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的灯熄灭了，门被打开，医生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脱下的手术服。

  李织把口罩拿下来，眉头紧皱：“伤口虽然不深但是伤到的地方很危险，再加上流血过多，伤口感染严重，危险期还没有度过，现在会马上送去重病室持续观察。”

  顾致松了口气，僵硬着的双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姜芷呆滞的目光动了下，她扯动唇角：“你一定要救他。”

  姜芷说完人往后退了好几步，随后转身跑了出去。

  手机振动着，一条一条的消息涌出来……

  天台上，姜舟头上包着绷带，他站在天台的边缘，只要他再挪动一步，他就会从天台坠入。

  陆舒瑶惊恐的跪在地上，脸上的妆已经哭花了。

  “姜舟你别冲动，我、我……是我该死，你别冲动好吗？”

  陆舒瑶无助的摇头，她承受不住了。

  良心这东西，她以为自己没有的，现在才发现她其实有的。

  不然她怎么会那么执着姜舟这个人？

  明明知道了他的秘密她也还是那么执着的想要得到。

  姜舟双手张开，他看着陆舒瑶，温润的眉眼带着滔天的恨意和一身的悔意。

  厉词自杀之后他总会做梦，梦到她死的样子，梦到她哭着喊疼，说：“哥哥你抱抱我好不好？我好疼。”

  梦到父母满头是血站在他身前说一定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被姜成带回家后，他一心只想得到答案，为他们报仇。

  其实他早就看不清答案了，答案在他心里也不重要了，他给了答案，真实的答案又有什么用？

  可当陆司宸真的躺在血泊中，他又好像醒了过来。

  陆司宸当初那番话没错，至始至终姜芷都没有错，是他把所有罪责强加到她的身上，让所有人不得善终。

  ——砰！

  姜芷喘着粗气，一脚踹开了天台上的那张门。

  天台上想要飞起来的男人张开翅膀想要解脱，想要的得到救赎。他看清上来的人后，瞳孔一缩，脚步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点点。

  “厉舟，你想的答案我可以告诉你。”

  这些年姜舟兜兜转转只知道父母的死因，却查不出厉词的真正死因。

  但是却清楚的知道，如果没有陆司宸和姜芷，他的妹妹就不会死，所以他恨透了他们，隐藏自己的翅膀肆意生长。

  对姜词词好到骨子里的同时又厌恶姜芷到了骨子里。

  陆司宸嘲讽的没错，他其实动心了，早就的对姜词词动心了。

  “答案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给了我答案。”

  陆司宸的那一刀，他怀表里藏着的照片就已经是最完美的答案。

  那张照片是他们四人初识时拍下的，可他把照片折叠留着那张照片上的男孩和女孩这么多年。

  “不。他给的不是答案，只是这件事的一个结局。姜舟你往前走，我会告诉你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我会告诉你厉词为什么自杀。”

  我会告诉你这世界上有最简单的人藏着最简单的恶。

  少女嗓音似中了蛊，一点一点诱惑着这个妄图用自杀结束一切的男人。

  姜舟每远离一步，离她进一步，她就后退一步，直到确定他不会再有安危才开口。

  姜芷示意了陆舒瑶一眼，陆舒瑶立马偷偷从后面堵住他跳楼自杀的路。

  “厉词自杀并不是单纯的自杀，她是为了报复。”

  姜舟猛然往前跨了一步，否定她的话：“不可能，不可能是报复！”

  “阿宸现在就躺在医院里！你告诉我不是报复是什么？”姜芷痛苦的闭上眸，“厉词有一本日记本，你看过了不是吗？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写，但是自杀的前几天她写了日记。”

  “日记内容是她去找阿宸玩结果被我刻意拦住了不是吗？但是她后面还有一句话没有写上去，我虽然拦住了她可是却答应了她会带她进青园玩。”

  姜芷越说，身子就颤栗的厉害：“初秋那天，我带她进去之后，她、她以为我故意不让她见陆司宸就闹了起来，我怕出事就捂住了她的嘴，可是还是被陆韵发现了。陆韵对阿宸怎么样，你了解的比我还要清楚吧。”

  陆舒瑶的脸色不太好，可是姜芷说的都是实话，她的母亲并不是个好人。

  “被发现后，我非常害怕，因为我我亲眼见过陆韵的真面目。我当即就把厉词藏了起来。之后你也应该都知道了。陆韵暴怒，阿宸怕我被陆韵凌虐，拦住了陆韵，可是却被逼着废了一双腿！”姜芷胸腔起伏，眼泪卡在眼眶里，流不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是我害了阿宸，他说过让我走再也不要去青园了的，但是我没听，结果害他丢了一双腿，从此变成了人人口中的废物。我受到了很大刺激，就在这时候厉词的尖叫声把我慌乱的神经又吼了回神。我那会也只是十岁，十岁而已，我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亲眼看着陆韵把厉词关到房间里，听着那一声声的凄厉尖叫。”

  姜芷哽咽着，继续道：“八岁的孩子被弄的一身是伤，厉词看我的眼神至今我都记得，一个孩子而已却满眼含恨。我不知道陆韵对她做了什么，我只知道那天之后厉词会偷偷跑去青园，而后她就会特意去找我说话。我那时候心里愧疚，年幼无知，一心只想弥补，根本没发现她的那些话夹杂着些什么含义。直到她死在了那个秋天。”

  “你们都只知道她会来找我，会跟我说话，讲秘密。只知道她会哭会害怕，根本不知道她死的前一天跟我说了什么。而我却不能说出来，因为不会有人信，一个孩子的话谁会信？也许孩子在撒谎不是吗？她说，姜芷，陆司宸为了保护你可以断腿，为什么你不能为了我跑过去用命阻止陆韵？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为什么你就能安然无事？”

  姜芷看着姜舟的眼睛，眉眼的苦痛好像因为说出来而轻松了些。

  “她是该恨我，因为是我害她被陆韵凌虐而没有办法保护她。”

  所以她画地为牢用愧疚两个字困住自己。

  让自己活的永远都是那么懦弱不堪，不敢反抗，在那片阴影里活的卑微又痛苦。

  湛蓝的天空上，飘着五彩缤纷的气球，他们没了束缚在天空上自由飞翔。

  “只是这份痛苦，她不该延长到现在。我的阿宸这辈子为了保护我已经什么都没了，厉舟他都这样了，你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吧。厉词的死已经有了答案，我欠她的下辈子这辈子我都一定会偿还。”

  姜芷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她低眉接听电话。

  电话那头话落，她只留下一句话纵身跑了回去。

  “厉舟，我这辈子是不幸的，也已经不幸到极点了，你想要的结局不过就是我能受到惩罚，为你妹妹报仇，而阿宸给了你答案，我也不会再挣扎。”

  愿我们这一生都不再有交集，也愿我们这一生的不幸都在此截止。

  重病监护室里医生进进出出，顾致的脸苍白到没有丝毫血色，他看到风尘仆仆的姜芷过来，像是看到了主心骨。

  “姜小姐，医生刚刚发了病危通知，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

  “他不会有事的。”姜芷目光坚定，她挺直着脊背端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眉眼拧的很紧，她垂落在身旁的手已经抖的握不稳手机。

  傍晚，陆司宸的病情刚稳，一行人急冲冲的往重病监护室走来。

  走在最前头的男人从兜里拿出证件：“姜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

  姜芷把落在病房那抹身影上的目光收回，朝着他们点头，没有挣扎，没有问为什么，仿佛早有预料。

  顾致躺在椅子上，听到声音立马惊醒了过来。

  “顾致好好照顾你哥。”姜芷眉眼淡淡，很认真的交代他。

  刑警会来，她早有预料，她相信顾致应当也知道。

  黑夜暗沉，深秋的黑夜冷瑟瑟的，冻的人直打颤。

  审问的人坐在暗处：“姜小姐不问自己做为什么被抓来？”

  “既然被抓来了，自然是犯罪了。”

  “有人举报行凶杀人。”

  “嗯。”

  “说你行凶的人是陆家公子。”

  “嗯。”

  “说话！”

  “是的，我自首，我用刀抹了陆司宸的脖子，杀人未遂，现在受害者正躺在病床上。”

  姜芷没有绕，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反驳一句就把这件事连带率的。

  审问的警官愣了好一会。

  外头看审问的男人推开门进来，光洒在他身上，能看到他那张硬朗的脸上带着分燥。

  “还不滚出来。”

  里头审问的人立马站起来走了出去。

  男人站在姜芷面前，他身材高大，正好挡住了摄像头，他给了个嘴型：“好好说。”

  男人把椅子拉出来，翘着二郎腿，看她：“叫什么名字？”

  “姜芷。”

  “犯了什么错？要是被冤枉了可以直接说不用害怕。”

  “杀人未遂。受害人正在医院。”

  “为什么杀人。”

  “没有为什么。”

  男人啧了一声，眉头拧的更紧了，他一脚踢在旁边的桌子上，扭动了一下脖子，面露骇色：“为什么杀人！”

  “没有原因。”

  “你没有动机，那怎么会杀人？”

  “我动手了，是我动的手。”

  男人明显耐心被磨没了，他冷嗤一声，想骂人。

  外头的门被拉来，他被人喊了出去。

  十分钟后，男人又进来了。

  “摄像头已经关了，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杀人，是不是被人威胁了！”

  姜芷摇头。

  “小芷你要是出事了可以告诉我吗，被威胁了一定要告诉我。”

  “小叔，我没有被威胁，我真的动、动手了。您没必要这么顾忌我的感受。”

  “小芷我知道你一直有心结，可是当年那件事跟你没关系，厉词那孩子会死，你比我更清楚，那是意外，你当时也是孩子，就算没了你这条命也不能保证陆韵不会动她的。”

  “小叔我的心结已经解开了。我只是想给这件事一个结局。”

  男人是丹尼加的好友，姜成的弟弟。

  当年为了追查厉词的死因，发现了姜芷的秘密。

  “如果您真的想帮我，替我去医院看看阿宸。我怕他熬不过去扔下我走了，我、我怕。”

  监管的第一周。

  姜芷不吵不闹很安静。

  监管的第二周，陆司宸第二次病危，她整夜未眠。

  监管的第十五天。

  姜芷被通知可以走人，被一位姓顾的律师保了出去。

  这十五天里，陆司宸终于脱离生命危险，也渐渐的好了起来。

  事情好像在渐渐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今年的秋天过的很漫长，以至于初冬来令人猝不及防。

  初冬的那天，京都下了一场小雪。

  少年穿着病服站在窗前看着远处。

  他视线落下的地方，有一位少女提着几个袋子在飘着雪的大地上往前奔跑着。

  少年看着那抹身影眉眼温柔的让人沉溺。

  姜芷一大早的为了买早餐跑去了周易的店子附近，这一趟出门出的急，没想到回来的路上下起了雪。

  她身上披着的大衣上飘了些雪花，少年伸手，把雪花扶开，那双眼睛里的浩瀚星辰只有眼前的这个人。

  “阿芷今天初冬，下雪了。”少年嗓音清冽，带着不正常的哑涩。

  他脖子上那一刀已经愈合的很好了，在那个生死一线之间，他拼命的，努力的活了下来。

  只因为，他不愿意这样结束。

  “阿宸你回去躺着，你下床不会不舒服吗？要是再出什么事怎么办？”姜芷不赞同的皱着眉头，眉眼带着恼意。

  她才出去买了个早餐，这人怎么这么不停话？

  之前也是这么不听话，自作主张对自己下狠手，以后啊，她一定要死死管着他。

  少年从后把人搂到怀里，低头把唇落到她的眉心，落到她的眉眼，落到她的嘴唇上轻轻的，用力的吻上去。

  直到她红着脸，消气才停。

  这天的雪落了很久很久，每一片雪花都在用力的往下面降落，用他们此生最美的姿态落下来。

  世界的善恶太多，问心无愧便好。

  即使再不幸，夕阳落下后，总会再升起，而他们也总会从不幸中赢得幸运。

  幸好，遇到了你——

  我的阿宸。