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馆。

  屋外传来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声音, 屋子里静谧极了。

  光影被窗格划分成一块块。

  端充华将书页慢慢翻过一页，专心致志地核算着。

  她的指尖在一串串账目上划过。

  “主子，这是凌波馆那边刚刚送来的拜帖。”紫萍将那摞拜帖放在她手边，轻声说道。

  端充华只抬眼看了一眼, 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

  她搁下手中的笔。

  “夏昭仪和瑶婕妤那边怎么样了？”端充华淡淡地问道。

  “已经有所好转了。”

  好转了么……

  端充华抬手, 食指抵在下颔处, 目光放远。

  停了几秒，才继续说道：“既是水土不服，想必也没这么快好全的。”

  她掀了眼皮子, 与紫萍四目相对。

  端充华的嘴角微微勾起, 紫萍立刻会意。

  她点了点头，回道：“主子所言甚是。”

  看来, 夏昭仪和瑶婕妤还要再病上一段时日了。

  端充华嘴角的笑意加深，她随手将旁边的拜帖拢到面前，饶有兴致地翻看着。

  紫萍顺势问道：“那珍婕妤那边——”

  端充华合上一本拜帖, 又拾起另一本, 漫不经心地说道：“珍婕妤那边就不要妄动了。”

  她的视线没有离开拜帖, 却徐徐地说着。

  “珍婕妤身边皇上的人太多了。”

  这是端充华之前也没有预料到的，看来皇上是真的很看重珍婕妤。

  在没有把握前, 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得好。

  “本主已经拿到想要的了, 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端充华拍了拍手边的账本与名册。

  更何况夏昭仪与瑶婕妤都病倒了, 珍婕妤若是也病了, 自己岂不是就太引人注目了。

  不过好在珍婕妤十分痛快地将部分手中的权力交给了她, 也省得自己再费工夫。

  “王家那边如何了？”

  端充华放下手中的拜帖，开口问道。

  即便端充华能在后宫与别院里如鱼得水，别院外的事情还是有所不及。

  只不过这位王家大小姐风头正盛, 真是想叫人忽略都难。

  “王家那边给珍婕妤和咱们这儿都送了礼。”

  紫萍顿了顿，才说道：“颇为丰厚。”

  端充华的眼睫动了动，淡淡地答道：“知道了。”

  看来这王家还真是有这心思呢。

  “那咱们要帮一把吗？”紫萍试探地问道。

  端充华轻嗤一声，“也得看看这位王小姐的本事再说。”

  “王家送来的那批东西不要动，要是万一——”

  “顺便再看看珍婕妤那边，看看她怎么处理的。”

  王家送来的这份烫手的厚礼，也不知道珍婕妤会如何抉择。

  赵棠这边自然是觉得王家送来的这批厚礼棘手。

  但是偏偏王家也只是隐晦地暗示她，让她连拒绝都找不到由头。

  赵棠看着摆在箱子里的那一批珍宝和金银，有些牙酸。

  整整齐齐列在箱子里的黄金和白银，还有头面上镶着的宝石，都在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芒。

  赵棠走近两步，从箱子里拾起一根簪子，上头的宝石有拇指大，成色也是极好的。

  她将这根簪子放回里头。

  她摆了摆手，揉着眉心，“拿下去吧。”

  东西虽好，但是烫手。

  突然，她灵光一闪。

  “等等。”

  赵棠叫停了他们的动作。

  闻音疑惑地看过去，只见赵棠唇畔的弧度微微上扬。

  赵棠慢慢弯下腰，从里头挑拣出了几样物什，旋即一挥手，将下颔扬起来，“抬下去吧。”

  文池招呼了满平和满安将这些东西抬下去。

  赵棠这才坐回软榻上，将那几样物什摆在一旁的红木雕花小几上。

  她靠着身后的大引枕，随手拿起小几上的团扇，悠悠地扇着。

  闻音微蹙起眉，有些迟疑地看着小几上的那些东西，“主子，您是打算接受王家的东西吗？”

  赵棠轻笑着，犹如轻飘飘的羽毛。

  “他们既然送过来了，我怎么好意思不收呢？”

  赵棠朝闻音挑了挑眉。

  “可是，”闻音的眉心皱得更紧了，“皇上要是知道的话……”

  赵棠将团扇抵在唇边，目光中含着笑意，反倒说着：“我就是要让皇上知道。”

  为什么？

  闻音没将这句话说出口，但是眼神已经代替言语说了出来。

  看着闻音不解的目光，赵棠的表情意味深长，慢慢地摇了两下扇子。

  赵棠执着扇柄，团扇沿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她懒懒地说道：“一会儿你将这些东西送到皇上那儿。”

  闻音愣了愣，迎上赵棠胸有成竹的目光。

  “是。”

  ……

  “你今天怎么送东西到延庆殿了？”卫炀好奇地

  问道。

  关键赵棠这次送的不是什么汤水糕点。

  是米芾的《蜀素帖》，而且还是货真价实的真迹。

  还有其他价值不菲的东西，甚至还有金银。

  卫炀可不记得赵棠这儿有过这样东西。

  赵棠抬眼看他，扬起漂亮的眉毛，握着卫炀胸前的衣襟，靠在他怀里。

  她伸出小手摆了摆，示意卫炀弯下腰。

  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卫炀顺势弯下腰。

  赵棠凑到他耳边，小小声地说：“是有人送我的礼物。”

  卫炀直起了腰，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

  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谁送的，你就敢收？”卫炀没好气地说道，捏了捏她的脸颊。

  一点警惕性都没有。

  赵棠撅起了嘴，“可是他们话都说成那样了，我也不好不收……”

  一开始她的语气理直气壮，越说到后头越显得气虚。

  卫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别人送给你，那你拿给朕做什么？”

  赵棠怯生生地抬眼瞟了他一眼，双手拉着他的袖沿轻轻晃悠着，讨好地笑道：“这不是分赃，呃——”

  “孝敬给皇上您的吗？”

  卫炀根本没错过她一时失言说的话，捏着他脸颊的手加重，危险地看着她，“分赃？”

  “不是。”赵棠连忙说道，“是妾身觉得受这么厚的礼有些不妥，特意交给皇上您充公的。”

  她言之凿凿的模样，透着股正气凛然的味道。

  然而卫炀没有被她这么“义正言辞”的说法糊弄过去。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拉长了语调，“是吗？”

  赵棠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

  “充公？”卫炀抱臂看着她，“那其他东西呢？”

  赵棠霎时间瞪大了眼睛，她有些犹豫地说道：“其他的都是些首饰。”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觑着卫炀的脸色。

  她扁了扁嘴，皇上不会连这些东西都要拿走吧？

  卫炀看着她这幅委屈巴巴的样子，又好笑又好气，将她拢到怀里，狠狠地拍了一下她的翘臀。

  赵棠瞬间傻了，直直地看着他。

  下一秒，赵棠就开始皱起眉头。

  浅褐色的眼眸眼看着就要蓄起雾气。

  “朕会贪你这些东西吗？”卫炀板着脸。

  赵棠轻轻哼了下，没应声。

  平日里自己赏她的东西都不知道有多少了。

  真是个没良心的。

  卫炀抱着她坐下，揉了揉他刚刚打过的地方，成功地获得了赵棠似嗔似娇的一记白眼。

  他温声说道：“朕是贪你东西的人吗？朕那儿刚得了一批好料子，明天让刘友送过来，让你挑挑。”

  赵棠这才偏过头，软软地靠在他怀里。

  她泄了气，弱弱地说：“那我下次不收了。”

  卫炀环着赵棠的腰，低声哄道：“朕也没让你不收，只不过你得小心点，万一被人从中算计了怎么办？”

  赵棠攀着他的胳膊，微微皱着眉头，眉宇间都是不解与紧张。

  她有些踌躇地说道：“这礼是王家送给我的，要不我还是退回去吧？”

  “不必了。”卫炀拍了拍她的手背，“他们既然送给你了，你就大胆地收着。”

  “其他人送的，你也大可收着。”

  “朕帮你看着。”

  他低下头蹭了蹭赵棠的头顶。

  赵棠弯了眉眼，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着星光，声音甜腻得像是蜜糖。

  “谢谢皇上。”

  卫炀笑了笑，又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的目光落在赵棠的脸上，思绪却一转。

  王家给赵棠送礼。

  他的眸光加深，他们想要做什么，卫炀已经察觉到了。

  这段时间，不少风声都传进他的耳里。

  他的视线放远，从窗子眺望着外头的景致。

  从这座别院到送给赵棠的礼物，都是价值不菲。

  就凭一个正五品的知州——

  他的手慢慢收紧。

  不过，王家盘踞江南多年，盘根错节，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撼动的。

  “对了。”

  赵棠仰起头来，晃了晃他的手臂。

  卫炀回过神，低下头应道，“嗯？”

  “平安那边有消息了吗？”赵棠一脸希冀地看着他。

  虽然出来南巡，但是要紧的政务都是快马送来，每日都会有新的邸报。

  赵棠心系宫里的平安和清荷她们，就顺势问皇上能不能让人将平安的近况隔三差五地送来。

  皇上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卫炀点了点头，看她急切的样子。

  刘友从角落走出来，将信封呈了上来。

  赵棠立刻接了过来，迅速将信封拆开。

  直到看到了上头写着，一切平安后，才舒了一口气。

  卫炀在她身后跟着一块儿看，垂眸看她安心下来的模样，勾了勾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