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戒尺
作者:拖庚TG      更新:2022-05-09 21:23      字数:2642
  巳时。

  日至于衡阳,是谓隅中。

  今日辰时课下众人散去,巳时又回到座位齐聚学堂。

  陈子俊一手拿戒尺,一手拨挑着胡子,脸上满是自豪之色:“自尼山书院建院以来,秉先人之志,为天下培育英才,迄今为止已有百年。百年间凡在尼山读书者上到高堂庙宇,下至民间江湖,皆是当世之才,为世人所赞……”

  他扬手指着在座的学子:“入尼山书院读书是你们福分。这福分一要谢你们的祖辈,都因他们为国之栋梁,是大晋昌明的先贤能人。二要则要谢夫子与山长独具慧眼,在万万人之中,仅凭三测就将尔等选入尼山,授予教诲。”

  他用戒尺轻敲掌心,忽而一叹:“你们确是大晋新一辈子弟中的拔萃者,但博学笃志,切问近思,这到了尼山求学问道也只是你们的踏入仕途的第一步罢了。”

  夜间存留的雾气这会儿已经全部被太阳蒸发干净,空气中只余下淡淡的干燥的气息,巳时的光晕落在南苑的学堂上,日由东起缓缓西行,朱羲将由白,光晕随之而动,故薄如蝉翼透窗而过,照亮学堂。

  言至此,陈子俊的神色骤变,拧眉怒瞪,双手奉起戒尺:“你们可知这是何物?”

  他自问自答道:“此乃戒尺。”

  陈子俊目视之:“夫子我在书院监学十几年,祭出它的次数屈指可数!戒尺戒尺,何谓戒?戒,警也!何谓尺?尺,尺墨也!戒尺就是在提醒告诫尼山书院的学子:心中需要有法度。

  “若心中的法出现偏颇,便要祭出戒尺小以惩治,让逾矩者的偏离处回到原先正确的位置上。”

  他掷地有声:“今日,祭出戒尺便是要让在座各位中,某位心中已无法度的人重回正轨!”

  言罢,他单手举起戒尺,直指王蓝田:“太原王蓝田,目无尊长,以下犯上,故罚戒尺三十,以儆效尤。”

  他高扬起下巴:“王蓝田,你且上来受罚。”

  被点名者坐在正中间的第一排,怡然起身,举手作揖,向陈子俊行了一礼,朗声道:“学生王蓝田,知错领罚。”

  随后走到台前,伸出手来,五指自然张开,掌心向上。

  那戒尺是两面木,两木一仰一俯,仰者在下,俯者在上。长短不一,厚薄不同,宽窄亦有区别。上木正中竖安木钮一只,钮长二寸五分、高七分,捉钮敲击下木。

  两木设计,打起手板来不仅声响还更疼,若执行者力道大些往往三两戒尺下去,这手就得肿有小半寸高。若真结结实实承下三十,莫说掌心是否会见血,伤残断手亦是有可能的。

  陈子俊摇晃了下脑袋,高扬起淡青色的眉毛,出言安抚:“只是三十下,忍忍就过去了。”

  闻言,王蓝田向后缩了缩手,讨饶道:“还请夫子下手留些情。毕竟太原王氏嫡系这一脉,目前也就只有我这一个小辈还算成器。”

  陈子俊哪能听不出她话中之意,当即执戒尺的手一颤,厚唇抿了两下,不知从何处寻得了勇气,挺胸朗声:“夫子我能留情,可法不容情,你在行事之前就应想到后果!更何况今日是当着所有学子的面,若不能惩一儆百,岂不是以后谁都敢无视规矩,目无师长了!”

  王蓝田听完此言尚有些吃惊,毕竟往日陈子俊多少会顾及士家门阀,对待家世地位颇高的学子都恭敬些许。

  对于他突变的态度,王蓝田想了一会儿未琢磨出原因,也就不愿再费力去想了。系统未归,剧情bug说不定会一直都在,搞不好这陈子俊亦是bug之一……

  实在麻烦。

  王蓝田“哦”了一声,将手往陈子俊面前送了送。

  她的手很好看,十指纤细修长,指节圆润,根根如玉,甲盖平滑润泽,光落在其上如明星闪烁。

  马文才托颔观戏,整件事情他有所耳闻,却不甚关心。

  可也许是因为少年郎长得出色,也许是少年郎从容就义的模样太过于坦然,在不知不觉中他还是忍不住将目光落在王蓝田身上,脑中莫名勾画出她因痛而双眼含泪的可怜模样。

  眸光渐渐移至她伸出的左手上,俊眉一挑,随即收回撑着下颔的手放在桌案上仔细看了起来。

  骨节粗大、指腹粗糙、掌心和虎口处皆有厚薄不一的茧,那是常年练剑和拿弓留下的痕迹。

  可面前这个少年郎的手却意外的干净,比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还要娇嫩上三分,而且……少年郎手掌的大小相较于一般男子来说,似乎小上了许多。

  “第一尺,打你目无尊长……”陈子俊高喝的举起戒尺。

  “啪!”

  尺落在掌心之上,伴着声响众人冷抽一口气。

  王蓝田因疼痛面色骤白,身子一抖,手都不已端持不住,欲坠不坠。

  “这二尺,打你无视规矩法度……”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却扑了个空,陈子俊收力不及差点一头栽下踉跄两步勉强稳住身体,怒喝,“王蓝田……你你你……”

  王蓝田已垂下手臂,身子摇摇欲坠,她微眯着眼,目之所及皆是粼粼光晕,她勉强抬手捂住胸口,张了张口:“……”

  话未出口,身子便往下坠,本在比量二人手的差别的马文才,余光一撇,身体比之意识反应还快上一些,翻桌而过将人稳稳接在怀里。

  情况变得突然,陈子俊哆哆嗦嗦看着倒在马文才怀里的人,忙为自己辩解:“我我,夫子我就打了一尺,怎么?怎么就倒了呢?”

  他恍然大悟:“莫不是装得?以病逃罚?王蓝田你快些起来,这些伎俩本夫子早就看破了!”

  “夫子,他不是装得。方才他手捂胸口面色苍白,似是吐气不顺。”梁山伯起身,三步并做两步上前,跪坐在地上抚住她的手腕,神色一紧,又伸出两指探了下她的鼻息,“这……”

  马文才见他手指微颤,察觉不对,亦伸手叹她鼻息,俊眉紧紧拧,不敢相信的看着梁山伯:“没……没呼吸了?”

  梁山伯神色凝重,在他的惊愕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陈子俊闻言忙丢掉手中的戒尺,往后退了数步:“怎么会?快快去找王兰姑娘!”

  马文才阴沉着脸斜乜一眼陈子俊,倏尔将王蓝田打横抱起往药堂跑去,众学子踌躇片刻亦跟在后面去了。

  陈子俊垂眼看着戒尺,紧张得额上发汗,浑身颤抖着,他别开眼去,看着偌大的学堂中只剩下一个人还坐在位置上。陈子俊想喊他过来扶自己一把,可自己张嘴却偏生出不了声音了。

  徒留在位置上的学子,迎着光,面上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稚嫩与活力,他起身朝陈子俊行了一礼,随后信步走出学堂,只留下一个背影。

  片刻之后,连背影也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日至于衡阳,是谓隅中。——《淮南子·天文训》

  上木正中竖安木钮一只,钮长二寸五分、高七分,捉钮敲击下木。——《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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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子俊:淦!这个夫子不能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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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文才:都是男人,手怎么就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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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蓝田: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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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山伯:英台!王蓝田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