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 清风在平静的湖面掠起涟漪。

  赵棠站在栏杆边，随手往湖里撒了把鱼食。

  “今日你怎么把四皇子带出来了？”

  孟桃站在她身侧，瞥了眼身旁奶娘怀里的平安。

  赵棠闻言笑了笑，“成日拘着他在玉芙殿, 怕也是呆腻了, 将他带出来逛逛。”

  这还是四皇子少有的离开钟粹宫, 往日里赵棠将他看的紧, 几乎没让他离开过钟粹宫。

  平安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外头的景色让他应接不暇，两只小手挥舞着。

  “四皇子看起来长大了不少。”

  孟桃仔细地打量着四皇子, 眼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欣羡。

  赵棠瞅了她一眼, 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三公主如今也两岁多了，懂事认人了。

  偏生养在夏昭仪膝下, 孟桃不敢太亲近。

  不过夏昭仪膝下无子多年，将三公主视若己出，也将她养得玉雪可爱。只是或许是太看重三公主了, 所以很少让三公主见孟桃。

  赵棠对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将手中的鱼食递过去。

  孟桃接过她手中的鱼食, 有些失落地笑了笑。

  “你怎么不带他去御花园看看，最近那儿的景色可不错。”孟桃打起了精神说道。

  入了七月份, 御花园琳琅满目。

  赵棠笑着摇了摇头, “那块儿人多事多, 我可不愿意去。”

  御花园的景色是不错, 可是人多不就容易发生意外。之前她去御花园可就不和姚良仪碰上了？

  那遭遇可不算好。

  这碧波湖虽说比不得无忧湖那般大, 也算得上宫中称第二的湖了。离着东六宫还近，比御花园那块儿清静多了。

  “那倒也是。”孟桃点了点头。

  可不就见临着御花园的无忧湖是接连出事。

  先前又是僖充华被颜如玥推下水，又是浮碧亭四人摔倒, 僖充华险些小产。

  孟桃挨着赵棠，手扶着石栏杆。

  “说起来杜灵儿也算是熬出了头。”孟桃说道。

  赵棠知道她是说这段时间恬良仪晋封受宠的事。

  虽说三人的关系不错，可两人原本处境差不多，现在一人得意，一人平淡，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赵棠本就受宠，孟桃倒不觉得什么。

  赵棠捏了一把鱼食，装作没有听见她语中酸溜溜的意味，将鱼食抛进水中，引起鱼虾相争、波澜迭起。

  不过孟桃也很快将心态调整了过来。

  “我听皇后娘娘说过段日子，皇上要去南巡。”

  赵棠点了点头，昨天她也听皇上提起过。

  孟桃有些担忧，“你说皇上会带谁去？”

  这一出门就是一个多月，可有不少人打破脑袋要去呢。

  赵棠将手中的鱼食全都抛了出来，捻起帕子擦了擦手，“你还不如想想看宫里谁去不了。”

  皇上昨夜提起会将她带去，所以她倒不担心这个。

  如今宫中僖充华和柔贵人都有孕，肯定是去不了了。

  叶妃看她那架势，也未必会愿意去。

  至于祺妃，最近颇受冷落，可能会争一争跟着去南巡。只不过大皇子今年终于满六岁，刚去上书房没多久，这也说不准。

  嫣嫔极为看重柔贵人那一胎，估摸着也应是不会去。

  穆婕妤也是，三皇子身体不好，她一心扑在三皇子身上。

  剩下的人，就不好说了。

  嘉婕妤、蒋贵人等人不受宠，这段时间最着急的也是她们。

  孟桃隐晦地说道：“我看皇后娘娘的样子，像是不会去。”

  赵棠挑了挑眉，这句话在嘴里过了一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如今太后对宫权虎视眈眈，皇后若是跟着南巡，那么宫中无人，必定要选出个人代行宫权。

  叶妃如今一副不理世事的模样，而祺妃，皇后根本不会让她沾手。

  难不成当真让宫权落到太后手上？

  那等她南巡回来的时候，宫权还能不能重新拿回手里，那就是一说了。

  “最近端充华似乎经常到处走动。”赵棠突然说了一句。

  孟桃一愣。

  许是端充华之前低调行事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孟桃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段时间端充华的确出门走动多了，时常去宫妃那儿拜访。

  孟桃有些迟疑：“好像的确是这样……”

  不过也应当没什么问题吧，看起来也不过是寻常的走动。

  孟桃有些不以为然。

  赵棠瞥了眼就知道她没有听进去，她收回了视线，不再说什么。

  她总觉得这个李馨月没这么简单。

  ……

  明光宫飞羽轩

  高若若坐在床上，捏紧被子，默默地流着泪。

  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被子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她的眼神痛苦，狠狠地锤在床边。

  为什么……

  她用力扯着被子，手下是布帛破裂的声音。

  被面上是狰

  狞的裂痕，犹如她破裂的心。

  她身边的宫婢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清粥，半蹲在她身边。

  “主子，您还是吃点吧——”

  她已经整整一天没有用过膳了。

  高若若半阖上了眼睛，声音嘶哑，“拿下去。”

  自从她小产后，便一直是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宫婢捧着碗的手一抖，还是没动，硬着头皮说道：“主子，您都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我说拿下去！”高若若喝道。

  她话音还没落，就忍不住重重地咳嗽起来，像是要将肺部都咳出来。

  高若若用力地锤着胸口，脸都咳得涨红。

  那宫婢跪在床边，急切地像是要哭出来了。

  “主子你这般糟践自己，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高若若喘着粗气，冷笑道：“亲者痛仇者快？”

  她的表情似泣似笑，癫狂极了。

  “本主哪儿还有什么亲者痛——”

  生养她的姨娘去年没了，死得蹊跷，她却不敢说什么。

  所以她才那么恨高年年。

  她如今没了孩子，当真会有人为她心痛吗？

  她一点都不相信，就连高家那些人说不准心里也高兴极了吧，尤其是她那位嫡母。

  就算没了她一个，高年年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她的眼泪满满溢出眼眶，麻木地坐在床上，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那宫婢握住她的手，难过地说道：“主子，您这般一蹶不振，不是就让那些小人更加猖狂了吗。”

  “呵。”高若若嗤笑，“颜如玥都已经死了，你还让我怎么办？”

  她将颜如玥三个字咬得极重，恨不得将她抽筋剥骨。

  光是提起这三个字，眼中就是滔天的恨意。

  可是颜如玥已经死了。

  甚至等不到她报复回去，就已经三尺白绫赐死了。

  她咬紧牙，浓郁的铁锈味在嘴里弥漫。

  她再恨又如何，难不成还能将颜如玥掘坟抛尸吗？

  “颜如玥死了是没错，可是还有帮凶活着不是吗？”那宫婢握紧她的手，目光恳切地说道。

  高若若低头睨她，目光冷如寒霜，“什么意思。”

  她迎着高若若冰冷的目光说道：“光凭颜如玥就能够轻松掌握您的行踪吗？”

  颜如玥不过是个小仪，还是无宠失势的妃嫔。

  若没有祺妃，她在宫里算得了哪根葱？

  “你什么意思。”她的语气危险。

  那宫婢微不可查地咽了下口水，盯着她的视线说道：“若没有祺妃帮忙，颜如玥她……”

  颜如玥还没等她说完，狠狠甩开了她的手。

  “谁跟你说的这话？”

  祺妃怎么会对她下手？

  “没有人和奴婢说的这话，是奴婢自己琢磨出来的。”

  她凄切地说道：“说不定真是祺妃指使的呢？”

  高若若指着她，手指有些颤抖，“祺妃怎么会——”

  “为什么不会？”那宫婢打断她，“只有皇子越少，大皇子才能越显眼，不是吗？”

  高若若顿时愣住了。

  祺妃有多重视大皇子，这是阖宫皆知的事情。

  可是……

  哪怕她不愿相信，但是内心开始动摇起来。

  “不过舍了一个颜如玥罢了，主子失去了孩子，今后便只能依附于她……”

  “够了！”

  她呵斥出声，打断了她。

  “你出去！”

  高若若弯着腰堵着耳朵，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那宫婢收了声，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向她深深一福，“……是。”

  耳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高若若捂着耳朵的双手无力地落下，她靠在床头，定定地看着被面上的裂痕。

  阴暗的室内，安静极了，就连一根针落到地上都听得见。

  昏暗的烛光下，可怕的阴影嚣张地摇曳着，像是跗骨的恶念。

  颜如玥——

  祺妃——

  ……

  “高贵人那边已经开始了。”

  端充华靠在窗牗边，望向飞羽轩的方向，扬起了唇角。

  “知道了。”

  看起来，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真是不知道，当听话的狗开始反咬一口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

  怕是会焦头烂额吧。

  “柔贵人和嘉婕妤那边如何了？”

  她阖上了窗，悠悠地问道。

  “嫣嫔那边看得严，她们俩似乎很难找机会接触上。”

  端充华沉吟一声，“既然如此，那就帮她们一把，本嫔倒要看看她们俩能闹出什么动静来。”

  “是。”

  水越浑，她才越能从中得利，不是吗？

  啧啧，这宫里真是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