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袅袅。

  赵棠施施然用盖子撇去了茶水上的浮沫, 她只轻呷了一口。

  她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伸手拢了拢衣襟。

  雪白的绒毛紧贴着她的下颔。

  她怀里还抱着小手炉。

  不止如此，就连脚边还放着个火炉, 源源不断地提供着热量。

  相较于从前, 今年她格外畏寒。

  她斜倚在椅背上, 姿态闲适, 甚至眼皮子都半耷拉下来。

  浓密的鸦睫慢慢压下

  困意慢慢席卷上来。

  终于, 她的眼皮全部阖上了。

  她实在是太困了。

  昨晚皇上宿在景阳宫，自己与他讨论赵家那两支的事, 说着说着就已经到了三更了。

  偏生今日早上还得辰时初刻就起床梳妆打扮。

  她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这么早起过床了。

  每每都是等到快用午膳的点儿, 闻音才将她叫醒。

  她的呼吸逐渐平缓，看起来已经睡过去了。

  “主子, 主子——”

  睡梦中似乎有谁在叫她, 好像还有谁动作匆忙地在推她的手臂。

  赵棠猛地睁开了眼睛, 脸上还带着茫然之色，满是困倦。

  她下意识说道：“怎么了？”

  她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忍住想要打哈欠的欲望。

  “珍贵嫔是没休息好吗？怎么听着听着，这都睡着了？”那人调笑道。

  赵棠的神色平淡，只掀了眼皮子觑她一眼，旋即收回了目光，眼睫耷拉着。

  说话的人是静充华。

  她没搭腔，懒得理会她。

  她正困着呢。

  看到她只淡淡地扫了自己一眼, 却没搭理她的静充华登时变了脸色。

  她捏紧指尖, 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将口中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赵棠只抬了手，手肘撑在桌案上，支着脸。

  她微眯着眼睛, 眼里泛起生理性的泪花。

  前排的皇后只往后瞥了一眼。

  赵棠这副模样自然也落入了她的眼中。

  她暗暗皱了皱眉。

  自从皇上屡次偏袒宠爱赵棠后，随着她身上隆宠愈盛，皇后就愈加忌惮。

  就算是以往的祺妃，都没有给她这种感觉。

  皇上竟为了她，要为她家加恩授爵？

  这是皇后始料未及的。

  如今太子之位悬而未决，即便大皇子看来已经是半废了。

  毕竟总不可能让一个残害手足与庶母之人登上太子之位。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二皇子就已经胜券在握了。

  三皇子体弱是真的，但是还有一个健康的四皇子在成长着。

  之前赵棠的出身卑贱，四皇子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婢生子，没有外家帮衬。

  可如今呢？

  就算这爵位只是一个虚衔，四皇子的出身也与以前大不同了。

  再加上皇上明显的偏宠——

  皇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的戏子，藏在袖间的手也已经慢慢扣紧了扶手。

  启盛是中宫嫡子，获封太子荣登大宝本就是顺理成章之事。

  嫣修仪往旁边看了眼，赵棠依旧是一副困倦的模样。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赵棠的小臂，抬了抬下颔示意她喝些桌上的茶水。

  还没等赵棠的视线移过去，就听到前头一道凌厉的声音。

  “没一点规矩！”

  太后一道眼风就狠狠地剐了过来，斥道。

  这句话自然不是在说静充华的。

  随着太后的冷斥，台子上的戏停了，戏子站在台上有些战战兢兢。

  赵棠稍稍坐直了身子，抬起眸子，与太后对视。

  今日是太后“大病初愈”，正好叫了个戏班子在牡丹亭唱几出戏，将所有妃嫔都请了过来。

  这究竟是看戏，还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蛰伏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

  太后看着赵棠的双眸，赵棠的脸上毫无悔过之意，甚至还淡然极了。

  她狠狠地蹙起了眉，唇边深刻的法令纹都跟着抖了抖。

  心中愈发恼了。

  要不是拜赵棠所赐，自己怎么会被迫呆在永宁宫“养病”！？这罪魁祸首还如此嚣张！

  一想到当日的情形，就恨得牙痒痒。

  原本拢在手中的宫权没了。

  “如此你身为一宫主位，却连一点规矩都没有——”太后接着道。

  赵棠挑了挑眉，只拉长了声调地说了句，“是，嫔妾知错。”

  反正听太后一两句斥责，也掉不了几块肉。

  赵棠也懒得辩驳。

  就算辩驳了也没用，何必费那些口舌。

  太后眯着眼看着赵棠，她敷衍的态度更叫人生气。

  “既然你知道错，每日卯时就到永宁宫抄写二十遍宫规，也让你好好地记住。”太后的语气生硬。

  赵棠瞬间微拧了眉。

  卯时？

  这天都还没亮吧，就让她到永宁宫报道？

  只是，太后都开口了，赵棠难道还能拒绝吗？

  ……

  赵棠坐在肩辇上，神色冷硬。

  闻音走在肩辇旁，有些担忧地道：“主子，太后这——要不咱们还是去和皇上说吧？”

  皇上这么疼爱主子，一定舍不得的。

  可赵棠却连眼神都没递一个，沉了声吩咐道：“让他们走慢些。”

  没想到赵棠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闻音一愣。

  肩辇在宫道上慢慢地行进着，速度降了一半。

  很快，后头就有一道身影追了上来。

  赵棠只用余光扫了一眼，就确认了是谁。

  静充华狐疑地看着前头的肩辇，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心中疑惑。

  这赵棠怎么会这么慢？

  按理来说，她应该已经到了景阳宫才对啊。

  景阳宫和未央宫左右挨着，所以两人走的是一条道。

  突然，见前头的肩辇突然停下。

  赵棠坐在肩辇上，转过眸，居高临下地垂眄着静充华。

  尽管这会儿静充华再不愿意，也只得屈膝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参见珍贵嫔……”

  礼行得囫囵，连话都说得囫囵。

  看起来极不真诚。

  赵棠只支着脸，静静地看着她，甚至一句话都不说。

  静充华听着迟迟没有叫起，忍不住抬了眼去看赵棠。

  只见赵棠这会儿只凝睇着她，没有半点别的动作。

  静充华皱着眉忍不住加大了音量，又重复了一遍，“参见珍贵嫔——”

  这回说得清晰多了。

  赵棠却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静充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