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宫某处

  “皇子所那儿都打点好了？”

  一道女声。

  紧接着是一道略显尖锐的男声, “嗯，小主不必担心。”

  她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凉薄的嘲讽，“娘娘做事, 本主自然不担心。”

  那男子噤声。

  ……

  赵棠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顶上的床幔。

  床幔边垂下的流苏轻轻摇曳着, 微弱的烛光也轻轻跳跃着。

  已经是三更天了, 室内静谧。

  她撑着床榻, 慢慢地坐了起来，衣服摩擦窸窣。

  赵棠靠着身后的床头，纤长的鸦睫垂下, 留下一片剪影。

  她双手摊在锦被之上, 纤细的手腕仿佛一折便断，脆弱得如同蝴蝶的翅膀。手腕间青色的血管愈发清晰, 似乎能够听到皮下潺潺流动的血液。

  锦被上绣上的纹路贴在手背上。

  她抬起手捂住双眼，盖住眸中复杂的情绪，从喉间传出一声轻轻的长叹。

  如今宫中局势愈发复杂。

  明明对她最有威胁的几人都已经或多或少受到了打击, 可赵棠却仍然放不下心。

  就像是一块巨石悬在心上, 压得人喘不过气。

  走得越高, 越是难以入眠。

  赵棠转眸看向东侧厅的方向，眼睫微颤。

  她静静地坐在床上, 直到天色开始变亮, 屋外的天光慢慢透过窗牗。

  赵棠分出神望过去。

  她掀开了锦被, 赤足走在地上。

  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 还烧着地龙, 倒也不觉得冷。

  她走到窗边，轻轻地推开窗。

  外面是旭日初升，耀眼却不刺眼的日光在天边乍现, 在茫茫黑暗中投下光明。

  白色的屋檐，白色的树梢。

  赵棠抬起头，看着慢慢亮起的天空。

  下了一夜的大雪，今日好像雪晴了。

  ……

  今日赵棠的脸色好像有些萎靡，但是看起来心情好像还不错。

  凤鸾宫中，之前坐着祺妃的那张椅子，今日是空的。

  大家私下交换着眼神，延禧宫的事还是传了出去。

  毕竟当日有那么多的宫人在，而且王御女小产，祺妃和大皇子齐齐受罚。

  对了，好像今日王美人也没来。

  大家朝后看去，有些后知后觉地想着。

  赵棠坐在夏昭仪身边，也朝后头看了一眼。

  不过她看的不是王美人的位置，而是孟桃的所在。

  只见孟桃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将头压低悄悄地摇了下头。

  赵棠的目光一闪，旋即收回了视线。

  下一刻，皇后便从里头走了出来。

  皇后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变化，甚至神情中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赵棠只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

  “参见皇后娘娘。”

  众人起身请安行礼。

  皇后点了点头，开口说道：“都起来吧。”

  声音饱含威严，仪态端庄。

  就连坐在主位上的姿势都是一板一眼的，犹如拿尺子丈量过一般。

  这会儿，大家都各归各位了。

  许多人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往空着的位置上瞟。

  终于还是有人

  忍不住开腔了，嘉婕妤瞟了一眼祺妃的座位，上面空空如也。

  她清咳了一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皇后娘娘，不知苏妃到底是因何被皇上下旨惩处了？”嘉婕妤大着胆子问道。

  是的，苏妃。

  祺妃被褫夺封号之事，已经通晓六宫。

  祺妃本名苏以容，如今也该称之为苏妃。

  皇后轻飘飘地眄了她一眼，语气平淡，“此事还待查验，还说不上惩处。”

  嘉婕妤暗暗撇了撇嘴，都已经下旨褫夺封号，收回宫权，还被圈禁起来了，这不是惩处是什么。

  那些小道消息都传得满天飞了，皇后这儿居然还什么都不肯说。

  从皇后这儿撬不开嘴，她们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如炬的目光纷纷落到了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的赵棠身上。

  这不是还有一个当时在场的人吗。

  然而赵棠像是没有察觉到她们的目光，静静地坐在圈椅上，垂着眸看着地上的地毯，像是要把它看出花儿来。

  看到赵棠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不少人都忍不住撇了撇嘴。

  皇后看向赵棠，眸光有些闪烁。

  昨日孟桃来找她了。

  说了那事。

  乍一听时，皇后心中大怒。

  赵棠这厮到底是要做什么？

  在这个节骨眼上退缩，是要将她推到火炉里？

  过了会儿，皇后才稍稍平静下来，并且细想她此时的举措是为了什么。

  的确，赵棠掌权，会给她带来几分危机感。

  她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总归有些担心。

  赵棠的来势太凶太猛，就连皇后都有些忌惮。

  倘若说之前，皇后还有把握可以驾驭住她，现在却无法打这个保票了。

  但是，无论怎么说，赵棠也算是她麾下的人。

  皇后的指尖点在扶手上，平静地开口：“苏妃如今无法继续执掌宫务，今后就由珍嫔全权暂理宫务。”

  赵棠下意识抬眼望去，诧异地看着皇后。

  皇后此时的神色平静，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是陈述一件极其平淡的事情。

  这会儿，就连众妃都忍不住愣了愣。

  由赵棠全权掌权？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赵棠身上。

  这是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她们还以为皇后会借此收回宫权，或者另立一人分管宫务，结果居然是让赵棠全权掌权吗。

  不少人心里都打起了小算盘。

  赵棠也只是愣了愣，旋即点了点头，“……是。”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一种结果。

  看来皇后还是担心这段时间的流言。

  不过皇后没有另命他人分管宫务，想来是她昨日让孟桃问的话起了作用。

  说完，皇后便不再说什么了。

  皇上那边已经派人去查了，也不知道查出了什么没有。

  翊坤宫也有人暗中派人查这事，只怕这次苏妃真是遭了人的算计，狠狠地栽了个跟头。

  现在众人都是怀疑是不是自己谋害苏妃的。

  因为这件事目前最大的受益人，就是她。

  可是皇后却心里门清，她没有做过这事。

  那么，又是谁做下的这事？

  凤鸾宫正厅的后方，有人悄悄抬起了头，朝前面飞快地瞄了一眼，目光触及到那坐在圈椅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