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棠将茶盏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盖盏相撞, 发出清脆泠泠的声响。

  立时，那两人住了嘴。

  同时抬起头，悻悻地看着赵棠。

  只见赵棠掀了眼皮子, 视线在三人间梭巡着, 她的眼睛微眯。

  紧紧地盯着那个从刚才到现在为止, 一句话都没说过的人。

  她扬了眉, 再度重复了一遍, “母亲，为何不说话？”

  她加重了语气。

  这时,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赵陈氏的身上。

  老赵陈氏蹙着眉, 心里着急，却碍于赵棠什么都不敢说。

  这老大媳妇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陈氏一直垂下的头, 这会儿终于慢慢地抬起。

  她的目光缓缓地落到了赵棠的身上, 赵棠明艳的面容和通体的气质似乎灼痛了她的眼睛。

  她的视线不自然的移开, 声音细细弱弱的，“棠、棠儿——”

  赵棠听到她说着这个名字只觉得厌烦，她不耐烦地抬起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母亲，你以往可不是那么叫我的。”

  这个名字，从她们口中叫出来，只让她觉得屈辱。

  赵陈氏的表情有些尴尬, 手足无措。

  见状, 老赵陈氏只能接过话茬：“棠儿你如今是宫中的娘娘了，这不是再用以前的称呼叫你不太好吗。”

  老赵陈氏以为自己这是善意的提醒。

  毕竟他们乡下人之前给孩子起名也随意，赵棠以前在大房排行老三，她前头有两个姐姐, 所以一直叫的是三丫。

  赵棠这名字还是当时赵棠“离开”时起的。

  说起来，赵棠这名字其实她们也陌生的很。

  毕竟以前从未喊过赵棠这名字，只是这次得知了赵棠入宫当了娘娘，才觉得叫她三丫有些不太好。

  赵棠短促地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讽意。

  那两人却没有听懂，只赵陈氏缩了缩脖子。

  浅褐色的眼眸中是以往从未有过的神色。

  像是一汪结成冰的寒潭，又像是狂风暴雪的凛然。

  闻音十分敏锐地就察觉到了主子的情绪，从主子刚刚见到这三人起，她能感觉到主子的心情已经极为不好了。

  她紧抿着唇，十分关切地看着赵棠。

  放做往常，赵棠早就已经注意到了。

  只是这会儿，赵棠却没有将一分一毫的注意力分出来，她状似悠闲地半靠着椅背，袖间的手却紧紧地攥着。

  掌心已经印出了深深的月牙印。

  “想必，我这次召祖母你们进宫是为了什么，都应该知道了吧？”赵棠懒得在跟她们兜圈子了，开门见山地说道。

  提起这茬，老赵陈氏立刻就精神了起来，她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这个……我听说是皇上想要为咱们家封爵？”

  赵棠听着她试探的语气，干脆地点了点头。

  果然，得到了赵棠的肯定，老赵陈氏和赵裴氏立刻喜不自胜了起来，就连赵陈氏拘谨的脸上都慢慢地扬起了笑。

  “不过——”

  但是赵棠的话锋一转，拉长了声线。

  听到这两个字的几人果然顿时急了起来，心情急转直下，可却不敢在赵棠面前流露半分。

  赵裴氏按捺不住，急切地问：“怎么了？是皇上不打算给咱们家封爵了吗？”

  “呸呸呸！”老赵陈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可是圣上！你以为是什么人？怎么会突然反悔，不给咱们家封爵！？”

  赵棠忍不住挑眉。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赵棠是什么人？

  在宫中这么多年可不是白呆的。

  她们婆媳俩这话里是什么意思，赵棠还能不明白？

  明里暗里暗示她封爵的事呢。

  “说起来，也怪咱们家没本事，没能为你和你弟弟们挣一个好出身。你在宫里这几年，一定过得很辛苦吧？”老赵陈氏殷殷切切地说道。

  她眼中满是疼惜之色。

  赵棠却不为所动，她低下头笑了笑，“没什么，我这不都熬出来了吗？有没有好的出身，也没什么重要。”

  “怎么会没什么重要的呢！？”老赵陈氏果然急了。

  她苦口婆心地劝道：“女人，还是要有一个厉害的娘家，才能有底气。”

  可赵棠却全然不领情，“可我以往没有娘家的时候，过得也不差。”

  “这怎么能一样呢？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啊！”

  赵棠听着她急切的语气，眸色深了深，“祖母，我就不太明白了。以往我没有娘家的时候，皇上也不曾因此而冷落我。有没有娘家，有什么区别呢？”

  这句话说的，叫老赵陈氏急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赵裴氏这会儿接过了话，“棠儿，毕竟我们是过来人，比你知道得多些。女人啊，有娘家总比没娘家好些。”

  “对，对。”

  赵棠转眸看她，“是吗？那我还有一事不解。既然祖母说了，要有一个厉害的娘家，才能有底气？”

  “可现如今这底气，本就是皇上赐的，哪儿来的什么底气？”

  “不过是一个爵位罢了，能算什么底气？”

  “难不成，你们还敢逆君不成？”

  此话一出，吓得她们几人都要坐不稳了。

  老赵陈氏捂着心口，面上带着惊异之色，连忙摆手，“棠儿，这话可不敢乱说！”

  “咱们老赵家可没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老赵陈氏赶紧自证清白。

  这话若是传出去，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心中不由得发苦，她刚刚都忘了，三丫嫁的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圣上。

  她怎么一时糊涂提起娘家怎么怎么样了。

  赵棠轻笑一声，“祖母害怕什么？这景阳宫里，可没人敢乱说话。”

  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话中的意味却没那么简单。

  老赵陈氏压低了声音，“祖母这也不是为了你，对了，还有四皇子着想嘛。”

  “毕竟能有个正经的出身，对你们都好。对，你现在还年轻，还有皇上宠你，不在意这些东西。可是等你以后老了呢？”

  “没人帮扶着，可不比别人艰难许多吗？”

  “家中有了爵位，以后也能伸伸手帮帮你，不是吗？”

  这说得多冠冕堂皇啊。

  说得就连赵棠都要相信了。

  赵棠坐直了身子，往前倾了倾，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好奇地问道：“是吗？那我就好奇了，家中有了爵位后，能怎么帮我？”

  光凭一个爵位，就想插手宫中？

  是当其他人都是死了吗？

  可这老赵陈氏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家中有了爵位，你在外也有底气，在宫中说话也能硬气些。不会再因为你的出身，被其他人欺负了。日后，你那些弟弟成材了之后，在朝堂之上也能帮你说话了。”

  赵棠托腮，她随手指了指室内，“可祖母，你看看，这宫里还有几个人敢欺负我？至于那些弟弟们……”

  “我记得不差的话，如今也已经是十六七了吧？”

  赵裴氏立马说道：“天哥儿和函哥儿，一个十六，一个十四。”

  赵棠问道：“读过书了吗？”

  说起这个，赵裴氏回道：“之前送去村里的童生家里学过一段时间，人家先生都说他们天赋很好！只要能多加培养，一定能中状元！”

  她不知道状元意味着什么。

  反正是胡说的，怎么往大了吹怎么来。

  “状元？”赵棠笑道，“那我还真是小看了他们？”

  还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只怕这句话让那些寒窗苦读了不知多少年的考生们听见，都能笑死。

  “对了，棠儿，你在皇上面前这么得宠，皇上应该不会拒绝你的吧？”

  “怎么？”赵棠问道。

  赵裴氏觑了眼她的神色，没看到有什么异色，就接着说道：“婶婶这不是想着，之前家中又无权无势的，请不起什么先生，耽误了天哥儿和函哥儿这么些年。想着能不能请你跟皇上说一说，给他俩请个先生，像什么翰林院的那些先生就很好。”

  “到时候天哥儿和函哥儿考出了功名，也一定会报答你这个姐姐的。”

  她说得很理所当然。

  可赵棠听得可是一愣一愣的。

  翰林院？

  可真敢说。

  人家有官职在身的，无亲无故的，凭什么教你一个寒门子？

  这赵裴氏其实也不懂到底翰林院是什么，只是偶尔提到村里读书的人说起过一两次，只知道是一个读书人去的好地方。

  而且她也不是白让赵棠帮忙的不是吗？

  她会让那两个孩子帮衬着赵棠这个姐姐的，这不是双赢吗？

  赵棠这会儿就连目光都冷了下来，语气淡漠，“后宫不得干政，这些什么官员什么翰林院的事，我从来不敢和皇上说的。”

  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只是托词罢了。

  所以赵裴氏也狐疑地问道：“只是请人家来教一教他们俩，不能算是朝政吧？”

  赵棠勾起唇角，“既然婶婶这么觉得，不如你自己去和皇上说？”

  她这么一说，赵裴氏立马打起了退堂鼓。

  开什么玩笑？

  那可是皇上！

  别说是和他说这件事了，怕是见到他自己就吓得动都不敢动了吧。

  “爵位之事，尚且未成定论，望几位不要太过声张。”

  那三人却不以为然，这加恩封爵都传得满京城都是了，还能有假吗？

  赵棠的眸色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