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棠冷然的神态, 显然是唬住了不少人。

  只是，有人并不会如此识趣。

  “到底是不是胡话，还是先问一问穆嫔才知道吧。若是与珍贵嫔无关，她怎么会无的放矢？”

  赵棠转过头, 与嘉婕妤目光交触, 她的目光中饱含着挑衅。

  赵棠抿着唇, 面无表情地转过眸, 看向上座的皇后。

  只见皇后这会儿坐在上座，目光深沉，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赵棠的身上, 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对刚才发生的闹剧, 没有发表一点意见。

  须臾，她缓缓地抬起头, 看向赵棠的方向。

  赵棠与她遥遥相望，触及到她的目光，心里开始往下沉。

  不由得心中冷笑。

  也是, 本就是互相利用罢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皇后的眸光微闪, 沉吟了一声, 终于开口了：“现在三皇子危在旦夕，穆嫔有些神思混乱胡言乱语也是可以理解的。”

  说着, 她的话锋一转：“但是事关皇嗣, 到底是事关重大, 还是要委屈一下珍贵嫔了。”

  皇后的语带关切, “珍贵嫔既是无辜的, 本宫也定会还她个公道。”

  呵。

  这话说得多冠冕堂皇。

  赵棠心中发冷。

  她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指尖深深地陷进掌心，疼痛刺激着她的大脑。

  赵棠抬起眼对上皇后, 十分平静地说道：“皇后娘娘既然这么说了，那嫔妾自然没有二话。”

  “只是——”

  她的眼帘一掀，往后瞟去。

  声线发冷，“虽然嫔妾的确理解穆嫔的爱子之心，但是被人如此平白地污蔑，还望皇后娘娘能替嫔妾主持公道。”

  想泼我脏水？

  可以，但是想要全身而退没这么容易。

  赵棠的眼眶也开始泛红，发狠道：“嫔妾可自请搜宫以证清白，但是还请皇后娘娘还嫔妾的清名！”

  “构陷嫔妾谋害三皇子，真是好毒的心肠！”

  众人心里一震。

  珍贵嫔这么说了，这事恐怕是……不能善了了。

  但是谋害皇子，的确是重罪。

  就算赵棠是备受宠爱的妃嫔，碰上了这种事也吃不了兜着走。

  要是真的是被构陷污蔑的……

  有这样的反应也不奇怪了。

  要是自己被这么污蔑，怕是比她的反应还要激烈。

  赵棠冷着张脸，说完这番话，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周遭的气压低到了冰点，这会儿就连嘉婕妤在赵棠说完这一番话之后，也闭上了嘴。

  毕竟刚刚赵棠说得那一番话，可不单单只是冲穆嫔去的。

  既然赵棠都这么说了，皇后也是一副秉公处理的姿态，“放心，你若是无辜的，那本宫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赵棠弯唇，弧度极浅，笑意不达眼底。

  “那嫔妾就多谢皇后娘娘了。”

  ……

  赵棠铁青着一张脸，刚刚凤鸾宫的人已经从玉芙殿离开了。

  赵棠坐在绣凳上，垂眸看着此时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的平安。

  刚刚玉芙殿里的变故，惹得平安哭闹不止，和杂乱的场面交织。

  她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把人都带走了？”

  闻音放轻了脚步，心情也极其低沉和说不出的慌张，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应道：“是。”

  “呵。”

  赵棠轻嗤一声。

  她果然没有留情。

  玉芙殿里几乎大半的宫人都被带走了，估计要不是顾及着自己会发狠，只怕剩下的一小撮都留不住。

  “朝露那边说，只是请他们去问一问情况，不会太过刁难他们的。”

  赵棠嗤笑，意味不明地说道：“是吗？”

  语中带着讽意。

  她的视线一扫，满地凌乱。

  满室狼藉，那群人就差没把墙壁凿了，就连平安住的地儿都没放过。

  嘴上说得那么好听，手下也一点都不留情。

  她说的那句话，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皇后这会儿也按捺不住了？

  赵棠心下一沉，扶在平安床边的手忍不住攥紧，指节用力到开始泛白。

  她沉默地看着好一会儿，才说道，语气疲惫：“让人都收拾干净吧。”

  穆嫔突然攀扯她，这件事必定有蹊跷。

  前几日穆嫔对她的态度也很微妙。

  明明她与嘉婕妤的关系也极差，却在那日帮着嘉婕妤说话。

  赵棠双目紧闭，大脑在飞速地转动。

  “查一查穆嫔最近和嘉婕妤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走动——”

  “等等！”

  赵棠眉头一皱。

  “主子，怎么了？”闻音疑惑地看着她。

  难道是穆嫔和嘉婕妤之间有勾结吗？

  那这样也就说得通了，为什么前几日穆嫔帮着嘉婕妤说话，今日又是嘉婕妤在穆嫔的“胡言乱语”后，率先发难。

  “奴婢这就让人去盯着云阳宫。”

  “不对。”赵棠紧紧地拧着眉头，胸膛深深地起伏着。

  闻音迟疑道：“是……哪儿不对？”

  赵棠紧抿着唇，眼珠一动，反问闻音，“你觉得今日三皇子的高烧是作假的吗？”

  闻音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话语间有些迟疑，“应该……不是吧。今日来给三皇子诊断医治的太医来得不少。”

  今日去云阳宫的太医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整整五个。

  原本去了两个，可后面皇后来的时候又带了三个。

  除非穆嫔和嘉婕妤就连皇后都勾结了，否则很难在这上面作假。

  不，甚至就算勾结了皇后，也未必能作假。

  因为今日胡太医也去了。

  太医院里那时正在当值的太医都被叫过去了，给三皇子诊脉。

  那也就是说三皇子的高烧很大可能不是作假的了。

  那么作为一向将三皇子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穆嫔，几乎是呕心沥血、废寝忘食地养着他。

  她将三皇子看得比眼珠子还宝贝，可偏偏今日太医都已经给三皇子下了病危通知了。

  就算她真的恨极了赵棠，可何霜真的会舍得用三皇子为代价来构陷赵棠吗？

  也许嘉婕妤的确会有嫌疑，但是穆嫔……

  “三皇子可是穆嫔唯一的亲生儿子。”赵棠幽幽地说道。

  闻音的眉心一跳，很快就意会到了赵棠的意思，她也有些动摇了，“你是说这件事可能不是穆嫔做的？”

  赵棠沉沉地点了点头。

  “可这件事不是穆嫔所为，难不成是嘉婕妤？”

  赵棠压下眼睫，垂眄着床上的平安。

  “穆嫔将三皇子看得那么紧，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谋害三皇子的——”

  这会儿，就连闻音也陷入了沉思。

  她犹豫地说道：“会不会是宜妃？”

  毕竟主子之前一直让人盯着宜妃。

  赵棠摇了摇头，“不太像。”

  叶辞因着之前的事情元气大伤，借由二公主的死才能够从景仁宫里脱困。身边的人死的死、走的走，除了一个陈其鹤，其他的心腹也不剩下多少了。

  当初宜妃倒台之后，皇后和祺妃等人暗中没少借此铲除宜妃的势力。

  就算还剩下一点势力，如今也应当都蛰伏起来了。

  再加上之前云阳宫就出过不少幺蛾子，穆嫔对在身边伺候的人态度都十分谨慎。

  而且穆嫔看得紧，三皇子鲜少有不在她眼皮子底下的时候。就算她本人不在，通常也会留几个心腹在三皇子的身边。

  能够钻到空子，那可不容易。

  之前赵棠掌权的时候，也曾偷偷安插人在各处宫殿之中。

  对宫中暗里的局势也有大致的了解。

  如今宜妃端着与世无争的模样，来博取皇上的同情。私底下不可能做出什么大动作，要是被捅到皇上面前——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能保证宜妃不会铤而走险。

  而且如果不是宜妃又会是谁？

  赵棠陷入了苦思。

  能够插手进同心殿里的，还能让穆嫔以为幕后黑手是自己的人——

  苏妃如今自顾不暇，宜妃蛰伏。

  娴妃和嫣修仪……

  甚至，还有皇后都有大有可能。

  脑子里一团乱麻，盘踞着赵棠的思绪。

  突然，闻音说道：“会不会是太后？”

  赵棠的第一反应就是否定，但是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就像是杂乱的毛线终于找到了头。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太后……”

  “静充华？”

  等等！

  为什么非得是太后或者静充华这些人。

  不是还有一个人自从入宫以来就一直蛰伏着，没有什么动静吗？

  她可不信那个人真的像她平常表现出来的那样，手里当真一点底牌都无？

  “你派人去给我查来往过明光宫的人员，还有和明光宫接触过的人之后有没有接触过云阳宫。”

  她的直觉十分强烈地告诉她，这次或许没有找错人。

  “明光宫？”

  闻音不由得愕然，怎么一下子跳到明光宫去了。

  “盯紧端婕妤。”赵棠说道。

  “另外也多关注着云阳宫那边，就算我们没有查出真相，也不能任人宰割。”

  既然她们不仁，就不要怪自己不义了。

  “若是这事没有查出个结果，咱们埋在各宫的暗桩也该动了。”

  赵棠的眸光森寒，浅褐色的眸子里全然不见往日的清澈。

  只有狠厉。

  她入宫这么多年来，学会的可不是坐以待毙。

  既然她们能够攀扯污蔑自己，那么自己为什么就不能造出一个“真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