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棠半卧在榻上, 枕着卫炀的大腿，腰上搭了张薄毯。

  距离大选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了。

  原本因着初初入宫而感到兴奋彷徨的新人们，这会儿也沉淀下来了。

  至少这几个月来, 宫中局势她们大致都看得清楚了。

  赵棠的长黛轻蹙, 葱白的指尖搭在了账本上。

  前些日子延禧宫的小王氏没了，被追封为从六品的贵人。

  赵棠那时乍一听这消息，还冷不丁地愣住了, 她尤记得当初在江南的时候看到那两个王氏的场景。

  只是回宫之后，两人不得宠，王玉薇腹中的皇嗣又没了。她们在宫里一向没什么存在感，众人也渐渐淡忘她们俩。

  听消息说是，原先落胎后留下了病根，天气转冷了之后, 人最终还是没熬住, 就走了。

  赵棠的心情不知为何有些沉重。

  其实赵棠或多或少也是知道这王玉薇怎么会病死的。

  她们既无宠又无势, 下头的人又一向欺软怕硬, 平日克扣份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而这段时间正巧又逢宫权分散的时候, 上头的几位主子各怀心思。忙着争宫权都来不及，哪儿还顾得上下头。

  王贵人先前落下了病根, 却没能及时医治。再加上平日里被克扣份例，入了冬之后这日子也更加难过了, 一下就撒手人寰了。

  卫炀也正拿着卷书正在阅览，一低眉就看到赵棠此刻稍显凝重的神色。

  他低声问道：“怎么了？眉毛都拧成一团了。”

  他伸出手将她的眉心抚平，温热的指腹停在那儿。

  赵棠将手中的账本随手搁到了旁边，看着卫炀说道：“快过年了，我想多拨些炭火棉花什么的下去，也让大家过个好年。”

  只是上个月, 皇后才说了要戒奢从简。

  尽管皇后威势不负从前，但到底还是皇后。

  卫炀并不在意这些，如今赵棠手握协理之权，是有权这么做的。

  他说：“那就依你的意思办。”

  赵棠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没有想到其中意味。

  她脸上的神色还是没有缓解多少，犹豫道：“可是上个月皇后娘娘才说了要戒骄奢，我怕又有些不妥。”

  卫炀略一思索，“那就当是节礼，先拨下去，左右也快过年了。”

  有了皇上的这句话，赵棠也不再纠结了。

  “好。”赵棠痛快地点了点头。

  解决完一桩事，赵棠又接着去看她的账本了。

  如今不止是那些新人慢慢适应了宫里的生活，其他老人大致也看出了这些新人如今的情况。

  比起原本风头盛的郑凌香与葛芸两人，这几个月过去了却依旧还是在正五品充华的位份上，只分别得了“欣”与“兰”的封号。

  而另外一位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嫡女林曼曼倒是从从五品的良仪升到了正五品的充华，搬到了翊坤宫的偏殿云光殿去了。

  就连云阳宫的那位段贵人也晋封为了小仪。

  只是要论起新人中最得宠的，却不是她们俩。

  新人中最为得宠的人却是令人意想不到的，竟是洛阳宫的唐月莺。

  先是在八月下旬的时候，从初册封的正七品美人擢升到了从六品的贵人。接着九月中旬又从从六品的贵人晋封到了正六品的小仪，还得了个婉字作封号。

  这位婉小仪在众位新人中杀出重围，不得不说令许多人惊掉了下巴。

  只不过即便这位唐氏在新人中最为受宠，但是上头的几位娘娘却并不曾放在眼里。

  毕竟若是真要比起来，唐氏在一个月中大多也就得了两三次侍寝的机会。比起

  真正受宠的这位珍昭仪，还是得排在后头。

  唐月莺也就只是在这群新人中显得比较出挑罢了。

  ……

  赵棠这边刚将炭火与棉花布料发下去，就有人特意前来谢恩了。

  只是都叫赵棠让闻音给暂且打发回去了。

  毕竟哪怕赵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落在旁人眼中指不定就是笼络人心。

  本就惹眼，再惹得皇后不快，即便赵棠不惧，那也是得不偿失。

  只是来人之中，有位夏宝林显得格外诚恳。

  这位夏宝林本就是此次大选之中位份最低的，被分到了娴妃的承乾宫去了，也不算是得宠。

  许是日子过得的确艰难，来时表现得格外地感恩戴德。

  还有王小仪也是如此，虽说她并没有说什么感激的话，却仍是在永安殿殿外磕了个头才离开的。

  赵棠当时在殿里听着青烟说起这件事，还有些唏嘘。

  曾经那个号称江南第一美人的王玉薇，如今也已经不复从前那副矜傲的模样了。活脱脱像是被现实打断了脊梁，格外地沉默。

  赵棠倚窗望外，外头是一片白茫茫，今年的雪下得分外得大。

  算起来，她被封为后妃也有四年了。早些年做宫女时的记忆，似乎都有些模糊了。

  明明只是隔了四年的时间，竟也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段日子过得并不是很愉快，总是与苦难作伴。

  这么一想，她许是还要感谢嘉婕妤。

  “对了。”赵棠突然想到，“瑶贵嫔那边的宫女如何了？”

  先前她不是在准备推人出去固宠吗？

  毕竟如今钟粹宫只她与恬良仪两人，恬良仪又一向无宠。原本那欣充华郑凌香是要分到钟粹宫去的，结果被赵棠插了一手，分到了未央宫去了。

  于是钟粹宫这次就没有分到新人了。

  似乎除了赵棠是个例外，皇上对待后妃并没有那么长情。

  先是嫣修仪，后也该轮到她瑶贵嫔了。

  哪怕曾经皇上极少踏足的云阳宫，也因着新分进去的段小仪和陈贵人，也显得不那么死寂了。

  “瑶贵嫔先前的确有意，只是皇上那边……好像没什么想法。”文池说道。

  赵棠听着他这语气，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许是这后宫众人当真是对赵棠忌惮极了，生怕再出现第二个珍昭仪。于是挑出来的宫女大多都是清秀之姿，又妄想能用她们留住皇上。

  “母妃——”

  稚嫩的童声瞬间将赵棠的注意力拉回。

  赵棠扭头看去，就看到平安红扑扑的脸蛋，手中还捧着一团雪。

  她倏然就弯起了唇角，温柔地说道：“怎么了？”

  “看我的小雪人！”

  平安站在她的身前，将双手往前一伸，手里的那个小雪人歪歪扭扭的，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个雪人。

  赵棠微微挑了挑眉，竟是点点头，“嗯，真好看。平安拿去给弟弟也看一看你做的雪人，好不好？”

  只见平安用力地点点头，小短腿噔噔瞪地就往外跑去。

  赵棠注视着他的背影，声线放低，“最近拨进来的宫人查过了吗？”

  “嗯。”文池点了点头，“查过了，有两个皇后那边的人，还有另外三个应该分别是太后、祺妃与穆嫔的人。”

  竟是连祺妃也安插了人进景阳宫。

  赵棠眯起了眼睛，方才满含着温柔的目光变得冰冷了起来。

  “仔细盯着，别打草惊蛇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