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棠侧卧在软榻上, 一手托着香腮，她的羽睫垂下，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她的膝上盖着薄毯，浅褐色的眼睛凝视着此时正在软榻上到处乱爬的平安。

  赵棠躺在软榻外围, 将他圈在里头, 怕他掉下去。

  只见平安突然一屁股坐下。

  爬累了, 歇会儿。

  平安软软的小身子靠在赵棠的身上, 带着一股奶香。

  赵棠看着他，默默地拉起一角薄毯盖在他的身上。

  顿时吸引了平安的注意力。

  他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看向她，眨巴着眼睛。

  下一刻, 平安竟也学着她的样子侧躺了下来。

  看得赵棠啼笑皆非。

  赵棠坐直身子, 伸手将他捞进怀里。

  平安反应迟钝地抬起头，大大的眼睛写满了疑惑。

  他啊啊叫唤了两声, 又含糊地说道：“娘娘……”

  赵棠有些无语，她轻轻地捏着他的小手，低下头说道：“是娘, 不是娘娘。”

  也不知道是谁教他这么叫的。

  不过也有可能是那些宫人和奶娘这么称呼她, 被他听见了。

  说起来, 她如今倒也成了娘娘了。

  还真是有些令人难以相信。

  可平安却没听进去，小脸上扬着笑容, 看起来兴致颇高, 声音愈发高亢了起来, “娘、娘娘！”

  赵棠无奈地看着他。

  算了, 随他吧。

  娘娘就娘娘吧。

  赵棠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小脑袋。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

  想起明日要带平安去永宁宫, 赵棠就有些踌躇。

  尽管太后没有做出什么危害平安的举动，但是赵棠终归是放不下心。

  她伸手虚虚地掐着平安肉肉的脸颊，“你明早可得给我听话点。”

  她瞪圆了眼睛, 恐吓道：“不然小心你的小屁股。”

  只是平安却完全不吃她这套，不知道是不是赵棠的错觉，他的眼神居然还有几分鄙夷。他扭扭身子，用小屁股对着赵棠。

  赵棠一时气结。

  她咬着牙齿。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真是不像话！

  正巧这时清荷走了进来，看到她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也是无奈。

  “你都是当娘的人了，就别和小孩子计较了。”

  赵棠也是手欠，每次都要去招惹他。

  明明都已经是当娘的人了，还这么不成熟。

  看得清荷也是好气又好笑。

  不过赵棠生的早，如今也才十八而已。

  赵棠闻言，撇了撇嘴。

  她扭过头望向那边的清荷，“明日你也跟着我去永宁宫吧。”

  清荷收拾的手顿了顿，她怔了一下，随后才应道：“……好。”

  自从她从穆婕妤那儿回来之后，赵棠很少会带着她一块儿出门。

  就是怕有人会因此注意到她。

  不过这次……

  赵棠也微微皱着眉，“你平时都照顾平安，他对你也亲近些。明日带着他去永宁宫，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说着赵棠忍不住轻叹一声。

  皇后吩咐所有的皇嗣都去给太后请安这件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赵棠也没法说什么。

  毕竟皇后如今被流言缠身，更要做出什么举动破除这些谣言。

  尽管赵棠如今还不算是一个稳重的母亲，但是舐犊之情都是一样的。

  赵棠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收回了视线垂眸看着这会儿还没心没肺的平安。

  清荷朝她走近了几步，她也是有些担心：“你说太后她会不会……”

  上次赵棠跟着去南巡不在宫中，永宁宫直接派人来将四皇子抱走，几乎所有人都慌了神。

  要不是清荷还记得赵棠的叮嘱，第一时间就去找了皇后。

  等到她从凤鸾宫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就连怎么来的都不记得了。

  太后似乎派人将宫中的皇子和公主都抱去了永宁宫。

  好在皇后亲自去了一趟永宁宫，没过多久，皇后将宫权交出，太后终于将这些皇子公主们送了回来。

  等到四皇子无恙地从永宁宫回来之后，清荷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这可是赵棠特意交付给她的，她也将平安视若亲子。

  他不能出事！

  这是她那时唯一的念头。

  赵棠靠着身后的扶手，坚硬的扶手也被包上了绢布，倒也不觉得硌得慌。

  她看着清荷，也就知道她开始担忧了。

  赵棠伸出了手，将她的右手拉了过来。

  清荷的手上是厚厚的茧，是以前做粗活时留下的。

  赵棠之前年纪小，又因嘉婕妤的嫉妒受了苛待，身子骨不大好，根本无法做太多沉重的活计。

  要不是清荷默默地替她将活干完，赵棠也撑不到现在。

  即便现在已经不用干那些粗活了，却还是在手上留下了痕迹。

  赵棠抬起眼，定定地看着她，“放心，平安不会出事的。”

  她的眼中充满了坚定。

  平安不会有事，玉芙殿的人也不会有事的。

  至于太后——

  赵棠握着清荷的手，微微眯起了眼睛，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对了。”

  赵棠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你等下去吩咐小厨房准备好芙蓉酥的材料，一会儿我亲自下厨。”

  其他的事儿要谋划，可皇上那儿也不能落下。

  毕竟皇上才是她在后宫中真正的立身之本，让她有和别人叫板的底气。

  ……

  凤鸾宫中。

  皇后的视线在殿中环视一眼，在大皇子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她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走吧，该去给太后请安了。”

  这次宫中膝下有孩子的大多数妃嫔都带着自己的孩子。

  看着这些皇子公主，真是忍不住眼热。

  什么圣宠地位，都不如有一个孩子傍身来得实在。

  尤其是皇上的子嗣稀薄的情况下。

  有了一个孩子，就连待遇都跟着上升了。

  别看人家三皇子体弱多病，可穆婕妤就是凭着三皇子在待遇上硬生生压了嘉婕妤一头。

  早知道嘉婕妤入宫的时间，和册封婕妤的时间都要比穆婕妤早呢。

  再看看嫣嫔先前不也是受宠。

  可如今呢？

  要不然她之前为什么积极地想要争取其他皇嗣的抚养权。

  真当人家吃饱了没事干？

  自从嫣嫔有了四公主之后，就连和嘉婕妤怼起来，都格外有底气。

  反正我有孩子，你没有。

  说起来，这也是其他宫妃第一次同时看到这么多孩子。平日里这些人都把孩子藏得严严实实的。

  赵棠的视线在身旁奶娘怀里瞟了一眼。

  平安这小子已经眯起了眼睛，小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一点一点的。

  他已经困了。

  赵棠很少在作息上讲究什么，平时也是他想睡就睡，想起就起。

  毕竟赵棠自己本身也不是什么自律的人。

  平日里要不是有每日的晨昏定省，她能睡到日上三竿再起。

  更何况平安还小，好好休息才能长身体。

  清荷触到她的目光，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压低了声音，“要不要我叫平安起来？”

  “算了。”赵棠微微地摇了摇头，也同样压低了声音，“他困了就让他睡吧，免得叫他起来又得闹。”

  起床气可不是盖的。

  平安这家伙别看着小小一个，脾气可一点都不小。

  先前赵棠好几次逗弄他，把他惹出火来，还是清荷出马，才终于将他哄好。

  真是个小祖宗。

  就连卫炀之前在他困得快要睡着的时候，没注意叫醒了他，也被一巴掌糊到了下巴上。

  当时看得东侧厅的宫人冷汗直冒。

  不过卫炀没在乎这些小问题。

  而赵棠照顾孩子更是随意，她也像是没长大般。

  常常是把孩子弄哭，就慌得把人叫来帮她收场。

  惹得清荷每次看她逗孩子都有些手痒。

  赵棠上了轿辇，平安就躺在她旁边睡着。

  眼睛紧紧的闭着，睫毛浓密。

  她的轿辇跟在嫣嫔后头。

  没多久，永宁宫就到了。

  赵棠扶着闻音的手，下了轿辇，跟着她们走了进去。

  众人都站在殿外。

  天冷了，寒风呼呼地吹。

  赵棠皱了皱眉，瞥了眼面前紧闭的房门，和正在低头在皇后耳边说着什么的嬷嬷。

  赵棠侧过头，伸手拉了拉奶娘怀里平安身上披着的小披风。

  只见皇后朝那嬷嬷点了点头，就定定地站在殿外候着。

  带着孩子的几位都忍不住皱眉。

  嫣嫔和站在后头的穆婕妤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们没把孩子带来。

  不然一个体弱，一个刚出生，都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就站在殿外吹风，那可受不了。

  殿外的众人站在阶下，都十分安静。

  过了一会儿，这扇门才终于缓缓打开。

  有宫人出来领着众人进去。

  赵棠面无表情地跟在他们身后走了进去，顺便瞥了眼睡得正香的四皇子。

  太后已经坐在了主位上。

  “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笑呵呵地道：“都起吧。”

  “谢太后娘娘。”

  众人都顺着宫人的指引坐到了位置上。

  太后的视线落在了众妃带来的孩子上，随后看向皇后：“唉，这大冷天的，怎么让孩子们来了。”

  那姿态，活像是一个疼爱孙辈的祖母。

  若不是有刚刚那一出。

  赵棠垂下眼睫，敛去眼中嘲讽的神色。

  只见皇后的脸上也带着得体的笑，“您是他们的亲祖母，孩子们来请安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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