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熙的册封并没有撼动赵棠的地位。

  即便是顶着江南第一美人这个名头册封的, 实际上入了别院并没有众人想象的那般受宠。

  但也不能说是无宠，只能说是不温不火。

  不少人暗自开心，也有不少人有些失望。

  芙蕖馆安静极了，清风穿堂过。

  撩起珠帘, 珠玉相撞声音清脆。

  突然, 这份安静被猛地打断了。

  “主子！出事了！”文池急匆匆地跑进来。

  他的步履匆忙, 甚至还喘着粗气, 面色凝重。

  此时赵棠正看着这几日的账本，她已经开始慢慢适应管家的工作了。

  她捏着一页纸，抬头看过去。

  “怎么了？”

  她的语气困惑。

  能让文池露出这么慌张的表情的事情可不多。

  “是、是幽兰居那边出事了。”文池有些语无伦次。

  赵棠闻言皱起了眉头。

  “皇上出事了——”

  赵棠顿时就变了脸色, 刺啦一声, 那一页纸被她手下一个用力撕了道裂缝。

  她也顾不得这账本了，直接将账本随手一扔, 站起身来就往幽兰居那边去。

  ……

  行至幽兰居时，赵棠额上已经沁出了层薄汗。

  才刚踏进院子，就看到刘鸣站在门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一看到她的身影, 眼睛就亮了起来, 活像是看到了救世主。

  赵棠一进门就看到卫炀脸色铁青地站在屋里, 眼神凶得像是要吃人。

  屋子里的人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就连皇上身边的刘友也跪在地上。

  赵棠的脚步顿了顿, 先是松了口气, 而后心又悬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

  “参见皇上。”她俯下身行礼。

  卫炀只瞥了她一眼, 语气稍微和缓了些, 却无法掩盖他此时的坏心情。

  “起来吧。”

  他的表情冷硬, 明明是夏日，屋子里却像是处在严冬。

  “你怎么来了？”他的语气冷淡，“刘鸣那小子去叫你的？”

  刘鸣以前常往玉芙殿那儿送赏赐, 与赵棠也算熟络。

  赵棠怔了怔，她望着门口的方向看了眼，见刘鸣一副要遭殃的绝望。

  她收回了视线，摇着头说道：“不是。”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卫炀用这么冷淡的语气和她说话。

  她心里咯噔一跳。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她往屋子里一扫，幽兰居的人跪了一地，就连王美人也跪在地上垂着头，纤细的身躯如同风中的蒲柳颤颤巍巍的。

  还有两位王家夫人。

  赵棠小心翼翼地走近，拉近了与卫炀的距离。

  突然，她的小鼻子皱了皱，眉毛微不可查地锁了起来。

  她的目光往卫炀的方向瞟了一眼。

  皇上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脂粉味。

  赵棠的眼睛眨巴了两下，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在此时落针可闻的室内极其明显，顿时吸引了赵棠的目光。

  她往屏风后看去，只见一名女子搀着宫婢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她的衣衫凌乱。

  赵棠的眉头紧锁，看着这个女子。

  怎么感觉看起来有些眼熟。

  几息后，赵棠突然想了起来，这不是之前随王夫人等人一同前来的另一个王家姑娘吗。

  她怎么会衣衫凌乱地出现在幽兰居？

  赵棠盯着她惨白的脸色，微微眯起了眼睛。

  心里突然升腾起一个奇怪的想法。

  她不会是——

  果然，皇上那边开始发难了，他阴沉地说：“刘友，将幽兰居附近的宫人统统捉起来，严加审问！”

  赵棠的眉心一跳。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赵棠才搞清楚情况。

  皇上今日去曲荷馆看久病未愈的夏昭仪，回来的路上途经幽兰居，不知为何突然感到身体燥热难忍、血脉偾张，竟然临幸了今日进别院来探亲的王玉薇。

  这一系列的事情堪称狗血。

  难怪皇上的脸色这么难看。

  赵棠听到也觉得不可思议。

  王家几人今日来探望王美人这事赵棠是知道的。

  自打王美人册封后，王家来递过三趟牌子。赵棠也不是多事之人，就都应允了。

  没想到，今日居然闹出这样的事情。

  她垂下眼睫，睨着苍白着脸色的王玉薇，然后不动声色地和身旁的闻音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事——

  有些不太好办。

  皇上中了烈性春\\药这事，若是被人大肆宣扬出去，皇上的脸面往哪儿搁？

  只是……

  赵棠看着跪在地上的王氏姐妹。

  王玉薇摇摇欲坠的模样，就连跪得跪不直了，都怕她一头栽下去。

  赵棠的眼睫颤了颤，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

  “闻音，先带两位夫人下去。”她撇过头说道。

  卫炀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无论如何，是不是宫闱内斗，还是有人处心积虑，这两位王家夫人作为命妇，还是避嫌得好。

  那位打头的王夫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闻音应着，走到这两位王夫人面前，领着她们出去了。

  后头的这位小王夫人表情似乎有些担心，眼中却又藏着难以察觉的喜色，她一步三回头地偷偷瞥着跪在地上的王玉薇。

  这两位王夫人下去后，卫炀的脸色不可抑制地难看起来。

  他现在脸阴沉地可以滴出水来，甚至眼里都藏着浓浓的杀意。

  作为皇帝，却被人轻易地下药！

  他的威严都被挑衅了。

  倘若下的不是春\\药，而是毒药，他这会儿是不是也危在旦夕了？

  无论这事是不是王玉薇做的，她此时也已经被皇上迁怒上了。

  赵棠都能看到他紧攥的手掌上暴起的青筋。

  而此时，刘鸣正苦着脸往屋内看去。

  赵棠敏锐地注意到他，刘鸣瞅了一眼此时正在气头上的皇上，实在是没敢上前。

  他轻手轻脚地挪到赵棠身边，低着头轻声说道：“珍主子，外头有宫妃求见。”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到了皇上。

  赵棠蹙起眉头。

  那群人现在过来干嘛？

  找死吗？

  她快速地瞟了一眼前面的皇上，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让她们都给我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真是嫌事情还不够乱！

  赵棠想了想，还补充了句：“她们若是不肯走，就直接给我撵回去。”

  免得还有人不死心。

  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刘鸣得了赵棠的命令，立马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看着屋外挂在头上的烈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明明这会儿烈日高悬，刚刚却如同置身冰窖。

  站在前面的皇上也听到了他们那儿的窃窃私语，他的脸色阴沉，捏着的手掌用力到泛白。

  不过他还是没把气撒到赵棠等人身上。

  他的眼神如同锋利的刀片狠狠地剐在跪在地上的王家姐妹身上。

  “将她们两人押下去，仔细审问。”

  皇上的语气冷极了。

  赵棠捏了捏袖沿，看来这两姐妹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这两人似乎也听出了皇上语中的寒意，纷纷抬起了头，满是惊恐。

  如同死寂般的灰暗出现在她们的脸上。

  赵棠与闻音再度交换了个眼神。

  她抿着唇。

  这事得马上封锁起来，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赵棠侧过头，对身边的闻音低语几句。闻音得了命令，点了点头，就往屋外走去。

  赵棠再次瞥了眼那两人，径直越过她们走到卫炀身侧。

  她抬眼关切地看向身边的卫炀，轻声细语地说道：“皇上，要不请个御医看看。”

  万一这药对皇上的身体有什么不利。

  卫炀如同鹰隼般的目光落在赵棠的脸上，触及到她毫不掩饰的关心，目光一顿，紧攥的手稍稍放松。

  他没有反对。

  赵棠一手扶着他的手臂，一边扭过头去吩咐人去请个御医。

  对外只说是皇上有些不适。

  她还下了封口令，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外传，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他的手臂紧绷着，肌肉有些僵硬。

  赵棠轻轻地捏了两下，轻声说道：“皇上，要不先去我那儿坐坐。”

  免得他一直呆在这里，触景生情，直接下令处死那两姐妹。

  卫炀定定地看着她，与她对视着。

  过了一会儿，他才点头，沉着声：“……恩。”

  ……

  赵棠在他身边忙前忙后，又是端茶倒水，又是轻声细语地哄着。

  卫炀暴怒的情绪才消散了不少。

  心里真是捏了一把冷汗。

  她的小手放在他的脸上，将他紧紧皱着的眉心抚平。

  “皇上，别气了，对身体不好……”

  赵棠的余光扫到门外的闻音，她递了个疑惑的眼神。

  闻音侧过脸，露出身后的御医。

  赵棠将手放下，看了眼如今情绪还算稳定的卫炀，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进来。

  闻音领着一名御医进来。

  方才她领着御医去幽兰居扑了个空，才知道皇上已经和主子回了芙蕖馆。

  现在这才赶回来。

  也真是难为这御医背着药箱跟着到处跑了。

  原本御医应是有人帮忙背着药箱的，可惜赵棠吩咐了越少人越好。

  赵棠站直了身，挥手免了御医的礼，径直说道：“御医还是给皇上先看看吧。”

  御医接了命令，也不敢耽搁片刻。

  他立马就到皇上身边，替皇上诊脉。

  只不过……

  他仔细地把着脉，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骇然极了。

  这脉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