜镜划得惨不忍睹，他才穿戴整齐，昂首挺胸地走进训练队列。

  三、山洞的秘密

  一晃16年过去了。

  这天，革洛肯训练完又走进山洞，习惯性地望望身后，这才快步走了进去。来到棺材前，他没有停住，而是一纵身跳上那块突兀的石头，小心地绕到棺材后边，冲着黑暗中喊道：“出来吧。”随着声音，一个女人带着一个身高和革洛肯差不多的少年走了出来。女人竟然是革洛肯的妻子艾荻亚，而这个腿脚不太灵便的少年，就是他们的儿子小革洛肯。

  其实，什么产妇变老妪、接生婆晕倒都是革洛肯事先设计好的。因为第一个儿子的情况，革洛肯做了最坏的打算。但她不想再让自己的儿子就这么夭折，于是事先买通了海伦，让她关键时候帮自己一把。海伦的弟弟也是因为残疾刚出生就被残忍杀害的，所以，她答应了革洛肯。革洛肯给了海伦一种一闻就晕的迷药，如果儿子生下来是残疾，只有作为助手的海伦能顺利药晕夜叉手，这样，革洛肯就能来个偷梁换柱，将艾荻亚母子安全转移。当然，凭空消失有点不靠谱，一个生病的老妪就填补了这个空缺。老妪孑然一身，革洛肯平时没少帮她做事，老妪觉得，现在自己病入膏肓，如果能帮助一个新生命，神灵也会高兴的。于是，一出好戏在儿子出生前就拉开为了帷幕。

  革洛肯高兴地对小革洛肯说：“孩子，拿起你的武器来！”小革洛肯点点头，掀开棺材盖，从里面拿出一支长矛。革洛肯又说，“从今天起，你就穿着勇士盔甲训练。要知道，这身盔甲很重，穿上它，你的行动就会变得迟缓。如果不加强训练，一旦到战场，稍微慢一点，就可能被敌人刺死。”

  “可是，我这样的人怎么会上战场？唉！只怪我连累了母亲，跟着我在这山洞里藏了这么多年。”小革洛肯说着，禁不住流起泪来。

  艾荻亚走过来，轻轻擦去儿子的眼泪说：“我和你父亲都是普通人，没法光明正大地保证你的安全，只好出此下策。你知道，为了让你活下来，你父亲做了多少？所以，你要听父亲的话。既然父亲说你能成为真正的勇士，就刻苦训练吧，我可不希望我的儿子到战场上成为敌人的靶子。”

  小革洛肯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狠狠点了点头。虽然他不知道父亲会用什么办法让自己成为勇士，但既然父亲说了，一定就有办法。想到这里，小革洛肯不再犹豫，从棺材里拿出一套盔甲穿戴整齐，对父亲说：“来吧！”这套盔甲，就是革洛肯声称被盗的那副。

  革洛肯点点头，抽出长剑疾风般刺向儿子。要是往常，儿子一跳就躲开了，但这次穿戴了沉重的盔甲，稍微慢了一点，革洛肯的长剑直接就刺入了小革洛肯的肩膀。虽然隔着护甲，但革洛肯可能把儿子想象成了敌人，所以用力很大，剑尖穿透护甲刺入小革洛肯的肩膀，鲜血顺着护甲流了下来。小革洛肯大叫一声，手中的长矛扔到地上。

  在旁边观看的艾荻亚怎么也没想到丈夫竟然把剑刺入儿子的身体，惊叫一声扑了上去，大声喊道：“革洛肯，你疯了？他是你儿子啊！”革洛肯一听，似乎才清醒过来，扔掉长剑，从棺材中找出止血草药给儿子敷上，说：“孩子，战场上可不像训练，所以，你现在不吃点苦头，到了战场上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小革洛肯一手按着伤口，忍着疼痛说：“父亲放心，我记住了！再来！”艾荻亚连忙拽住儿子的胳膊，心疼地说：“都受伤了，还怎么训练？下次吧。”小革洛肯看看母亲，笑着说：“没事。父亲说了，战场上可没有后悔的机会。你想，敌人会因为你受伤就停止进攻吗？”革洛肯一听欣慰地笑了。捡起长剑指向儿子。小革洛肯让母亲站到一边，弯腰抓起地上的长矛，忍着疼痛刺向父亲。还好，这次革洛肯的长剑不在动真格的，都是停在离儿子身体几寸的地方就转向。站在一边的艾荻亚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就这样，小革洛肯带伤训练，厮杀本领长进很快，有一次还把父亲的头盔挑掉了。革洛肯很高兴，又加大了训练力度。除此之外，革洛肯还让儿子学自己说话的腔调和走路的样子，因为有遗传因素，这两样倒没有多难，很快，小革洛肯就掌握了，有时艾荻亚正在低头干活，走进来的是儿子还是丈夫，竟然一下分不清了。

  四、上阵父子兵

  在山洞里藏匿的小革洛肯和母亲感觉不到，当时外面是时局震荡时期。在希腊城邦向地中海沿岸扩展的同时，西亚的波斯帝国也在扩张，强大的波斯帝国征服了小亚细亚半岛上的艾奥尼亚希腊诸邦。公元前499年，小亚细亚半岛上的米利都等希腊城邦发动起义，得到雅典的支持。波斯国王大流士一世在镇压起义后，就准备进攻雅典。公元前490年，波斯大军渡海西侵，但在马拉松战役中被人数居于劣势的雅典重装步兵击败。希腊人赢得了第一次希波战争的胜利。

  公元前480年，波斯国王薛西斯一世率50万大军再次进攻希腊。希腊各城邦也结成同盟，共御强敌。希腊联军的陆军以斯巴达人为主力，海军则以雅典舰队为主。作为希腊陆军的先锋，斯巴达勇士一百多人组成敢死队，埋伏在一个峡谷中，准备对付波斯帝国的先锋部队。

  就在出发前一夜，革洛肯悄悄来到山洞，告诉艾荻亚母子大战来临，让艾荻亚先去城外的乡下躲躲。因为战局难料，如果波斯帝国的大军进城，必定会把这里洗劫一空。

  “我躲了，那儿子呢？”艾荻亚担心地看着小革洛肯。

  小革洛肯把胸一挺，一拍胸脯说：“我是男人，怎么能躲？我要上战场杀敌！”艾荻亚说：“你连一个公民都不算，即使上战场杀敌，也没人知道你的。说句难听的，如果战死，尸体都没法认领。”

  革洛肯拍拍儿子的肩膀说：“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这场战斗可以让你成为斯巴达勇士。”小革洛肯喜不自禁地问：“父亲是不是给我报名了？”“没有。你母亲不是说了，你连公民都不是，怎么报名？”小革洛肯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不过，父亲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说着，革洛肯拿出一张手绘的地图，指着一个山谷交代了几句，就赶紧回敢死队报到了。

  埋伏前狄凯诺斯交代过了，据探子报告，波斯大军的前锋有一面很大的旗帜，后边的士兵就跟着旗子走。掌旗人是一名波斯武士，力大无穷，一般人很难打到他。再加上有军旗卫队，想拿掉这面大旗绝非易事。所以，狄凯诺斯的用意很明显，这一百名敢死队员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毁掉这面旗子。

  革洛肯和其他敢死队队员埋伏在山谷的草丛中，一直等了两天，才发现谷口尘土飞扬，革洛肯紧握手中的长矛，静静地等着敌人靠近。果然，尘土中一面旗帜映入大家的眼睛，呼啦啦随风飘扬，伴着士兵行进的脚步声，这面大旗于是就有了很大的震慑力。

  眼看敌军越来越近，狄凯诺斯腾地从草丛中站起来，大呼一声：“杀！”率先冲向那面旗帜。革洛肯抬头看了一眼山顶，心里说：“儿子，可以下来了。”也跟在后面，挺着长矛冲向敌军。顿时，一百名敢死队员和波斯军的先锋护旗队厮杀在一起。革洛肯杀开一条血路，长矛直刺执旗的武士。这武师果然力大无穷，见革洛肯的长矛刺来，并不躲闪，手中的大旗横着一扫，革洛肯直觉的手臂发麻，手里的长矛差点脱手。武士嘿嘿冷笑着将旗杆端平，用旗杆头上的矛头刺向革洛肯。革洛肯敏捷地跳开，接着就去迎战向他扑来的另外敌人。革洛肯边打边偷眼看着后边，直到看到一个人歪着身子冲过来，才边打边向那人靠去。没错，冲过来的正是小革洛肯。父子两边打靠近，很快就背对背了。革洛肯说：“儿子，你要是真正的勇士，就按我说的做！”小革洛肯大声说：“不，我要和父亲一起杀敌！”革洛肯知道这时候不是商量的时候，大怒道：“你要是个男人，就帮父亲杀掉那个旗手！”说完，革洛肯大叫着冲向执旗武士，武士并不躲闪，挥旗杆和革洛肯的长矛平行刺来。小革洛肯刚大叫一声：“不要！”武士的旗杆已经刺穿了革洛肯的胸膛。几乎是同时，革洛肯的长矛也刺进武士的胸膛，两人依然较着劲，谁也没有倒下。小革洛肯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直往外撞，他哭喊着冲上去，一枪刺进了武士的头颅……

  尾声

  战斗结束后，狄凯诺斯带着残存的敢死队员回到城里休整，将战场交给随后赶来的希腊陆军主力。这一仗，虽然预期的目的达到了，但敢死队伤亡惨重，最后请点只剩下不到二十人。小革洛肯站在队伍中热泪长流。父亲是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自己的明天啊。

  但狄凯诺斯还是看出了破绽。他把小革洛肯叫到屋里，命令他洗去脸上的灰尘。立时，一张酷似革洛肯的年轻的脸庞出现在面前。但他只愣了几秒，嘴唇哆嗦了几下，但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我是勇士革洛肯！”

  “你的腿怎么瘸了？”

  “敌人用刀砍的！”说着，小革洛肯用手中的长剑在腿上划了一下。立时，血流了出来。

  “好！”狄凯诺斯走到革洛肯跟前，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抹到小革洛肯的脸上，高声命令道，“勇士革洛肯归队！”

  小革洛肯答应一声，跑出屋子，一瘸一拐地走进队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