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起, 宫人轻手轻脚地将蜡烛点上。

  摇曳的烛光将人的影子描绘，如同张牙舞爪的野兽，黑暗的未知神秘。

  赵棠手肘撑在桌案上, 托着腮, 静静地坐在那儿, 放空着目光。

  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时不时地拧着眉, 脸庞像是被寒霜覆盖。

  她颇有些苦恼, 甚至内心还有几分不可确信。

  刚才那人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都惊世骇俗极了。

  可偏偏就是这个不可确信、惊世骇俗却能解释曾经的种种。

  可这……

  她长叹了一口气, 眉头拧得紧紧的, 心里乱糟糟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动了动眼珠, 将原本放空的目光凝聚起来, 投射到身旁的闻音身上。

  自一个时辰前赵棠听到这个消息后, 呆坐在这儿的时候，闻音就一直在旁边陪着她了。

  “你说……”赵棠的嗓音莫名有些沙哑，喉咙紧紧的。

  她清了清嗓子，这才恢复了嗓音，“她说得是真的吗？”

  刚刚闻音也陪在她身边听到这个消息，也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神色迟疑，眼中也满是难以置信，一时之间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连带着赵棠也跟着苦笑了一声, 神情微妙复杂, “这也太荒谬了吧……”

  “什么荒谬？”

  乍然响起的男声叫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赵棠的窈目都瞪圆了，握紧了扶手，差点没从榻上跳起来。

  然而看到这道身影后，才缓过神来。她拍了拍胸口顺了气, 她扭回头，“没什么，就是听到一些传闻。”

  传闻？

  卫炀的黑眸一暗。

  见赵棠这副模样，卫炀走到她身侧，大掌覆在赵棠的背后也替她轻轻地顺着气。

  他有些好笑，“怎么了这是。”

  吓成这样。

  赵棠十分自然地倚在他的身上，在他的怀中蹭了蹭，半阖着眼睛。

  赵棠小声地呜咽一声，撒娇道：“你吓到我了——”

  卫炀揽着她，眼中含笑。

  “这段时间你感觉怎么样？”卫炀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小腹。

  赵棠抬眼看他，见他的神色柔和，唇畔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笑意，点了点头，“嗯，好多了。就连胡太医也说这几天我和孩子的状态比之前好多了。”

  “那就好。”卫炀说道。

  赵棠的身体状况一直是卫炀心里担忧的。

  如今赵棠又怀上了孩子……

  叫他如何不担心？

  赵棠看出了他的忧虑，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的，当初平安不也平平安安地出生了？这个孩子也一定没问题的。”

  赵棠的脸上是轻松的笑意，可那笑意不达眼底。

  她的身体，她自己最清楚。

  眼底是浓浓的愁色。

  她无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小腹，与卫炀的大掌相触。

  卫炀反手握住她的手，用力地握了握，像是在传递着什么。

  他的手心滚烫，带着赵棠的手都变热了起来。

  “朕最近寻了几个名医来为你看看身体。”卫炀握紧了赵棠的手，深呼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尽管赵棠那么安慰他，可赵棠身边不是没有他的人。

  关于赵棠的作息习惯，都事无巨细地禀告给了卫炀。

  赵棠是知道这个事情的，却没有阻止。

  赵棠近来尤为嗜睡，并非孕期嗜睡那么简单，而是极度嗜睡。

  若是一天没什么要紧事，十二个时辰里能有七八个时辰都在睡觉。

  而明明睡足了这么多时辰，清醒的时候却仍旧像是提不起劲来。

  赵棠其实不太信任皇上口中所谓的“名医”的，就连宫中的众多御医太医都没能看出个所以然，这些人又如何能看出来？

  但是面对着卫炀的目光，这些话却又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笑着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好。”

  不过是再让人诊诊脉看看病，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要紧的还是刚刚听到的那件事。

  “你刚刚……”卫炀低头观察着她的神色，“说得传闻是什么？”

  赵棠的眉心一跳，疑惑地抬头，“怎么了？”

  “没什么，问问。”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说礼郡王妃有孕的事。这曹侧妃一入府，礼郡王妃就怀上了，旁人都说她说不准是什么送子娘娘吧。”

  说完这句话，赵棠不知为何感觉到卫炀似乎松了口气。

  卫炀笑道：“是吗。”

  “嗯。”赵棠点头道。

  赵棠笑道：“那还能有什么？”

  “那你不如送座送子观音给她？”

  赵棠听这话，顿时扬起了眉毛，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满是促狭。

  “皇上。”她的手指在他的胸膛前轻轻画着圈，声线拉长，又绵又软，“你这有点损啊。”

  这曹侧妃怕是都要因着礼郡王妃怀孕怄死了，这会儿送她送子观音，不把她气死才怪。

  皇上这也不知道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卫炀一把抓住她作怪的手，不让她挣脱。

  “现在胆子大了？”卫炀眉毛一挑，就低下头来抵住赵棠的额头，“都敢调侃朕了。”

  两人离得极近，都能感觉到彼此之间的呼吸交融。

  赵棠的红唇轻轻地抿了抿，眼睫颤动着，像是蝴蝶的羽翼。

  浅褐色的眼眸里全然没有惧怕之意，只有盛满了的笑意和已经要化作实质的喜欢。

  尽管她一再劝说自己不要沉溺于情爱，可心却不由自主地沉沦。

  难以比拟的偏爱与信任，就像是温水煮青蛙。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深陷泥沼。

  她甚至不服输地抬眼回望着他，两人的额头紧紧地抵着，气息交织。

  “不可以？”赵棠反问道。

  她的语气理直气壮极了。

  卫炀却笑出了声。

  赵棠的耳边是卫炀低沉磁性的笑声，温热的呼吸扑在肌肤上，如同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围着。

  “可以。”

  简短的两个字。

  却拨动心弦。

  “你做什么都可以。”

  赵棠的眸光一凝。

  她的唇角忍不住地上扬。

  原本盈满笑意的眼眸，泛着盈盈的波光，摇曳的烛火下如同盛满细碎的星光。

  整个眼睛似乎都在发亮。

  她被握在卫炀掌中的手指蜷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