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后门驶出了别院。

  赵棠一开始还安安分分地坐在马车里。

  不一会儿就抬起眼悄悄地瞟了身旁的卫炀一眼, 他正闭目养神呢。

  赵棠又瞥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没忍住。

  她扭头往车窗那儿看去，她小心地掀起一角帘子，露出一只眼睛往车外看去。

  别院并不是处于闹市区域, 外面一大片的空地, 显得有些冷清。

  她一边掀起帘子, 一边回头觑卫炀的脸色。

  只见他像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 闭着双目。

  赵棠稍稍松了口气，更加明目张胆地掀起帘子往外看去。

  马车很快就驶到了繁华的地带，人声鼎沸。

  看得赵棠是应接不暇。

  她直接将车窗的帘子都掀开了, 探着小脑袋往外看去。

  一双眼睛瞪圆了。

  这还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

  她几年前入宫后, 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了。

  “咳。”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清咳。

  赵棠的背脊瞬间僵直，她机械般一顿一顿地转过身去, 像是慢动作。

  卫炀已经紧闭着双目，仿佛那声咳嗽只是她的幻觉一般。

  赵棠悻悻地放下帘子，双手叠在膝上, 背脊挺得笔直, 正襟危坐。

  “唏律律——”

  马车缓缓地停下了。

  很快, 就有人掀开了轿帘。

  “主子。”

  刘友恭敬地道。

  不过碍于是在外面，没有太过高调。

  卫炀慢慢睁开了眼睛, 点了点头, 下了马车。

  赵棠紧随其后。

  此时已经是酉时了, 马车停在一家饭馆门前。

  这家饭馆规模极大, 一进门就能看到中间院子里的小桥流水, 处处都彰显着精致。

  刚一进门，就有人迎了上来。

  赵棠跟着他上了楼梯，楼梯上铺了层地毯。

  进了包间后, 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一进门就正对着一扇屏风，上头是特有的苏绣，八仙桌就设在屏风后。

  门若是没关，外人一眼望进来只能看见屏风后隐隐绰绰的人影。

  越过屏风，对面的墙上开了一扇大大的窗户，往外眺望就是秦淮河畔。

  金色的余晖洒在河面上，有船家支着船杆，小船在水上悠悠地晃着。

  下面还有叫卖声络绎不绝。

  赵棠托着下颔，兴致勃勃地看着。

  入宫后，每日都是破败的后罩房，行色匆匆，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战战兢兢的，生怕在别人手里丢了命。

  册封后，条件环境比以前好上千百倍，却依旧是担心朝不保夕。

  嘴上不说，心里也像是揣着巨石一样坠得慌。

  生怕再次沦落到以前的地步，甚至更糟糕。

  光鲜，却也惶恐。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市井人家的烟火气了。

  卫炀那边点了菜，赵棠侧耳听了会儿。

  她悄悄地勾了勾唇角。

  大多都是她喜欢吃的。

  这家饭馆的客人不少，在楼下时就能看到往来的客人络绎不绝。

  不过上菜的速度倒是挺快的。

  他们将点好的菜摆了一桌子。

  在刘友的示意下，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一般来说，他们会留下一两个小厮在包间门边听候吩咐。

  不过刘友出于为皇上的安全考量，就全都屏退了。

  只留下皇上身边伺候的人。

  不过对于这里的小厮而言，这也是家常便饭了。

  总有些富贵子弟不喜欢包间里有外人打扰。

  桌上的一盘清蒸鲈鱼格外合赵棠的胃口，鲜甜的鱼肉入口即化，腥味也被很好地祛除了。

  赵棠瞪圆了眸子，没忍住又夹了几筷子。

  卫炀含着笑看她，直接伸手将那一整盘鱼放到了赵棠面前。

  赵棠的手顿了顿，抬眼笑着看向对面的卫炀，讨好地夹了一块鱼腹上最嫩的一块肉到他碗中。

  毕竟今天能出来，全仰仗了他。

  至于借花献佛这事，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卫炀看了她一眼，从容地提起筷子，将碗中那块鱼肉送进口中。

  “还不错。”他微微点了点头。

  赵棠很是大快朵颐了一番。

  小肚子都吃得圆鼓鼓的。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外面的饭菜比家里的香。

  用完饭后，两人便到秦淮河畔走一走。

  赵棠走在卫炀身侧，偏过头打量着这里。

  吴侬软语的声音，和潺潺的水声。

  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

  天边晚霞，檐下的灯笼也亮了起来。

  星星点点的光亮照亮了半片天。

  赵棠小心地揪着卫炀的衣角，在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慢悠悠地走着。

  这时候街边的小贩已经多了起来。

  这还是赵棠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她一边拽着卫炀的衣角，一边环视着周遭。

  周围的不少人也在暗中打量这两人。

  感觉到了周遭不少男子的视线都落在了身旁的赵棠身上，卫炀微微蹙起了眉头，伸手牵住了赵棠的手。

  他抬起头，目光冰冷了扫

  视了一眼。

  与他视线接触的人，几乎都心虚地别开了眼睛。

  他用目光警告了一圈，低下头看着赵棠。

  她浅褐色的双眸亮晶晶的，看起来比天边的星光还要明亮。

  明艳的小脸都变得生动耀眼极了。

  水润的红唇弯起浅浅的弧度，眉眼都含着风情。

  鹅黄色的长裙衬得她的肌肤更加雪白，系在腰间的腰带掐出了她盈盈一握的纤腰。

  这段时间她因着养病，饮食清淡，又清减了不少。

  卫炀收紧了握着赵棠小手的手掌，将她往自己身前带了带。

  赵棠停下脚步，仰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了？

  卫炀心念一动，抬起另一只手，大掌张开。

  一下按在了赵棠的脸上。

  “唔唔——”

  赵棠连忙手忙脚乱地伸手把覆在脸上的手掌扒了下来，她气鼓鼓地看着面前的卫炀。

  就连眉头都拧成一团。

  她嗔怪地看着卫炀，腮帮子气得鼓鼓的。

  赵棠没把话说出口，不过卫炀看着她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神情就能猜出她想要说出口的话了。

  你干嘛！

  卫炀清咳了一声，心虚地收回了手，不动声色地别开了眼睛。

  不过好在赵棠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很快就不在意这些小事了。

  她的目光已经被街边杂耍的人给吸引住了。

  看到她的视线移开，卫炀暗暗松了口气。

  心里也不禁觉得好笑。

  他如今已经是而立之年了，刚才却表现得像个青涩小伙一样。

  赵棠牵着卫炀的手，在杂耍艺人前驻足。

  是看得目不转睛，甚至还跟着惊呼。

  生动的表情吸引来更多人悄悄的窥视。

  只是这样的情况，让卫炀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手指紧紧扣着赵棠，不由分说地将她带了出来。

  赵棠一步三回头，目光恋恋不舍地看着那处。

  卫炀的脚步很快，那处杂耍很快就消失在了赵棠的视线里。

  她嘟着小嘴，幽怨地看着卫炀，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她小声嘟囔着，“我刚刚看得好好的……”

  不过这句话被卫炀耳尖地捕捉到了，但是他状若未闻，径直往前走去。

  赵棠也只好跟着他一头往前面扎去。

  天光已经完全消散了，只剩下挂在天际的一轮明月和点点繁星。

  但是大街小巷都已经点上了灯，所以显得一点都不黑暗。

  甚至这样更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韵味。

  就像是画中的景象。

  熙熙攘攘的人群，平添了几分热闹的气息。

  甚至还有些小吃摊也摆在街边，白茫茫的雾气在空气里消散开来，带来食物的香味。

  赵棠有些眼馋地看着那些小摊。

  她不饿，就是馋。

  她抬眼用一脸渴望的表情看着卫炀。

  然而卫炀不为所动地牵着她往前走去。

  好吧。

  赵棠撇了撇嘴。

  卫炀用余光扫了她一眼。

  真是一点数都没有。

  伤疤是不想好了是吧？

  方才饭馆里的那些饭菜他也尽量挑得都是些清淡的，都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

  她可倒好。

  整天脑子里就想着吃。

  平日里在宫里也不见她多吃点。

  卫炀摩挲了下握在手中的小手，一点肉都没有。

  还是得好好养养。

  不能让她继续这么挑食下去了。

  卫炀这边打定了主意，赵棠那边却浑然不知，甚至还兴致勃勃地看着街道上琳琅满目的小摊小贩。

  卫炀带着她一路往前走，慢慢地远离了闹市区域。

  人声慢慢地消退了。

  赵棠看着周遭显得有些冷清的街道，转过头疑惑地看着身边的卫炀。

  还不等她将话问出口，就见卫炀在一处宅门前停下了脚步。

  他踏上台阶，敲了敲大门。

  大门应声而开，像是已经等候许久了。

  赵棠好奇地跟在他身旁。

  这是哪儿？

  卫炀带着赵棠径直走了进去。

  “嘶——”

  下一刻，赵棠倒吸了一口气，目光就被一片明亮温暖的光芒夺去了。

  暖黄色的灯光布满了整个院子，像是要照亮天际。

  “这是——”

  满院子的孔明灯。

  赵棠瞪大了双目，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她僵硬地扭过头看向身旁的卫炀，而卫炀早已满眼含笑地低头看她。

  像是她的视线像是被磁铁吸引了一样牢牢地贴在了卫炀身上。

  看到她难得呆愣愣的模样，卫炀轻笑出声。

  他伸出手将赵棠的小脑袋轻轻地转过去。

  犹如满目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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